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入梦来

　　晚风微凉，篝火滚烫，曼妙的舞姿，灵巧的脚步伴着鼓点足下生风。和今日在殿中见到的白练翩飞截然不同，这更是摄人心魄，令人不禁想随之舞动的舞姿。

　　“大家听我说，今日是银柳，玉笙的大喜之日，我们有齐聚一堂的亲族，也有远道而来的贵客，何其美满，何不邀他们一同歌舞尽兴。”

　　青年热情邀他们上前去，在众人的簇拥下，梁韫和庭晔，还有两小孩被推着来到了最中心。

　　庭晔大大方方朝众人行过礼：“我旧时在人间待过数十年，民间传唱的小调也会一些，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能否借乐器一用？”

　　庭晔让梁韫跟着他的韵律随意拍击。

　　溪明一脸期待着，指着悬月七弦琴看向他们：“我想弹这个。”

　　“溪明你会吗？”梁韫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青年将琴让给溪明，他自觉接过古琴，信誓旦旦看向梁韫：“会一些！”

　　仓辛会心一笑只是随便找来一片树叶，梁韫不可思议看着溪明和仓辛，没想到自己才是一无是处的那个。

　　庭晔理了理袖摆，朝众人施以浅浅微笑，盘腿坐在土堆上的村民簇拥着一对璧人，眼中流露着无限的祝福。

　　一切准备就绪，溪明轻拂琴弦，拨响曲调，仓辛吹着叶片，一曲悠扬。庭晔温润的歌声渐渐沁润众人的心田。

　　“今夕何夕，扫云分明。
　　今日何日兮，得见多情春庭月......”

　　细碎的雪花落了下来，随着歌声，风声一齐起舞。

　　歌声继续唱着，
　　“新月曲如眉，照汝银柳约柔荑。
　　故乡情如水，濯吾玉笙颤鸾篦......”

　　他的歌声穿透了风雪夜，抚慰了人心。
　　簌簌的细雪飘然降落在肩头，靠近了聆听。

　　梁韫屏住了呼吸，怔怔看着他在雪中绽放着自己的光彩。一曲毕，庭晔看向了梁韫，依旧宛然一笑，调子瞬间又轻快了些，梁韫也跟着轻拍着鼓面，众人也随着鼓点拍起了手。

　　庭晔旋身来到梁韫面前，伸出手：“来。”

　　溪明也和仓辛放下手中的乐器起身。

　　村民将银柳和玉笙推了出来，在人群中他们忘情跳着，风雪和篝火都有幸见证。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欢呼声承载着盛情，祝福着这对怜香伴侣。

　　虞牧把窗打开，见秦临还在廊外也不知看什么竟这么出神，他撑着下巴顺着秦临的方向看过去。

　　“这怎么又下雪了？”虞牧看着黑夜中格外显眼的白雪。

　　秦临将手放下扶栏，异常平静：“想落雪不就落了。”

　　虞牧无奈：“他们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城中哪玩去了。”

　　“快了。”秦临似乎胸有成竹。

　　村民请他们品尝了自己家酿的美酒，梁韫不愿拂了他们好意，也喝了小半杯。

　　“居然是甜的。”梁韫惊喜看向他们，似乎更像水乡的米酒，他轻嗅了一下果然是。

　　众人相视一笑，今日的主角银柳和玉笙牵着手朝他们致谢，二人一袭红衣明艳动人，是不是回看对方，默契极了。

　　梁韫笑着祝福这对新人，钟爱百年，情系一生。挥手作别后，他们也渐渐离光点越来越远，庭晔的歌声似乎从未消散，他肯定地看向一旁的庭晔：“今天晚上很开心，能记一辈子的那种。”

　　庭晔笑而不语，溪明捏住下巴思忖道：“城主刚才唱的小调似乎在哪听过。”

　　“因为是很多地方都传唱过的吧，不过城主唱的是另一版本哦！”仓辛抓住溪明没发现的细节说道。

　　“真的吗城主？”溪明探着头问庭晔。

　　梁韫不知和先前的版本有何不同，但他也知道庭晔或许是改了一些词用以祝福这对新人吧。

　　庭晔：“嗯，只是让这词更应景些。”

　　溪明若有所思，还是没想到，究竟是改了哪些词。

　　一行人晃晃悠悠回到了天璇门，未曾想瞿灵徵早已在这候着了，他手揣在袖中，看见庭晔终于回来，忙上前替他多披了件外袍。

　　“这么晚上哪去了？”他笑着问，故意当作没瞧见梁韫，等他半会才惊讶地看着旁边的梁韫。

　　“这不是我们的道君吗，没想到在悬月城又见到了。”他和蔼笑着。

　　梁韫浅笑：“见过副城主。”溪明和仓辛在梁韫身后站得笔直戒备打量着瞿灵徵。

　　庭晔侧过身对梁韫说：“我就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随后便头也不回跟着瞿灵徵走了。

　　梁韫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溪明晃着梁韫的手，将他晃回了神。

　　“我们也回去吧。”仓辛道。

　　“嗯。”

　　三人刚要进院门，就瞧见门前站了两排黑袍人，将这院子围个水泄不通，梁韫蹙眉，旁边的仓辛缩着脖子躲在梁韫身后，溪明也有些惊讶，这是在干嘛呢，这么大排场。

　　梁韫壮着胆子走到门前，缘安也低着头立在一旁，梁韫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缘安像根木头杵在一边，一动不动，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些黑袍人，煞是眼熟和虞牧打扮似乎是如出一辙，当他踏进院内，他愣神看着悠然坐在石桌旁的秦临，带着面具的他好似整暇看着刚回的三人。

　　身后的仓辛早已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他目光游移在秦临的外袍上，犹记罗布那及曾告诉他这样的暗纹代表的正是尊贵的天权。

　　他迫使自己镇定，毕恭毕敬走到秦临面前，拉着梁韫示意他一起行礼，秦临出手制止平淡地说：“深夜叨扰，是我思虑不周。在悬月城住的日子可还习惯？一直未腾出时间，是我怠慢了。”

　　“没有没有，国师大人还记得我们，仓辛就心满意足了。”仓辛连忙客气道。

　　梁韫扭着头没去看秦临，虽然气已消了大半，但一见到他还是会有些不爽，故而避免正面回应最好。

　　倒是仓辛比往常还要健谈，向国师热情介绍着身边的老朋友。

　　秦临淡淡笑着：“早听闻诸位在东汨城大展身手的事迹，今日前来特地来谢过诸位，如若诸位有何要求，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俱能应允。”

　　他眼神着重看向了仓辛，似乎看出了他欲言又止。

　　不出所料，仓辛将自己的诉求再次告诉了秦临，一旁沉默不言的溪明盯着秦临，也不知道国师又在玩哪处，明明心中跟明镜似的，还得特地再问一遍，然后当面果断拒绝吗，好狠毒的心肠。

　　秦临听完他的一番话，先是沉思了片刻，而后不紧不慢说着：“抱歉小友，这件事我无能为力，西赆也从未向我提及此事。”

　　仓辛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笑僵的面容，他一时说不出话。

　　梁韫也不可置信看向秦临，他再低头看看仓辛，心中尽是惆怅和无奈，秦临这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可笑，自己这么说也是自作多情，他国师哪会在乎他们这些人。

　　自从秦临来后，三人的气氛都僵了起来，原本刚从外回来，还沉浸在欢歌笑语中，这下秦临以来，打碎了所有好心情。嘴上说着道谢，实则一盆接一盆冷水泼了他们个如梦初醒。

　　梁韫轻笑一声，觉得甚是无趣，端着平和的笑意看向秦临：“国师费心了，特地深夜登门拜访。您瞧，这天也够凉的，我这些阿弟们都困得不行，不如改日，我们前去给您问安？”

　　秦临漠然点头，也不打算久留，原就是特地将这话讲明便打算离开：“那便早日休息，大典后再议。”

　　从梁韫和仓辛中间擦肩离去，他利落的起身离开，从未垂眸多看三人一眼，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神香这次却像一根针从梁韫鼻尖刺入，扎在太阳穴。他偏执扭过头，也想决绝转头回屋，见仓辛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把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

　　仓辛拗不过梁韫的手劲，一大力差点栽到地上，他不知该如何再待在这里，也不知道如何回西赆，罗布那及没办法，国师也没办法，所以他的阿娘只有死路一条吗，为什么他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他到底该怎么办。

　　梁韫拍了下他的后背，深呼吸沉静对他说：“先去睡觉，我还在，天无绝人之路，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也只好听梁韫的话，点了点头，便一言不发进了房间。

　　溪明跟在梁韫身后，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也没想到国师会今晚突然找上门就为了讲这事。
　　梁韫拖着步子回到屋内，又回到了今天上午的消沉状态，他有气无力打量溪明：“你跟着我做什么？”

　　“睡觉啊。”溪明指了指榻上的被子，自己这几日明明都睡在着，梁哥一定是被气糊涂了。

　　“你知道秦临会这么说对吧，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就仓辛他阿娘是吧。”梁韫将这些憋在肚子里的问题一股脑全抛给了溪明。

　　溪明抿着嘴，苦思冥想半刻才答道：“我不知道，但主人一定有他的理由，梁哥你在生他的气吗？”

　　“我不是你溪明，和他根本算不上认识，也不能像你这样，万事都先考虑他，说白了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和仓辛这样的外人来说，是无法做到完全理解的。”梁韫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多嘴，说了本该埋在心里的话，他摇了摇头，示意溪明不用理解他的话。

　　“梁哥和仓辛不是外人，明明一开始我和你们也不认识，可是你总是为我着想，带我买好吃的，在主人面前给我撑腰，明明不认识仓辛，也要答应他给阿娘治病。还有冒着性命也要帮主人筑阵......”溪明细数着梁韫屡次优先考虑他人，却总是在为难自己吗，他想不明白。

　　梁韫一头栽进被子里，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想了，明天我转头就忘。”

　　溪明闻言只好作罢，吹灭灯后，抱着自己的被子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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