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落日

　　除夕当天，一大早林美景就被林妈拉着起床去撕旧春联。

　　往年都是有林洛瑶和林洛楠来干这些事儿，她总能摸鱼，但自从他俩离开之后，林美景便没了这摸鱼的机会。

　　忙活了一整天，她累得筋疲力尽，晃晃悠悠地瘫回床上去，躺下去时还不忘大喊着：“我休息一下，吃饭叫我。”

　　林妈正在厨房忙着年夜饭，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话。

　　林美景才躺回床去就收到了林洛瑶的电话。

　　“除夕快乐。”她开口第一句就是祝福的话。

　　“你也是呀。”林美景说。

　　“最近过得怎样？”

　　“挺好的，你呢？”林美景反问。

　　林洛瑶滞了一下，良久才说：“我嘛……还行，我外婆去世了。”

　　林美景愣了愣，正色道：“你没事吧……”

　　“没事。”她微笑地说。

　　林洛瑶外婆是在一个月前去世的，因病去世的。当时她并没有和林美景说，她的社交账号也并没有发任何的东西。

　　以至于让林美景以为她过得还不错。

　　除夕夜那通电话之后林美景再没有和林洛瑶通过电话了，偶尔微信会交流一下。

　　高三的寒假并不多，年初五就要求毕业班的高三学子返校上课。

　　因此这个年过得像开了二倍速一样，感觉昨天晚上才吃完年夜饭就要返校了。

　　然而对于林美景和唐婉这类艺考生来说，年后不是返校上课而是拖着行李飞北京上海去参加艺考。

　　唐婉报了好几家学校的艺考，如中戏，北电，中传，上戏，浙传，而林美景只报考了中戏，北电这两所。

　　当唐婉知道她只报考了两所学校时颇是惊讶地说：“你心也太大了吧，你要是没考上呢？中戏北电是最难考的。”

　　林美景对此表示：“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图方便，不想到处跑。”

　　唐婉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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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艺考的事情，林美景和班主任请了假。

　　林爸林妈原本计划也请假陪她去北京的，但她却不想父母为了自己奔波劳累，她就没让父母跟着来北京。

　　唐婉是有爸爸妈妈陪着去的，她是先去的浙江传媒学院，而林美景是直接往北京去。

　　高铁几个小时就抵达了北京站，她先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办理了入住。

　　林美景原本想到酒店就好好休息一下的，但她忽然萌生了逛北京胡同的念头。

　　尽管有些疲惫但她还是穿戴整齐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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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的冬天不愧是干冷，这一出门就能感觉到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林美景那一张脸瞬间像失去水分一样拨干生痛。

　　她将忙围巾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缩在黑色长羽绒里。

　　林美景坐公交到了南锣鼓巷，顺便去了中戏门口瞅了几眼，发现有不少女孩子特地来中戏门口拍照留念。

　　她看着心想，如果自己没有考上，那她也得来中戏门口拍张照片留个念。

　　南锣鼓巷是比较老的一条胡同，不过近几年商业化太严重了，周围充满了资本的气息，胡同原本的风貌都不复存在了。

　　南锣鼓巷并没有让她有太大的触动和游玩的念头，于是她闲逛了几分钟就打算去烟袋斜街。

　　不过离开南锣鼓巷时，林美景还去海小姐的玫瑰饼那家店买了特色的玫瑰饼。

　　这家店在网上说得很不错，算是早期网红店，林美景跟风去买了一份，尝了之后只觉多少有点智障税在里面。

　　心中不会回购产品榜单又多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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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的北京，她一个人闷着头瞎逛着，从南锣鼓巷到烟袋斜街，再从烟袋斜街到了什刹海。

　　什刹海那一片的水面皆是冻结着厚重的冰层，冰上有溜冰的车子在上面滑行。

　　林美景瞧着有趣，凑近去看了下，发现要六十多块钱一次，她顿时转身走人。

　　这个季节来北京游玩的人不少，单从什刹海的人数来看就知道。

　　林美景还以为这样冰天雪地的北京估计是没什么人来玩的，她还想着少人，可以去天.安.门看升旗，进紫禁城逛。

　　就现在这个情形，有点劝退，她想还是好好在酒店躺着吧。

　　人生有时候还真的时巧合。

　　这北京城那么大，她居然在三里屯撞见了荣嘉。

　　从什刹海离开后，林美景无聊透顶于是糊里糊涂去了三里屯，然而就在三里屯遇见了荣嘉。

　　荣嘉还记得林美景，一眼就认出来她了，尽管林美景穿得那么多，裹得那么严实。

　　不愧是小时候经常来她家串门的。

　　记得小时候，荣嘉，林洛瑶，唐婉三个时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三个学霸女神。

　　她们仨曾经在文华的表白墙上被公认过时三大女神的。

　　而如今，林洛瑶转学，唐婉艺考，荣嘉呢。

　　保送了。

　　她竞赛得了一等奖，然后保送了复旦。

　　现在大家都在忙高考复习，而她却闲情逸致地在北京旅游。

　　荣嘉一见林美景就热情地上来和她打招呼。

　　她们寒暄了几句，但这室外的风着实是大，吹得人瑟瑟发抖。

　　于是荣嘉拉着她去了星巴克，说要请她喝咖啡。

　　星巴克内开着足够的暖气，人还算少，并不多。

　　荣嘉挑了个视野好的靠窗位置。

　　点完咖啡落座后，她满脸欣喜地说：“没想到能在北京看到你。”

　　“我也没想到。”林美景将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嘴鼻来，鼻头都冻红了。

　　“你是来艺考的吧！”荣嘉猜测。

　　林美景点头：“你真厉害。”

　　她耸肩笑道：“这个时间段能出现在北京的外地高三生大多都是来艺考的吧。”

　　“也是。”

　　说话间，咖啡做好了，林美景捧着热咖啡在手，温着冰冻得僵硬的小手。

　　暖够了小手才开始喝，温热的咖啡入喉一下子暖遍全身。

　　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风，在暖气充足的咖啡店喝上一杯热咖啡倒是十分惬意的事。

　　“对了，你什么时候考完？”荣嘉忽然问她

　　林美景算了一下时间，说：“大概一周时间吧。”

　　荣嘉眼睛一亮：“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两周我都还在北京，不如你考完我们一起逛北京吧。”

　　“可以呀。”林美景并不介意这样。

　　“可是……”荣嘉眼睫垂下，泄了气说：“你还得赶着回去复习文化课呢。”

　　“害。”林美景笑着摆手，“不差这几天，相信我。”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好。”

　　“那我提前祝你考试顺利通过，顺利拿到中戏北电的office。”

　　“承你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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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三里屯回到酒店后，林美景就再没有出去过了，一直等着艺考的来临。

　　初试前夜，顾良辰给她打了电话。

　　一看来电是顾良辰，林美景就知道他是来给自己艺考加油打气的。

　　然而这个顾良辰一开口就说：“别误会，我不是来给你加油打气的。”

　　林美景瞬间白眼翻上天：“那你打给我干嘛？难道来叙旧？”

　　“还真别说，我就是来叙旧的。”

　　“……”她竟无言以对。

　　“北京好玩吗？”他问。

　　“冷。”她甩了一个“冷”字。

　　“有暖气呀，依你的性格，估计这几天都窝酒店吧。”

　　她嘻嘻一笑：“还是你最了解我。”

　　“害，我毕竟是你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一说这四个字她就想笑。

　　“你知道吗，你爸爸妈妈一直在念叨你，说想你呢。”

　　“我知道。”她笑意止住，语气淡淡的。

　　“那你猜猜，我有没有想你？”顾良辰语气充满着期待。

　　“没有。”她随口一说的。

　　“放屁。”顾良辰认真了。

　　“……”

　　“我想你了。”他咬字清晰。

　　“哦。”

　　“哦？”

　　“不然呢？”林美景懒散地回应着。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顾良辰的哼哼声，林美景，听了咯咯直笑。

　　“我真的有想你的。”顾良辰再次强调。

　　林美景撇嘴：“如果我说我没想过你，是不是显得我太薄情了？”

　　“你说呢？你还真好意思。”顾良辰装着生气的样子。

　　林美景完全能想像他那个幼稚的鬼样子。

　　“好啦好啦，你还没完没了了。”

　　“……”

　　林美景不再和他瞎扯淡了，她说：“你真不和我说一句加油？至少说一句祝我凯旋而归吧。”

　　“凯旋而归这个词有语病的，成分冗余了。”

　　林美景顿时被堵得无话可说。

　　“算了，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林美景傲娇起来了。

　　“这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我要是给你加油打气倒显得我看不起你，觉得你考不上。”

　　顾良辰又在说漂亮话来补救了。

　　正当林美景又要说话时，他忙抢前一步说：“我真不是说漂亮的，你这个人，我了解，你小事不拘，大事不含糊。当年你学渣成绩不也时考上了省重点吗，所以呀，你不要在压力。”

　　其实相似的话，林妈也和她说过。

　　他们都一致认为，在决定命运的大事上，林美景从来都是战无不胜的。

　　其实林美景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会这样想她。

　　他们越是这样想她，越会让我有种自己有主角光环，拥有一路开挂躺赢的人生。

　　“我说的对不对？”顾良辰笑说。

　　林美景轻笑一声，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去做这些事。”

　　很多人只会看结果而忽略她的过程。

　　顾良辰说：“我知道……你的过程，我一直都在呀！”

　　是的，他一直在，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和顾良辰讲完电话后，林妈就打来电话，先是关心了我在北京的近况和日常起居。

　　聊到后面还不忘提醒她考试的事，要她注意考试事项诸如此类的事，最后狠狠地给她打了气加了油才挂了电话。

　　紧接着，林洛瑶，林洛楠，荣矅，荣嘉，唐婉纷纷给她发来祝福和加油的信息。

　　被这一番信息轰炸过后，林美景顿时对艺考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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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试的内容大多都是考核声台形表。

　　考试当天，林美景早早起床将这些内容重新捋顺了一遍。

　　排队入场时，林美景发现报考表演系的每一张面孔都是精致而无可挑剔的，个个都是大长腿高颜值，就算一眼看过去长得凑合但身上的气质绝对艳压众人。

　　这让她有种自卑失落的感觉。

　　她很清楚自己的长相，美艳不足，清秀有余。

　　像她这类长相，说元气甜妹吧，但又少点灵气，说是冷艳浓颜美人吧，但又略显寡淡。

　　不仅如此，她身上的气质可以说是没有。

　　感觉她这种长相就算出道当明星也不好打造人设和个人风格定位。

　　那一瞬间林美景竟有些怀疑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去考中戏。难道就为了一个二本？

　　考前越时胡思乱想，考试的时候就越时容易出错。

　　进考场时，面前考官，林美景竟然有些手脚发抖，心跳如雷。

　　糟糕，她要没了吗，她心想。

　　林美景！你必须要淡定，必须要摒弃一切杂念，完成这场考试。

　　她一遍一遍催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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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考场出来时，干冷刺骨的北风一个劲儿地往脸上扑。

　　林美景却没能感觉到一丝的冷。

　　此时此刻的她尚没有从考试中回过神来。

　　失魂落魄的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中戏。

　　初试结束当天，谁都没有联系过她。

　　她也没有联系过任何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复试名单公布。

　　她通过了中戏的初试，顺利进入复试。

　　然而北电的初试她就被刷了下来。

　　这让她有些疑惑。

　　她个人认为，中戏的初试我是紧张且有些慌乱的，而北电的初试是调整了十足好的状态才去的。

　　然而这结果……

　　算了，总归是进了一个复试，既便中戏复试没过也不丢人了。

　　毕竟艺考人都知道，中戏北电不是容易考的。

　　随着复试的时间迫近，林美景不由心中燃起了焦虑的情绪。

　　她开始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多报考几家学校。

　　因为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只有中戏一家。

　　如果复戏没过，那么前面花的金钱与时间算是打水漂了。

　　“怎么办呀！”她抓破头皮，呼天抢地地大喊着！

　　这种情绪像野草疯长，一下上占满她整个人。

　　无助的她居然打了电话给顾良辰。

　　“喂？”顾良辰一开口她就绷不住眼泪了。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焦虑而哭。

　　一听到她的哭声，顾良辰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美景哽咽着说：“怎么办，怎么办，我怕我考不过，我不敢去复试了，我心好乱，静不下来，这种感觉好痛苦呀，我要疯了现在，你快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不想辜负爸爸妈妈的期望，不想爸爸妈妈为我花的钱打水漂，不想看到我爸妈失望的表情……”

　　她一开口就叭啦叭啦说了一大堆，顾良辰静静地听着，并无多言其他。

　　林美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堆之后，泪水已经止住了，但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说完了？”顾良辰声音极尽温柔。

　　“嗯嗯。”她鼻音很重。

　　“你这个小傻瓜，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那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最亏本的事情就是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而焦虑了。你现在就是在为还没发生的事而焦虑。”

　　她确实是在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个结果。”

　　她现在的情况就像薛定谔的猫，我如果不去做，那永远都是两个结果，考上与没考上。

　　但她如果去做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考上或没考上。

　　“你知道吗……”顾良辰耐心地说，“如果从主观唯心主义的角度去看你现在的问题的话，那么你要明白你所看到的世界就是你内心的投射，你心里想着不好的事，那么你看到的都是不好的事，那么你去做一件事也不会做好。”

　　“那么如果从佛学的角度去看呢，你现在的困境是你的果，你种一个因，如今结一个这样的果。面前这个果，你要坦然地去接受，受了受了，你受了就了了。”

　　林美景听得一愣一愣，良久才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坦然地去面对及接受？”

　　“是的，你不要管你能不能考过，你现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相信我，你只要坦然并且诚心接受了这个果，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会越来越好。”

　　林美景恍然说道：“你说的好像挺多的，就好像我在学校的时候，我经常丢饭卡，我越是去找，饭卡越是找不到，但当我不去找，随它去的时候，饭卡就会自己出现。”

　　“是的，这个道理是一样了，所以现在，你还要焦虑吗？”

　　“不要了。”

　　“那就对了，甭管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你只管做好当下的事情，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考试考试。后面的事情会慢慢变好的。”

　　“嗯，我相信你说的。我要接受，受了这个果，这个因果才结束。”

　　“你理解得很到位。”

　　”谢谢你呀顾良辰，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顾良辰愣了愣，说：“也不是信佛，不过是心烦时会手抄一下心经，研读一下佛学，算是一种解忧自我治愈的方法吧。”

　　林美景感叹：“不愧是你呀，别人都是看心灵鸡汤，你与众不同，居然时看佛经。”

　　顾良辰无语：“瞧你说得……其实心灵鸡汤与一些佛学经典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时殊途同归的。”

　　“哦……”看来平时顾良辰没少看书。

　　“现在心情好多了？”

　　林美景猛点头：“好多了，被你刚刚的佛光普照之下，我想通了。”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去你的佛光普照。”

　　林美景偷笑。

　　笑过之后，她敛去玩笑的模样，正色地说：“顾良辰，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才发现我的好吗？”他又开始得了便宜又卖乖了。

　　“是是是，你最好了。”

　　“知道就好，以后要报答我的。”

　　“小女子以身相许来报答恩公如何呀？”林美景调侃他。

　　他倒是不害臊：“来呀，我正愁一个人来暖床呢。快来以身相许吧，我求之不得呢。”

　　“滚。”

　　“哈哈哈哈。”他笑出猪声。

　　“喂，顾良辰，老实说，我因为这点事哭着给你打电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

　　这是她真诚发问。

　　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太矫情了。

　　曾几何时，她看电视小说，看到矫情的女主都会深度抨击与批判。

　　然而自己却活成了当初自己厌恶的那种人。

　　顾良辰说：“只要是你，都不矫情。”

　　这下子让她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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