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往事

　　千万不要以为流川的百年校庆的高潮只有校友捐钱，晚上的文艺晚会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还记得几个月前，在我听完班长例行会议，向老严询问该如何选人、出什么节目的时候，老严异常冷静地作出如此明智的决定，简直就是让我大开眼界。反正老严认为我们只管学习就好，以我们那点本事，辛辛苦苦地出了个节目也是要被筛掉，还不如一早就不管来得痛快。老严说得句句有理，我竟无言以对。所以我们班在老严的庇护下得以不出节目。
　　原本还以为他会用他的抽签软件，害得我还担心了好一阵子。但老严顶风作案，恐怕挨批是在所难免，难得老严舍生取义，那我可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并且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班一早就集合错开高峰，抱好自己的椅子，向操场冲刺，迅速占领有利位置，绝不给学校添麻烦。
　　我的本意是除了让我们避开教学楼楼梯过道的拥挤外，更重要的是节省时间，不要耽误我看小说或者玩游戏，不阻塞交通是其次。直到今天中午我还是为此沾沾自喜，但后来手机被没收了，我觉得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我。要不是昨天已经宣布的决定，今天也就六点多才能见到所有人，我说不定就不会提前五分钟下来。
　　不过不敢再次时间的目的是为了不暴露我的真正目的——避开拥堵高峰，在操场玩手机，也是为了避免某些每天奋战在题海的学霸知道我耽误他们的做题时间，若不然他们知道我提前下去玩手机，还不非得把我给废了。
　　当我们到达目的地，天竟然比平时还要早的暗下来。舞台早已经搭好，灯光师还在忙于调试，亮瞎眼的大灯不停地晃动，彩色灯光不断地切换，晃得我心烦；调音师更是像与音响过不去，不同风格的歌曲换来换去，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特别是看见我的几个兄弟，坐相极其不端正，东歪西倒，而且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手机一秒，这让我想起吸□□的那些人，怎么有人会如此着迷于玩手机！？大好青年怎么能被网络、手机荼毒呢！？
　　我无聊了半天，双手抱胸，踢了踢小胖的椅子：“小胖，别玩了，玩手机对你没好处，还不如看看晚会陶冶情操。”
　　“得了吧，云哥，你手机被收了，就不要搞我。”小胖勉为其难地抬起后，回头看着我抱怨道，“现在晚会还没有开始，你就先看点星星。”
　　抬起头，乌云漫天，黑咕隆咚，就连月亮都没影，哪来的星星。
　　“又死了。”小胖仰天叹息，拍了拍额头，似乎是真实世界的他已经在游戏里挂掉了一样。
　　反正我没有再去招惹小胖，万一真的又挂一遍，看起来好欺负的小胖也会扒我一层皮，所以做人还是还留点余地。
　　在我发呆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脸凉凉的，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鸟……但后来更多的雨滴从天空落下，才发现是下雨了。怪不得今天都是阴天，原来是要下雨，那晚会还举不举办了？这会我特别担心，会不会要把我们抓回教室上自习？
　　雨越下越大，刚来到操场的，还有在路上的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吓得猝不及防。刚出来的还好，可以把椅子抛弃，自己回到教学楼里避雨，可苦了我们这群没有伞的人，在空旷的操场，遮头的地方都没有，场面一片混乱。司令台旁的读书长廊早已人山人海，冲回遥远的教学楼，我还不如淋雨。
　　陆遥索性就把椅子举起来，挡在头上，但雨水还是从四面八方来袭，打得他防不胜防，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反正我已经放飞自我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云哥，你爸。”陆遥看了看我后面，大声地说，生怕我听不见。话说回来，他也就见过一次我爸，怎么在这种混乱的场面认出来的？认错了吧。
　　我顺着陆遥所指的方向望去，场面一片混乱，除了人头还是人头。我眯着眼，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半天，才从可怜的人缝中看到他。他撑着伞往我这边走来，这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撤。
　　脑子想着要走，身体自然也是跟着走，我拎起椅子悄无声息地往教学楼方向溜走。但是我才刚挪动一步，耗子就把我给按住了：“云哥，你爸来了，你上哪去？”
　　“我要上厕所……”情急之下，这句借口不经脑子的冒了出来，反正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赶紧逃离现场这一个念头。
　　“别急。”刚才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徐文走过来对我说，“我虽然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躲着他，他毕竟是你爸……”
　　他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有这么明显吗？我有那么排斥他吗？谁说的，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觉得我跟他之间有很大的隔阂……其实像现在这样耗着也没有不好的，还能维持现状。
　　没想到我只是被耽搁了一会儿，我爸就已经来到我跟前。我是被他吓了一跳，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拿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把雨伞和一包纸巾塞进我的手里，“别着凉了，俩人一把。”
　　“谢谢叔叔，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耗子毫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拿过一把伞，打开遮住我们几个，耗子也把另一把伞打开。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了，穿着雨衣，继续把伞派给没有伞的人，然后消失在人海里。
　　“别不好意思呀，怎么说他是你爸，送伞给你又这么了，他还送别人。”小胖拍拍我的肩膀，不知道这算是安慰还是安慰。
　　其实小胖还想说点什么的，但是陆遥朝小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我觉得很没意思。
　　“刚才就见你爸派了一路，你没有被特殊照顾。”耗子补一句，反正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很欠打，“对吧，云哥。”
　　“叫爸爸。”我从他的手里把伞抢过来，故意延长语调说，“耗子。”
　　一番争论后，我们都不说话了，不知道是没有精力再去争辩是非，还是被这场雨浇灭了我们的大好心情，或许两者都有。
　　“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怎么会想到要带伞。“我们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刚才就看见前面的女生她们不紧不慢坐在原地不动，大部分都打着花花绿绿的伞，一看就知道是她们自己的，顺带岔开话题说道，可惜没有人搭我的话。
　　渐渐的雨停了，这雨来得快，去得也还算快吧，现在也就将近七点，看来我们还是有机会玩一晚的。
　　晚会延迟了半个小时才开始，为了保证能够正常放学，前面中间后面啰里吧嗦的演讲词就给省略。当然不想看的同学也可以回到教室里自习，就是不可以回宿舍或离开学校。而我既不想回教室，也没有手机供我消遣娱乐，只能在偏僻的大后方勉勉强强地看表演，打发时间。
　　本来我是想爬到树上去看的，但是刚才有下过雨，再加上光线不好，先不说树桩很滑，树叶也是湿的，万一什么虫子爬到我身上才是关键问题，而且运气不好，我还未必能够发现它，那岂不是要跟虫子共度一晚。所以说挤在人群中间，只看到一小部分的舞台表演也是可以接受的，反正我看着看着也会发呆。
　　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在最前面看表演吧。话说回来他就算是怕学生被雨淋，也使不着他自己亲自操劳，管那么多干什么。
　　此时，好巧不巧的，舞台上的人在演唱着《父亲》这首歌，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摇一晃的，不时的变换色彩……简直就是要把我给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去透透气。”我朝这几个专心致志玩手机的人丢下这句话，往空旷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去。
　　走到林荫道时，我才意识到我眼睛略感酸涩，耳膜嗡嗡作响。我远远地看着舞台的方向，灯光璀璨，音乐震耳欲聋。这不就是大型蹦迪现场吗？！雨后整个学校弥漫着薄薄的水雾，空气中带着一丝青草的味道。果真出来走走才是明智的选择，现在世界都清净了！
　　路过行政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形。我站在原地，快速地思索，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可惜灯光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等到他走到明亮的地方，整个脸庞清晰分明。
　　明白来着何人时，我的身形微微一颤。现在我要收回“出来走是明智的选择”这句话。怎么会这么巧，今天为什么总是能看见我爸？！
　　起初他看到我的时候，本是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的惊讶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爸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同我说些什么。我也不知怎的，像极了见鬼了一样，撒腿就跑。
　　我怎么就跑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回过神，回头看了看沉迷于手机而不能自拔的陆遥，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云哥，你又怎么了？”耗子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过身来问，听语气似乎在说我吵到他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干，玩你的手机去。”我双手抱胸，一副你爱答不理的样子。
　　“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写着‘可疑’两个字。”耗子的目光从我的头上扫到身下，质问道“你从刚才回来到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神神叨叨的。”
　　“玩你的手机去，哪里来的不对劲儿。”听到这里又些心虚，硬生地把耗子掰转回原位，让他少说几句。
　　我又开始无聊地看着四周，目光从人头缝里穿过，扫到舞台，发现某一个人的身影好像老严！在我的反复确认下，那人有90%的可能是老严！
　　兴奋之下，我向后转身，拍了拍陆遥，向他求证，便指着那个模糊的影子问：“遥总，你眼力好，看看那是不是老严。“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神迷离，沿着我指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没有感情地说：“没人呐。别吵着我看小说。”
　　我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确实是没人，应该是他移位了，再加上视野不好，确实就是一闪而过。过了一会，那个身影又出来了，真的是特别像，而且我好像还看见了语文老师，他的身形，那种练过拉丁舞的体态，绝对不会认错。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遥又抬头看了看，然后也不镇定了，他吹了吹口哨，“老严居然在跳华尔兹！”
　　“什么？”沉迷于游戏世界的小胖和耗子也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说老严干嘛了？”
　　坐在我们周围的人见到我们这么激动，也好奇地看向舞台，得知我们高一级大部分老师都组成一对跳舞，他们简直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兴奋而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
　　“我们去后面看。”因为前面实在是太多人挡住我的视线，我猫着腰往后面空旷的地方艰难地走去。
　　终于脱离人海，在后面视野就是开阔，但主要还是我们站起来了。这真的是头一回，看见老严穿着西装，仔细一看还是挺帅的，这也致使我整个过程只顾着看老严的着装和发型，根本就没有看他的舞步怎么样。
　　“谁的手机像素好，快拍照！”没有手机的我，只能着急地提醒着他们，老严的高光时刻怎么可以不记录下来！

　　回到教室，放松了一天的我们，大部分根本就没有秩序可言，老严没有卸妆就得赶过来维持秩序。这个时候对于我而言，要是没有带头起哄，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老严今天帅不帅？”我站在讲台上，手做喇叭样放在嘴边，把气氛带起来。
　　“帅！”
　　“跳的舞好不好看？”
　　“好看！”
　　还不出几个回合，老严就受不了我们的热情攻击，在我们一片欢呼声中，憋着笑，红着脸，用着比平时快一倍的步伐溜回办公室。
　　“停，不闹了，老严都不好意思了。放学了哈，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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