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下午一进班，魏浩就看见凌卓趴在桌上做题，一副蔫蔫的样子。
　　他不禁幸灾乐祸：“我就说中午别去山上吧？咋萎靡不振的呢？中暑了？”
　　“没有，”凌卓在草稿纸上用力画了很多圈圈，“没中暑。”

　　“支愣起来，”魏浩坐到位子上，猛灌一大口冰水，“刚才碰见英语老师了，她说一二节课来一次小测验，你想想怎么及格吧。”
　　凌卓傻了，音调稍稍拔高：“英语测验？测什么？有什么用？”
　　魏浩挠了挠头：“大概就是她又发现了一套很好的题，发下来我们肯定不好好做，所以以考试的形式让我们做。”
　　凌卓：“……”
　　凌卓：“我现在转班还来得及吗？”

　　“别急，老弟，”魏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稳住他的情绪，“这种小测验题目很友好的，放宽心。”

　　凌卓放不宽心——因为卷子发下来之后，扑面而来的生僻词和长难句让他两眼一黑。
　　这就是重点班的特色吗？凌卓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包括魏浩在内的人都认真埋头看试卷。

　　他拿起笔，开始看天书。
　　不算听力，满分120的试卷，他用数学期望算了算客观题蒙对题目的分数：15分。
　　加上语法部分连蒙带做和作文题的胡编乱造，也许能有个二十来分——试卷的零头罢了。

　　凌卓叹了口气——刚进班就被来了个下马威，以后的路程任重而道远啊。
　　烦闷之际，魏浩推过来一张纸条。
　　凌卓有些疑惑——他在给自己传答案吗？
　　想起章帅说的抄袭之类的风凉话，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抄。

　　但看到魏浩疯狂暗示的眼神，凌卓还是打开了纸条。
　　不是什么写着ABCD的答案，而是几行字：
　　没骗你，题目很友好——
　　要么全员光荣榜，要么全军覆没
　　这次的题我也读不懂，全靠蒙
　　我敢说，大家都考不过50分

　　凌卓的嘴角抽了抽。
　　他很想问这套题的意义究竟在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纸条突然被抽走。

　　超能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大声读出了纸条上的字：“我敢说，大家都考不过50分？谁敢说？谁？”
　　凌卓不敢说。

　　超能女人自问自答：“这字写的跟得了肥胖症似的，是魏浩吧？”
　　魏浩果然敢说：“英语老师这题出的太难了，我怕新同学心态崩了，给他稳稳。”

　　见超能女人不说话，魏浩又补充了一句：“我认错，检讨1000字，您看行不。”
　　超能女人不买账，来来回回把两人看了个底朝天：“考完试到我办公室来。”
　　魏浩连连点头：“好嘞好嘞。”
　　一边说，一边戳了戳凌卓。
　　凌卓被超能女人的气场压得抬不起头，低着头学魏浩的态度：“好嘞好嘞。”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超能女人在这笑声中踩着高跟鞋走远。
　　凌卓仍然心惊肉跳：“不是英语考试吗？她一语文老师怎么来了。”
　　“班主任随机检查班级纪律呗，”魏浩撇撇嘴，“你没发现吗她来的时候穿高跟鞋走路都没声。”
　　凌卓想了想被抓包时的场景，尴尬的脸热。
　　他才意识到一件事情，重点班的老师个个身怀绝技，他还是要收收心比较好。

　　这天晚上没有晚自习，四个人一起去火锅店吃火锅。
　　一见到凌卓，胡沁瑶还是有些惊讶的：“你老师不是明天走了吗？你今晚真的不去陪他？”
　　凌卓摇了摇头：“不去了，一看见他就会想到他要走了，怪烦的。”
　　“啧啧啧，理解理解，”胡沁瑶拉开椅子坐凌卓旁边，笑嘻嘻地打趣，“热恋期就面临分别，好残忍哦。”
　　“还行吧，我又不想他。”凌卓这样说着，心里却全是沈亦森。

　　胡沁瑶还想再逗他两句，好在阮新宇来了。
　　阮新宇和胡沁瑶在同一所学校，所以除了魏浩，胡沁瑶和阮新宇的来往会更近一些。

　　果然，胡沁瑶被他分去了注意力：“哎呦，终于被妈妈放出来啦？”
　　阮新宇今天兴致不错：“嗯！她今天加班，要很晚才回来。”
　　凌卓也很久没见到阮新宇了，赶紧拉开凳子：“坐这，空调不会对着吹，还舒服。”
　　魏浩在一边说他：“哎呦老弟，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呢？”
　　凌卓白了他一眼，阮新宇会心一笑。

　　他知道他和凌卓交集少，魏浩想让他俩多交流。
　　凌卓也看出来了，但他比较喜欢顺其自然。

　　谈笑间，火锅冒着泡咕嘟咕嘟响，胡沁瑶迫不及待把老肉片和鲜鸭血丢了进去：“真的特别喜欢这家店的锅底，巨香！”
　　阮新宇眼疾手快用卫生纸挡住火锅溅出来的水：“小心点，别烫着。”
　　胡沁瑶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
　　魏浩看着两人，轻轻“啧”了一声，声音很小，其他三人都没察觉。

　　毕竟是开学前最后一次放纵了，这一顿大家都吃的很饱，魏浩不喝酒了，甚至在其他三人的恐吓加劝阻下决定戒烟。
　　胡沁瑶：“早就说嘛，年纪轻轻学点好，哪来那么多抽要消？”
　　阮新宇：“就是，愁消没消我不知道，反正命是得消。”
　　魏浩无语：“哎呦我说你们……我戒烟，戒烟还不行吗？”
　　凌卓咽下嘴里的毛肚，笑嘻嘻地说：“我负责监督他，抽一次烟罚三十块钱，到时候咱三个一人十块。”
　　魏浩一听就炸了毛：“戒烟得一点点来，第一天好歹让我抽一颗……”
　　凌卓扮鬼脸：“不好使——初秋又干又闷，我们赚点冰水钱不过分吧。”
　　“就是就是，”胡沁瑶附和，“你要是长点心真戒烟了，我包圆你整个学期的水。”
　　魏浩不以为动：“你怎么不说包我晚饭呢！”
　　“唉我说你——”

　　话音未落，火锅店的门发出巨大的推动声。
　　几人下意识往声源的方向看，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凌卓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但他一时半会还是想不起来了。
　　直到女人径直来到阮新宇面前，当着一众客人的面破口大骂：“不是让你好好学习吗？你怎么学会出来鬼混了？啊？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
　　一边说，一边指着凌卓他们三个人。

　　什么叫不三不四？凌卓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不是你说谁呢……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浩捂住嘴压了回去。

　　凌卓气不过，下意识想挣开魏浩，就在这时，阮新宇的母亲又发话了，她的情绪很激动：“我说你怎么了？啊？我儿子之前不会这么晚出来的，他要好好学习考好大学的，跟你们这些考不上大学的在一起混？你们都把他带坏了你们知不知道？我说你们怎么了？你不乐意什么？”

　　凌卓觉得自己再次感受到了物种多样性。
　　他避开她的目光，恰好和她身后的阮新宇对视。

　　阮新宇局促的看着凌卓，眼神里满是愧疚和不安。

　　那一瞬间，凌卓所有的脾气都凝固了。
　　他恍然明白魏浩为什么拦着他——因为他现在对阮新宇妈妈的所有反驳，最后还是要让阮新宇来承担。

　　他泻了气，示意魏浩松手，然后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坐在了那里。
　　为什么这么极品的家长不去做章帅那种傻逼的妈妈？
　　凌卓有些惋惜地想，如果阮新宇有个好家长，一定比现在更快乐——阮新宇是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太内向了，连几人一起出去玩也是，他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容易被忽略的位置上，而凌卓这样大大咧咧的人真的就忽略他很多次。

　　……
　　这顿饭不欢而散，凌卓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抓起手机想和沈亦森吐槽，却忽然想到在火锅店时和阮新宇的谈话。

　　那时候凌卓在翻沈亦森那一片空白的朋友圈，阮新宇凑过来和他说，那天在补习班，多亏了沈亦森，不然他真的不想活了。

　　凌卓想了很久，终于想起阮新宇被他妈妈强行拖进补习班那天——魏浩说阮新宇带了刀。
　　“沈亦森怎么劝你的？”凌卓好奇问他。
　　阮新宇认真想了想，说：“不太好形容……就是，可能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我一直觉得我和他很像，很多方面都像。”
　　阮新宇看着凌卓愈发疑惑的表情，说出了让凌卓更加疑惑的话：“包括对你，如果我有喜欢男生的能力，那我大概率也会喜欢你。”

　　凌卓当时觉得离谱。
　　他在想——阮新宇怎么可能和沈亦森是一类人？沈亦森那么温柔那么好看。
　　可是现在，当他把阮新宇的线索和沈亦森一一对应，他笑不出来了。

　　鬼使神差的心，他想起小时候，沈亦森的妈妈因为一篇日记让沈亦森在院子里罚站的场景。

　　阮新宇和沈亦森真的有很多共同之处——单亲家庭，强势的母亲，窒息的环境，唯有和朋友在一起的片刻能感受到快乐，但在朋友之间，又会刻意把自己放在最容易被忽略的位置——阮新宇是这样，沈亦森亦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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