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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开心吗
“我来救她。”顾知弦突然走上前，拉过苏云颜将人放在地上，便坐在一旁准备施救。
明月伸出一半的手一顿，最终收回了指间灵力。
轻风微拂少年脸侧的长发，明媚的眼尾似乎深刻几分，他抬指捏诀，白皙胜玉的手指比那袖口血红的桃花更加生动蛊惑。
须臾，顾知弦阖眸，翻手之间掌心灵力散入苏云颜体内。
明月几人等候在一旁，直到风送暮晚，夜影绰绰。
枯木梗枝于夜色中张牙舞爪，犹如炼狱可怖，天际玄月泛着模糊的光，透不进海云村的荒芜。
少顷，夜色中明媚的桃花一动。顾知弦缓缓睁开眼，收回了手。
“没事了。”他起身道。
褚煊与白逸尘忙去查看苏云颜，借着模糊的月光，女子的面容已经恢复正常，似乎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了。
顾知弦强行化去妖气，调节并补足了苏云颜体内气息。褚煊迟疑着开口：“顾兄弟过度耗损修为…”
“我无事，不必担心。”昏暗的月色下，少年眼底依旧明媚，更胜月光，顾知弦含笑一如往常，道：“不如就请仙君先送苏姑娘回去。”
“也好。”褚煊答应，与白逸尘二人将苏云颜送回了家。
——
月影稀疏，长风微动。
“回去吧，我替你疗伤。”明月看向顾知弦，开口道。
“疗伤。”顾知弦笑道：“不必了，阿月，我并未受伤。”
明月不再多说，拉过她的手腕便回身往村内屋子里走。
“哎…”顾知弦似是没能挣开她的手，便放弃挣扎跟在她身后。
小屋内，灯火幽暗而寂静。明月放开顾知弦：“到床上坐好。”
“我真的没有受伤呀，阿月。”顾知弦微微倾身笑看她。
“……”明月长袖下的手微握紧，蹙眉。
顾知弦忽略她的表情，转身行至窗前。微弱的月光照不进屋内，窗前放着的一只桃花也早已枯萎，他伸出手，感慨：“可惜了这桃花。”
“顾知弦。”静默半响，明月突然开口：“你能明白我心中所思所想，为何我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明月也是方才才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命魂一体，按理来说应该互相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内心才对，可她对顾知弦的想法却一无所知。
“是吗。”顾知弦指间微顿，随即他收回手看向窗外，少顷笑道：“那大约是，阿月的心一直在别的地方吧。”
“这怎么说。”明月不解。
顾知弦回身，踱至明月面前，微微歪头看她，眼尾的明媚在夜色中越发鲜艳：“意思就是，阿月离我太远了。”他随意伸出手握起明月的手拉近，迫使她靠近自己，笑道：“阿月可以靠近一点，或许就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少年的眉眼近在咫尺，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那明媚而深刻的眼眸似乎能看透她的一切，而她却只看到记忆中的熟悉身影。
难以控制的恍惚，明月仰着头，眼底如困兽般的汹涌终于在内心挣扎间戛然而止，她忙伸手推开他后退两步，平复下心绪，神色重新清冷的没有丝毫破绽。
顾知弦垂着眼眸，须臾，他终于抬手捂住胸口，低头吐出一口鲜血。
明月立即上前封住他的穴道，将人扶在榻前。
顾知弦顺势坐下来，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月。”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还是能感受到你受伤。”明月抬手搭在他背后，送去灵力为他疗伤。
少年真气紊乱，魂魄也有碎裂迹象，明显是修为消耗过度，明月沉默半刻，道：“耗损自己去救别人的事，往后不要再做。”
“嗯…”顾知弦阖上眼眸，半响笑道：“阿月是在关心我吗。”
“当然。”明月看了他一眼，给了个算是不错的回答。
“那真是受宠若惊。”顾知弦并不纠结，随口道。
少顷，顾知弦轻轻睁眼，突然道：“其实阿月不该救她。”
“什么。”明月莫名：“你是说苏姑娘？”
“自然。”顾知弦道：“阿月应该知道，我是不想你耗费灵力受伤，才替你救她。”
猜测被证实，明月不禁一愣。
“众生皆苦，但。并非所有人都值得救。”顾知弦眼尾微抬，道。
“为何。”明月却不认同：“我所做之事，是想要铲除魔族，解脱众生苦难，还万界太平，若能救，我便会救。”
“只是感觉。”顾知弦道。
“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救过凡人。”
“是吗。”顾知弦轻笑：“我不记得了，阿月，但我并不热衷于救人这种事，只是看情况。或者，看心情。”
明月不置可否，只道：“随你，你或许有自己的看法。”
“阿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救再多人，也救不了如今的万界。”
“说来听听。”掌心灵力柔和的化入顾知弦体内，他混乱的真气逐渐平复。明月看了他一眼，道。
顾知弦突然起身，打断了明月掌心的灵力。
“做什么！”明月蹙眉，抬眼看向他：“你的魂魄伤的很重，还未痊愈。”
“我身上，有阿月的灵力。”顾知弦随手理了理耳后长发，道：“想要痊愈，不需太多时日。”他随意使了个小法术，换了身淡妃色窄袖长袍，银白色腰带上是桃花瓣形状，精致飘逸，袖口领角皆画出暗红色云月纹，云间血红的桃花更加惊心动魄一般。
自己与他同魂一体，灵力相同不难发现。明月没有多做解释。既然他不愿自己为他疗伤，想他一路跟着自己应当无碍，明月便也不再强迫他。
“明日，我要去冥界一趟”明月道。
“是为海云村之事。”
“不错。”
此行远赴求道，本是为救苍生。海云村之事多有蹊跷，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嗯，我随阿月一起。”顾知弦没有意外，他伸手按着明月的肩膀，让她坐在木桌前，道：“继续刚才的话题，阿月想要救人，甚至想要救更多的人，对吗。”
“当然。”明月顺势盘腿而坐，回答道。
“那阿月可否想过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少年的面容隐秘在夜色中的微光里，深邃而沉寂，眼尾明媚的柔和透着极端的引诱，明月轻阖双眸，道：“死去的人早已死去，救人，除魔。便可慰藉亡灵，为生者争取活着的权利，不再无辜死去。”
“嗯。”顾知弦踱到窗前，抬眼：“不算错，但。除魔与复仇，真能慰藉亡灵吗。”
“为何不能。”明月不解。
顾知弦道：“倘若有人，愿意为了自己所爱之人赴死，或愿意为了心中所坚守的东西放弃性命，那他会后悔吗。”
“自然不会。”明月道：“心之所向，为之所愿，无悔无怨。”
“嗯。”顾知弦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如果有人因魔祸，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甚至失去生命。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恶魔已死，大仇已报。那个人会开心吗，会得偿所愿吗。”
…会开心吗？
仿佛止水起波澜，明月缓缓睁开了眼。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倘若多年前自己死在了那个雷雨夜，然后过了很久，有人斩杀群魔，告诉自己大仇已报，她会开心吗？
世间无魔，再无恃强临弱，从此天下太平，她自然是开心的。
只是…，还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呢。
……
“父王，母后，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我想要礼物！”
中秋是她的生辰，她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父王母后希望，她就像这中秋的圆月一样，圆满明亮，受世人喜爱，永无悲苦。
…
“哥哥，你做的花灯真漂亮！”
“哥哥做给你的呀。”
…
“小草，我们是家人，要一辈子在一起。”
极荒地下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却也有家人陪伴。
…
“师父！我想去看星星。”
太虚的天海耀眼夺目，星辰万古，还有那常开不败的桃花
……
“阿月。”
温热的触感抚上眼角，少年略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柔和，打断了她的回忆。
“生死，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因为，生死轮转，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就像，没有人愿意万界群魔横行。”
“万物生灵活一世，所求各有不同。生命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他们的心。”
“所以阿月，除魔卫道，以救苍生。但，在这世间，倘若还有一个人没有得到真正的救赎，那这苍生，就不算真的安乐。”少年指腹似有似无的划过她眼角，似是安抚，又如同引诱，他道：“苍生万物，没有分别，不能只选择大多数，更不能丢下极少数，哪怕，真的只有一个人。”
哪怕，只有一个人。
活着的人，或许能平安一生，但于死去之人而言，一生只有无尽的遗憾与痛苦，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他们所爱之人，所在意之事，只会在世间中永远的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若如此，苍生又何论救赎。
明月心头一震，眼底的泪光微动。
这世间瞬息万变，悲苦不绝，时光更不会倒流。那些岁月中的痛苦和遗憾，又如何能够得到圆满。
明月眨了眨眼，隐去黑暗中的泪光，重新阖眸。
“阿月，我会陪着你的。”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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