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拾

　　显然，宋十清是安然从蒋家走出来的。

　　蒋教授从来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感情，一开始想透他们的感情的时候也会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和社会，会带给别人怎样的冲击呢，可是他发现他好像只是在为他们的以后担忧，担忧这个社会对他们充满恶意，消磨他们的期待。

　　而不是因为他们在一起自己有所膈应和不痛快，都是他的孩子，他只是希望他们快乐。

　　孩子们不说，他当做不知道，他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互相扶持，看着他们眼里的星星在闪烁。

　　足够了，不是吗？

　　宋十清知道蒋教授是支持而不是阻碍之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寻到了最近的一次时机。

　　人想要时机，人在等时机，人创造时机。什么样的时机才足以得偿所愿呢？

　　他在给蒋时最后一次，一次放开他的机会。一次离开他这艘岌岌可危的船上岸的机会，如若不然，至此往后，蒋时是真的要和他绑死了。

　　再等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原谅”他的小狗，然后祈求小狗的原谅。

　　他想起来当时付茜问他的那个问题。

　　“宋十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觉得我可怜？”

　　当时不知其意，后来发现她是在讽刺自己，自己确实也是可笑。但现在想来，依旧可笑，只不过，可笑的是付茜。

　　年三十后半夜，宋十清起来看蒋时退烧没有，走到蒋时房间门口，裤子口袋的手机疯狂震动，他收回即将搭上门把手的手，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挂断，可挂断下一秒手机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对方又立即打了过来。

　　“喂。”宋十清最终还是退回到自己房里接听了电话。

　　“你好，是付茜女士的儿子宋十清先生吗？我们这里是……”

　　夜晚并不静谧，即使夜深屋外还偶有烟花鞭炮声，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宋十清只回应着“嗯”、“嗯”……

　　电话挂断，宋十清走到房间阳台上，看向远处天空烟花绚烂。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一家人一年到头就过年团聚那么一两天。每年过年，是他最高兴的日子，每年过年他都在想，如果今年爸爸妈妈感情修复就好了。

　　如此，每一年的期许都落空。

　　“新年快乐”这四个字具有时限性，且时效太短了，短到不以为真的存在过。

　　三年前的年三十夜里，他接到赵启明过世的消息，这对旧情人像是商量好了挑着这么个日子不让他好过。

　　一夜寒风，让他清醒无比，天将破晓他洗漱完毕，去蒋时房里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蒋时，伸手摸了摸蒋时额头，烧似乎已经退了。

　　蒋时退了烧，但脑袋还是昏沉，睡到下午才醒，觉得身体疲惫不堪，像是夜里梦游去打了两场仗一样。

　　顾冶给他端了杯温水进房间，不知道他醒了，就没有敲门。

　　“还难不难受？”可能是看他病了，顾冶对他比较温柔。

　　蒋时坐起靠着，接过顾冶的水杯，仰头咕噜咕噜见了底。

　　“累。”

　　“累？你到底是病了还是去打仗了。”顾冶打趣。

　　“做了很多梦、梦中梦，还梦见季涂了。”蒋时不舒服，气场也低，特别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说话有些鼻音，让人想给他顺毛。

　　“以后不准梦他。”顾冶霸道。

　　蒋时不理，自顾说道：“梦见他发现我在偷拍他，他站在我的面前质问我是谁，我说我是蒋时。他问蒋时是谁，我说顾冶的弟弟，他又问我顾冶是谁，我答不上来，然后他变成了怪兽要把我吃掉。”

　　“你不好吃。”顾冶眸中带笑，做一本正经状。

　　“小宋哥哥呢？”

　　像是默认或者默契，他生病这几天都是宋十清照顾他，端水喂药亲力亲为。

　　“出门了。”顾冶回。

　　“去哪里了？”

　　“我跟你的小宋哥哥好像不是需要报备的关系吧。”顾冶故意调侃。

　　蒋时语塞。

　　蒋时躺了太久，感觉人都麻了，便起来活动活动，喝了药后配着清淡的小菜喝着粥。

　　他给宋十清发了消息问什么时候回来，说今天初一，他还没有给小宋哥哥拜年要红包呢。

　　宋十清没回，他又跟穆青青聊了几句，得知宋十清也没有回穆青青的消息。他心里失落更加，如果宋十清只是不回他，他起码可以认为宋十清是故意的，毕竟他们还在闹别扭。

　　可是宋十清是真的在忙，但忙什么他却不知道。

　　宋十清好像交了新的朋友，有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做，他要离宋十清越来越远了吗？

　　宋十清赶在晚饭之前回来了，蒋时听到动静跑到门前迎他，自然的拉着他的手臂，真诚热烈又急切的目光盯着人看，宋十清却面色淡淡。

　　宋十清有心事，蒋时看得出来，但不知道是因为旧事还是他不知道的新事。

　　“哥呢？”宋十清看见他起来了，没问他现在感觉如何了，只问顾冶在哪儿。

　　“在他房里吧，你找他干啥，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听？”蒋时卑微发问。

　　宋十清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昨夜柔情，只是淡漠。

　　“不太方便。”

　　蒋时听见宋十清的回答，闪烁着眼睛觉得哪哪儿都难受，生病的人本身会敏感一些，觉得委屈。

　　但他装作不在意，松开宋十清的手臂，“善解人意”道：“那我在楼下等你。”

　　宋十清没有回应，连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都嫌多余一般。他径直上楼去敲响了顾冶的房门，里面回应“请进。”

　　蒋时听见打开门又合上门的声音，他刚才才触碰到了宋十清，下一秒却开始怀念昨夜梦中的人。

　　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一味想要的只是一种固定样子的那个人。

　　不是的！蒋时难受归难受，但无论什么样的宋十清他都喜欢。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阿姨的晚饭做好了，让蒋时上楼去叫他们吃饭。

　　蒋时抬手准备叩门，门先从里面打开。

　　顾冶在前宋十清在后准备出来，顾冶看他有些呆的放下手，故意道：“听墙角呢？”

　　蒋时微微侧头看向顾冶身后的宋十清，心里紧张宋十清别当了真，以为他来听墙角。

　　“我正人君子，听什么墙角！周阿姨让我上来叫你们吃饭。”蒋时故作镇定。

　　顾冶看破不说破，笑意浅浅做了然状点点头。

　　宋十清在后没说话，没动作。

　　蒋时觉得憋屈。

　　蒋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年前的宋十清虽然也对他爱答不理的，但他能感觉到宋十清的情绪。但年后，宋十清气压很低，低到他无法感知细微所在。

　　好像差别不大，但蒋时觉得很不一样。

　　渐渐开春，蒋时终于确信那不是错觉，宋十清确实有意在和他保持距离。

　　他不明白为什么。

　　早春时节，路边樱花朵朵，风景灿然，蒋时路过却似没看见。

　　见他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的时候顾冶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宋十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蒋时直接发问。有些事情他不能问宋十清，他不信顾冶毫不知情。

　　“是有一些，但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会处理好的，你别给他添乱就行。”顾冶居然就这样承认了，而没有忽悠他。

　　“为什么你可以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蒋时不理解，不仅仅是委屈，他想不明白，宋十清为什么每次都要瞒着他。

　　“你刚和宋十清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呢？”

　　顾冶的不答反问让蒋时有些糊涂。

　　顾冶自答：“因为你有你的考量，因为你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成年人，因为你可以为你自己的事情做决定。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你想了解他的一切，知情他的一切，为他担忧为他竭虑，这是你的喜欢，而他的喜欢未必如此来和你契合。”

　　“可是……”可是道理我都懂，但我做不到面对宋十清的一切，而做一个旁观者。

　　“别可是！你虽然来找我，心里估计也觉得我不会对你说实话，宁愿让我忽悠你，也不去直接问宋十清，为什么？不是因为你怕宋十清不告诉你，而是怕你问了他他不高兴，对不对？”蒋时那点心理顾冶看的透透的。

　　蒋时闷不做声。

　　“我怎么说你好啊！”顾冶恨铁不成钢，“你明知道宋十清也同样喜欢你，未必比你喜欢他要少，你大可以蹬鼻子上脸去威胁他，告诉他如果对你有所隐瞒，你们就恩断义绝，不仅恋人不做，以后兄弟也别做了，你看他会不会服软，看他会不会知道怕了。”

　　顾冶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出火上浇油的主意。

　　蒋时听的眉头皱起，感觉这主意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怎么就有哪里不靠谱呢。

　　“我不想让他为难。”蒋时情绪更低沉。

　　“那你就来让我为难？”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可我又真的想知道。”

　　顾冶忽而严肃起来：“蒋时同学，不若你也趁此考虑一下，你和宋十清真的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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