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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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拓拔宪把屏风后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视线一转,看回钟文生,示意了下不远处的一溜横栏木椅,淡淡道:“坐。”

      钟文生礼不嫌多,又道了句“多谢陛下”,这才虚虚地坐在了椅面边沿,预备着随时起身答话。

      钟慈音则捧着盛了茶盏点心的描金漆盘,移步到了桌案边,柔声道:“请陛下用茶。”

      拓拔宪正欲问钟文生话,随口说了句“放下罢”,便继续道:“朕交办你们的事,可有眉目了?”

      钟慈音并不恼于帝王的冷淡,放下漆盘,探出白臂斟了杯茶在案,便收回了手,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

      钟文生看在眼中,要起身答话,却被拓拔宪阻了,要他如此说来便是,不要太过注重繁文缛节。

      钟慈音低低一笑,似含羞的花草,却并不出声。让人看出她有取笑自家父亲之意,觉出其家风融洽,其乐融融,更让人知道她守礼本分,进退得宜。

      拓拔宪却只关心要事,一心侧耳倾听钟文生的答案。

      只见钟文生很惭愧道:“臣与袁大人细细查访了一番,竟发现亲戚中不少人私自隐了许多田地坐宅,便是制军到了地方,他们也没有悔改之意,由底下人教唆了,一味地瞒报隐藏。”

      渐渐地,他又肃起脸色,“不过臣和钟姓之人都说了,陛下乃仁爱之君,赏罚分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枉法之人,也不会过分苛责那些愿弃暗投明的先行之人,在臣一力劝说之下,这些人羞惭知悔,纷纷写了悔过陈情之书”,这下他不得不站了起来,从袖里掏出一沓折子,奉道,“臣斗胆请陛下一阅。”

      拓拔宪似有所动,“看来钟姓之人倒比旁人忠心”,他看了眼钟慈音,“接过来朕看看。”

      钟慈音稳稳道了声是,将折子从父亲手中送到了这边案上,又一退,袖手到了一旁。

      拓拔宪略一点头,似肯定了她识礼的风范,拿起折子翻看起来,一面问钟文生道:“那其余人呢?”

      钟文生忙道:“臣正要说到这一节,族人多在南地的王、荀、陈三氏,久在地方,脾性养得十分骄横,隐地瞒户不说,还会霸占良民田地,凡稍稍有些益处的山林草泽也都安上了自家族名,行事嚣张跋扈。臣还听说,他们私下里结起了盟,说要合力将制军敷衍过去,还道那检校巡御史熟于南方世情,是个心腹大患,要想办法除去还好……”

      话音未落,冒出声杌子脚在地上挪了一下闷中带些嘶厉的声音,钟文生猛然一惊,虽不敢抬头,却也是停下了话头。

      拓拔宪看了眼屏风后站起来的纤瘦影子,道:“无妨,你继续讲。”

      钟文生又将晋纯在南方的处境说了一方,不仅随行的制军忌惮于他,怀疑他包藏祸心,欲离间自己与君王,南方的世族也如临大敌,想着如何能让他打道回府,或者魂断此间。

      “那么,与你素来交好的袁氏一族如何?”拓拔宪略过不提,敏锐意识到他话语间的埋伏,掌搭扶手,靠着圈椅椅背问道。

      钟文生为难道:“臣……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臣会拘束族中之人不要枉法,也会配合陛下行事,还望陛下在此事上成全了臣。”

      有些事,说破了无毒,反而是含而不露的,会让人越发猜疑。

      拓拔宪笑了笑,“朕知道了。无事的话,先退下罢。”

      钟文生行礼后出去,钟慈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君王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也不知对父亲是满意还是仍在试探。但不论如何,眼下她最需要的便是在后宫站稳脚跟,这样不论陛下作如何想,她总能帮上父亲。

      想着,她便软了腰肢跪下道:“臣女有罪,未曾及时避让,听了陛下与臣子议事之言。还请陛下责罚!”

      文令仪还以为进来的人都出去了,正要从屏风后出来,刚露出半个身子,听见这话,又见了钟慈音以退为进的做派,一下子收住了脚步,闪在了屏风后。

      拓拔宪看见在屏风处一闪而过的袍角,倒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只怕是为了她的好哥哥。便没立刻打发了钟慈音出去,靠着椅背斜睨了她一眼道:“是朕留下的你,论罚,过了。只你说出了口,朕若不罚你,不能成全你一片忠心。”

      钟慈音见他搭话,心中一喜,试探着抬起水润眸子道:“父亲说陛下仁厚、赏罚分明,果然是的。臣女看着,陛下身边虽人才俱全,却不曾有在添衣进膳加炉子这些事上留心的宫人,要个暖炉还要陛下提出了才办。这自然是陛下忧心国事、无暇顾及微末小事的缘故。可臣女却十分心疼……”她音量忽然小了许多,方才还抬着的眸子也耷了下去,眼帘深垂,“陛下恕罪,臣女失语。只臣女一片心,还望陛下明察。陛下若能罚臣女用心做这些事,臣女便……死也无憾了。”

      她说完了后,跪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不敢面对自己说了这般大胆的言语。

      可等了等,见陛下毫无反应,不由也有些慌了神,不明白自己哪一步做错了。

      文令仪想着他们说话只怕还要好一会儿,便到了窗边,隔着密闭的青绿色团花窗棂沉思,发髻正中的凤钗嘴中衔了两挂玉珠,稳稳地停在当地。

      拓拔宪见她从屏后走远,身影虽还可见,有宫女们的遮挡,总不甚明了了,耐心顿失。

      想了想道:“栖元宫不远处有座宫室,名曰闻章,于你很合适。不日便搬进去罢。”

      钟慈音大喜过望,也不问是何位份,只声儿发颤道:“得陛下以此相待,臣……臣妾无以为报,只有尽心侍奉,才能明妾心志。”

      拓拔宪嗯了声,便让她出去。

      钟慈音咬了咬唇,爬起来告辞后,朝门外去。跨过门槛时,正有些失落,忽而注意到地上的足印水痕,想起贵嫔娘娘进了此间还没有出去,于闭门时望了眼英俊寡言的君王,心跳如雷。

      陛下这是在……故作冷淡地护着她?

      文令仪听见了闭门声,忙转过身,匆匆地来到拓拔宪身边,欲言又止。

      想了想,还是先继续帮他研墨,时不时看他一眼。

      拓拔宪恍若不知,拿狼毫在砚台舔了一笔,还未落笔,皱了皱眉头道:“不是说要替朕将油烟墨找出来?”

      文令仪看了看他不悦之态,话到嘴边又咽下,乖乖到了多宝阁那边替他找油烟墨,想着替他做些事,提要求更容易。

      找到了后,刚要开口,却又被人打发去吃早膳,正好含光宫也送来了衣裙,一并换了,又回到他的身边来。

      “陛下”,文令仪下了决心要问问哥哥在南方的事。

      刚开了口,拓拔宪将手里的奏折一掷,丢在了光可鉴人的桌案上,骂了句岂有此理。

      文令仪眉心一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都是一国之君了,有些气难道还受不下吗?但又不能不问,只得耐下心问道:“发生了何事?”

      拓拔宪捡起奏折,递给她道:“你看看。”

      文令仪不情不愿看了下。见不过是李冲从北边送来的请安折子,其中唯一值得生气的许是他觉得北地苦寒,求主上准允他今年中秋回洛阳探亲。

      文令仪不觉得这有什么,却被男人抱在了怀里,狼毫塞到她的手里,握着写了个驳。

      “他在洛阳不过空有一座宅子,要探的什么亲,香奴可知道?”拓拔宪搂住她的腰,侧过头问。

      文令仪马上明白过来,为难了下,说了句“妾哪里知道”,没心思介入他们君臣间的这些事,又马上指着桌案上的累累文牍道,“陛下还有许多折子要批,还是紧着用时为好!”

      顺便也是暗示快些放下她,不然等着挑灯夜战罢。

      拓拔宪听得懂,低下头咬她戴了颗珍珠耳坠的耳尖,低低恐吓道:“可知要是你再瞒得好些,就要被他抢进凌阴里了。”

      这幅作态,直像个撞进香软美色的昏君,无心政事,一心想着个人私事。

      文令仪见话说无用,眸光在桌案上扫过,直接拿了本奏折打开,举给身后人看。

      拓拔宪将脑袋压在她的肩上,就在她手上看了起来,将她当成了个人形引枕般。

      文令仪忍了,却始终也没找到机会问哥哥的事,眨眼就到了午膳时分,多少有些不悦了。

      只是她还在忍,愿意被他牵着入了席,等一道道菜上来。

      等到尝了口上汤菜心,心思转了转,搁下乌木筷道:“今天的菜心很好,陛下尝尝。”

      拓拔宪依言尝了口,“确实不错。你喜欢便多吃些。”

      文令仪见开局良好,再接再厉,端详了下莲瓣银碗里的米粒,虚心求教道:“这米是南方的吗?”

      拓拔宪并未作答,喝了口汤浴绣丸里的清汤,于他而言无甚滋味,咽下后道:“有话就直说。”

      文令仪道:“听说检校都御史去了南方,为陛下铲除奸凶,自己的处境却落得十分困窘呢。”

      “香奴关心国事,很好。”拓拔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文令仪瞄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不知陛下对这般勤勉的良臣,会如何加以护持?想来不会让他真的叫那些人暗害了罢?”

      拓拔宪重重地撂下碗筷,“朕不知,香奴何时结识了朕的检校都御史,要如此为他操心?”

      到此,文令仪真有些忍不了了。

      她好声好气地问,这人却只会迂回地答,到了这一句,分明是要她承认自己和哥哥没半分关系。

      她一字一句道:“陛下该知道的,我不仅与他相识,于情分上,我与他……”

      “你已经与他一刀两断!此事到此为止。”拓拔宪重重道。见她忽然泪眼朦胧,拾起了自己的碗筷,冷冷命道,“吃饭!”

      文令仪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怕惹恼了他哥哥处境更加危急,闷声挑着米粒吃了起来,再不与他交谈半句。

      饭刚吃了一半,殿中气氛却已近乎凝滞,德庆进来时下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道:“主上、娘娘,太子殿下携了文小郎君前来拜见,可要召进来?”

      文令仪很快抬起了头,“文洛也来了?”

      德庆为她话里透出的与文小郎君的熟稔,心下打了个突,硬着头皮道:“是。”

      文令仪也意识到不大好,又补了句道:“这个时辰来,或许太子殿下和文小郎君还未用膳,他们年纪小,不好挨饿的,自然当请进来。”

      拓拔宪这才点了点头。

      拓跋绍和文洛进了此间,他见文令仪也在这里,行过礼后,拿了张帖子出来。

      文令仪看过,发现是在青谷园办的马球赛,过几日便到了帖子上的期限了。

      “你很喜欢马球?”文令仪好奇道。

      拓跋绍见她收下,脸上迸出了灿烂笑容,话匣子大开,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对马球的钟爱,还道:“父皇说过,我们在马上打来的天下。孤是鲜卑拓拔氏之后,若不能在马上驰骋,还不如做个小女娘!”

      他见文令仪微微变色,心中下意识一紧,忙改口道:“孤不是说女娘们不好的意思,只是她们力气小一些,骑不得壮马。”

      边说,还边比划着女娘们的高矮,和壮马的高大。

      文令仪勉强笑了下,问文洛道:“你也去吗?”

      文洛本有些拘谨,在她温柔的视线下好了些,诚实道:“回贵嫔娘娘的话,臣不会马球,但殿下说了,此番出宫,能带臣回家里看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的,在这个娘娘面前把心里话都说了,“臣来了东宫后还不曾回去过,很思念家中亲人。”

      拓跋绍有些无奈地看着据说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的文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般恋家?男子汉大丈夫的。

      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件事。

      他答应了带这个弱家伙回家不假,可还未和父皇禀过。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了父皇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绍儿,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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