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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证
茱萸眼前一晃，她以为自己摔倒了，口里不由自主“哎哟”，猛地从梦境跌到现实。
她蜷起手指，抓到软软的四脚蛇，头一阵阵发晕，心想，我本来因他爸爸想到我爸爸，怎地梦见的却是林朝君的爸爸？
她默默想了许久，方慢慢睡下，一觉到天明。
陈晏见她宿醉，也不打扰。等茱萸洗完脸，手里握着毛巾，从卫生间出来，他关了门，低头换拖鞋，手上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听见她的脚步声，问：“醒啦？头疼不疼？”
“没有头痛，就是有点儿晕晕的。平时在家喝白酒也没怎地。”她走去阳台晾晒毛巾，难得出太阳。
冬天的尾巴，最冷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陈晏虽然没穿单衣，但也不用羽绒服了，出门光是新买的毛衣，圆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衬衣领子。
毛衣是孔雀蓝，她从来没买过这种色彩的衣服，明明是冷色，偏偏鲜亮得有点儿妖异，看得心发慌，前胸后背印着纯白的花纹，蓝底上的洁白也分外明艳了。徐志摩翻译的“翡冷翠”，文字上的冷艳氛围颇为贴切。
气温回升，茱萸偷懒不搽面霜，随意涂了两笔唇膏，走到餐桌旁，陈晏的手绕过来，搭在肩膀上，他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腮被压了，像一团柔软冰凉的果冻。这个角度很容易看到他的头发，黑鬒鬒的，他身上没杂色的，都是纯粹的白，纯粹的黑。
两人落座吃饭。陈晏抱怨：“下周又出差，周三出发，周末才回来。我之前还想周六能不能去你家呢。”
“工作要紧，也不是天天外出。这事又不着急。”
“哎，我怎么觉得你松了口气，盼着我不在呢。”他瞥了她一眼，很快又找到理由解释，“不过也好，这段时间我先攒些假期，到时候结婚宽裕些，有的忙呢。我拟了单子，你看看，缺不缺东西。”
茱萸本来想着既然不能大操大办，干脆找婚庆公司包办更省心，看他兴兴头头，也不好开口扫兴，拿过来一看，长长的一条单子，一项项罗列，细密周到至极，她无话可说，难以减省一二，他的高智商头一次有点不合时宜。按照她的想法，免费领证，回头阖家吃顿饭完事了，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贴钱费力，忒不划算。
她自觉和陈晏结婚没有实感，若是和旗鼓相当的徐宁结婚，根据过往的经验，差不多预想得到过程，婚后双职工家庭，一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照顾老人。
陈晏什么都是现成的——除了没有现成的孩子，组织也管教到位，保准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至于朋友圈接不接纳，甄妙果说过，没人会插手别人家事，只要父母点头，也就没阻碍了。
唯一的波折是那回他坠崖，但——说到底也是他的事儿，茱萸不过尽心尽力去捞人，捞不到也没损失。外人看来是救命之恩，她觉得自己不算十分辛苦，比起受害者来说。
他铺平了路，茱萸不配合的话难辞其咎，就坡下驴，窝盘他些则个。潘金莲出轨，施耐庵说她之前是“百般欺侮”武大，后来心里有鬼，“只得窝盘他些个”。她不够爱，不得不多调动些心思迎合，好弥补一二。
陈晏是不肯没完没了唱独角戏的，于是又想了一招，说：“钻戒也得挑了，三金也要仔细看看，我弄些图片来，你选选款式。”
“戴在身上的首饰，还得现场试。”她拨了拨调味的小碟子，“凭别人怎么想，我不想多破费，挑简单些的样子就好。”
陈晏听她有意见，不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着实欢喜，满口答应。
她应付了一番，傍晚时分回到自己家。开门看到一圈高高低低的皮鞋，妈妈笑容满面迎上来，说今日来的是她的爸爸以前的学生，她想了想：“啊，是天清中学的？”
妈妈摆手：“是你外婆家的村小，回头和你说。”
“外婆家”三个字戳中她的心事，暂且不表，先去同客人打招呼。众人已经知道她是医生，连连夸奖，又过问她何时结婚，她爸爸放下酒杯，笑说：“我们老两口也在等她通知，自由恋爱嘛，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安排。”
她没来由心跳，笑也笑得有点勉强，大家当她害臊，不再打趣追问。
饭后她帮妈妈收拾，父亲送客。她回到房间换了家常衣服，妈妈敲门进来，掩上门，拉住她，紧紧张张地问：“他们家怎么说，定下来没有？我上周就想问你，你爸爸死活不让。”
“没，他最近出差，回来再谈。”
妈妈给心口顺了顺气：“哎哟，我的心哪，一直悬着，想催又不敢催，他们家是个什么意思？”
“年前肯定有个答复，再支支吾吾，我给俩大耳刮子就完了。”茱萸把黑锅甩给陈晏，状若无意地问，“妈，刚刚说爸在外婆家教书？你们不是在医院认识的吗？”
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一直忘了和你说。你爸毕业出来，先是去我们村当老师，你外公不是村长嘛，看他正儿八经师范毕业的，很会上课，三不五时请他来家里吃饭。”
茱萸点了点头：“后来爸住院遇见妈妈，也是巧了。”
妈妈压低声音：“这是你爸爸的伤心事，我都不敢多说，这十年八年，他看得淡了，想开了，我才稍微和你讲一点儿。你爸爸是大学生，当年本来准备调动了，他的同事说有事，让他帮带队领着学生去秋游。结果你爸爸得了肺炎，后来转成了心肌炎，你应该懂得，现在心肌炎都很凶险，就不要说几十年前了。”
“爸好心帮忙，却得了这样一场重病，耽误了工作，唉。”
“哼，何止是工作。以前我们只说你大姑去得早，其实你还有个小姑，那年出车祸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对外面说是给你爸抓药途中遇到意外，其实都是为了骗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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