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诡话

　　“而是冰夷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诧异的平静。

　　“呵，小瑶已经察觉到了吗？”玉衡，不，应该说冰夷，花瓣般精致的嘴唇露出一丝慵懒的笑容，但看似毫不在意的微笑却掩盖不住眼中的闪烁。

　　“玉衡从来不会叫我‘小瑶’的。他的胆子很小，只要别人说话大声一点他都会害怕，更别说有和神族对抗的法力；但是，他也很勇敢，虽然没有法力，却只身带着我冲破迷雾逃脱困境，即使，最终......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在寒山塔，他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对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我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许多，几乎是大喊着。

　　此话一出，郁闷的心脏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眼泪立刻滴下。

　　多年来，这个猜测像是细微的针尖埋在我心底，却一直不愿去面对。不断安慰自己这不会是真的，刻意地去逃避和遗忘，任时间的细沙慢慢将其掩埋。但真相总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展露它的锋芒，刺痛你的心脏。

　　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眼睑，耳边响起低低的叹息声。还未待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某个温暖的怀抱圈住。

　　脸被压在少年不算宽广却坚实的胸前，羊毛衫略带粗糙的质地扎着我的脸，栀子花般清雅的香气袅袅地钻进鼻孔,也刺激着我的泪腺。

　　泪水伴着积压多年的愧疚与悲痛汹涌而出，我抓住冰夷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止住了。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胸中有种痛但快的舒缓。

　　“感觉好些了吗？”清冷而悦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这时候才惊觉，怎么自己会这么失态地趴在他胸口痛哭？连忙抬起头，想挣开他的怀抱。

　　“小瑶！”冰夷却压住我的双手，不让我离开。

　　一双琉璃般的凤目盯着我，里面有怜惜，有心痛，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那个孩子命中注定早夭，离开是迟早的事情，也许我这样说有点残忍，但希望你能理解--这是事实。”。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我是件易碎的瓷器。

　　我挣不开他的禁锢，但心头在微微发颤，只能仰起头高声质问：“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使用他的躯体？要冒充玉衡的存在！”

　　“因为像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放心你可以独自承担契约守护者的重任？！”冰夷忽然对着我大吼。一向从容冷静的脸上有着骇人的怒色，捉住我的手力度也加大了几分，臂上立刻传来剧痛。

　　在疼痛和惊慌中，往事如快速播放的电影，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片段在我脑海里闪过。

　　在寒山塔的幻境中，叫翳的男子对我说：“现在的瑶光确实不能执行契约的任务，或许她需要辅助者……”

　　然后，是冰夷，瑶台月中面对魂火的冷静，湖边山崖上与夏吾的对峙，以及小夜的归来，还有和九曜惊心动魄的搏斗……

　　忽然，这一切凌碎的片段像拼图般奇异地组合起来，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冰夷，难道他是因为要帮我履行契约的任务，才利用玉衡的身躯留在我身边？

　　现在回想起来，每次我涉入险境，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身边。无论是争吵拌嘴，调侃作弄，他都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保护我，一点一点地让我明白三界之约的意义，以及身为守护者的责任。

　　这样说，他就是翳口中的“辅助者”吗？

　　“你到底是谁？”我喃喃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问。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冰夷垂下眼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可是却能感到哀伤在他的眉宇间蔓延，像礁石下的暗涌令我有种措手不及的惊慌。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应该认识他吗？冰夷，这个名字似乎真的在哪里听过，到底是哪里？

　　忽然，冰夷的脸模糊了起来，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猩红。还没反应过来，恐怖的画卷就在脑海中徐徐铺开。

　　被战火映得通红的天空中挂着一弯残月，如同鲜血中的白骨--突兀而刺目。惨白的月色照着底下地狱般的战场，硝烟弥漫中，无数的尸体堆积成山。

　　一条奔腾的河川在身边咆哮着，不知是被鲜血染红抑或本来如此，河水竟然是黑中透红的颜色，还泛起浑浊的泡沫。

　　此时，我却听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对岸响起：“冰夷！再见了！”

　　我急忙想看清对岸的景象，但铺天盖地的浪涛声伴随着锥心的刺痛在脑海里肆虐着。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剧痛让我脚下一软，身体便倒在了冰夷的身上。

　　“小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冰夷慌乱地搂住我，一只手按住我额头，源源不断的暖流从他掌心传来，缓和了疼痛也渐渐模糊了我的意识。

　　突然觉得很累，只想这样睡去，在和清醒做最后纠缠的时候，我听到冰夷低声的叹喟：“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这样一直守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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