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

　　城中街道热闹了小半个月，终于是到了最叫人期待的日子——除夕夜。

　　四下里皆挂满了红灯笼，街边小贩也多了些，热热闹闹的叫卖着，比起平时更多了些样式丰富的小灯笼，小孩子拉着娘亲爹爹的手，却不似平日里要买糖葫芦，一个两个都争着要买鞭炮，小小一双手，硬是拿了不少的炮仗，脸上笑成了花。

　　酒肆今夜更是热闹，闹哄哄的聚集了不少的人，酒旗飘扬，店门外挂一个大红灯笼，两边柱子上贴着大大两个福字。

　　沈轻寒手里举着个糖葫芦，糖葫芦一整串儿红彤彤，看着像是无数个小红灯笼，顶端却是少了一个，他左手也不空着，还挑着一个燃着火的油纸灯笼，鼻尖略有些发红。

　　这个时间，他本该在暖烘烘的屋内，却是硬叫人给拉了出来。想到出门时陆远的表情，沈轻寒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就知道坑他！明明老大不小了，还非得随着陆清还，任由她把自己拽出来，临走时还说许久没吃过京中的小食，要他给他带几串糖葫芦尝尝。

　　所幸出来时披了件厚实的大毛，毛茸茸的围领堆在脖子里，倒也不怎么冷，更加上今夜街上人多，人潮拥挤，便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寒冷。

　　沈轻寒哈口气，认命的拢紧了衣衫，继续往前走。

　　正走着，脚边突然炸开一声鞭炮响，吓得他往旁边一跳，手上糖葫芦没握住，便掉在了地上，他恼怒地抬头去看，才发现是一个小男孩儿，约莫是丢鞭炮时失了准头，未曾想到会恰好丢在他脚边，眼下正睁着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他，两只小手搅紧了，小脸红通通的，有些不知所措。

　　沈轻寒倒不是不喜欢热闹，甚至他还十分喜欢小孩子，只是今夜他本就不是自愿要出门，眼下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小炮仗给吓到，心情不怎么好，面上表情看着便凶狠了些，他叹口气，还没说些什么呢，那小孩子一抽鼻子，丢下一句对不起就眼眶红红地跑走了。

　　“……”，他长得很吓人吗？

　　沈轻寒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脚边浪费了的糖葫芦，觉得实在是可惜，正出神呢，肩膀便被人轻轻拍了拍，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却是一个面容可怖的青面獠牙的‘怪物’，瞳孔募地缩紧，他往后撤了一步，差点没踩到那个方才不幸掉在地上的圆滚滚的糖葫芦，脚下一绊，几乎要摔倒了。

　　他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对面那人一身火红衣衫，稍宽的裙摆边上绣着好看的金色云纹，腰间束着浅色衣带，配着一块儿润泽的玉佩，垂在一侧的手白皙纤长，纤细的腕子上系着一串银色的链子，上面挂一个小铃铛。

　　眉心跳了跳，沈轻寒几乎是立马就转身要走。

　　身后那个面具少女原本正躲在面具下偷着乐呢，看他没什么反应转身就走，急匆匆地抓他的手腕，出声道，“沈轻寒！不许走！”

　　这声音，可不是今夜强拉着他出来的那个罪魁祸首嘛。

　　沈轻寒叹口气，止住了脚步，他这些日子被陆清还磨得没了脾气，一同相处了许久，发现这个公主还是和小时候那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般，年龄长了不少，心境倒是没有点儿要长大的意思。

　　明明是个深宫里的女子，却是单纯的和白纸似的。他扯扯拉着他的手，无奈地问她，“小祖宗，玩儿好了吗？”

　　“还没呢”，陆清还笑嘻嘻的，因着带了面具的缘故，声音从口中传出时有些沉闷，她收了手，迈着步子到了沈轻寒面前来，手上的铃铛清脆的响了几响，目光掠过散落在地上的红果子上时撅了撅嘴。

　　“怎么掉啦”，但这点小事引起的不满转瞬即逝，她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递到沈轻寒面前，那是个精致的小布包，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将小布包拉的长长的，她将手里往前送了送，笑着道，“本公主……咳，本小姐方才发现了这个，猜猜看是什么？“

　　沈轻寒挑眉，眼睛落在那个布包上，看着眼前这位青面獠牙的‘小姐’，不由得露出些笑意，提着灯笼的手动了动，挑着灯笼挂在另一只手臂上，道，“猜不出来”

　　陆清还哼了声，面具下露出的那双明亮眼睛眨了眨，长睫毛上落着四周的灯光，铃铛声又响起来，她收回手，哼唧了句真是笨，解开了那只布包上扎着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递到他面前，“喏，送给你了，”，她眼睛在沈轻寒的发间瞥了一眼，旋即不自在地扭过头，小声说了句，“好像挺合适的”。

　　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支木簪，簪身光滑纤长，前头雕着只小动物的形状，仔细看，两只蜿蜒的鹿角延伸出来，俨然是一只神态可爱的小鹿。

　　陆清还的手指因为寒冷，五个指头顶端部分冻成了粉红色，将那只沉木簪子的颜色衬的愈发深了，他看着那只可爱的小鹿，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忍不住笑出声来，“咳，我只听得男子送簪子给女子，怎么今日倒是反着来啦？”

　　面具没有脱下来，陆清还在面具下红了脸，眼下也是看不出的，她瞪了眼笑着看她的沈轻寒，一把将簪子收回去，冷着脸往前走，将沈轻寒落在后面。

　　“爱要不要！”

　　沈轻寒面上的笑顿住了，他苦着脸追上去，在陆清还耳边碎碎念，“要要要！”

　　“晚了，不给！”，陆清还哼了声，“回去送给皇叔，他那般好看，带这个一定更好看了！”

　　“……别嘛！”

　　夜里寒气重，是而纵使是到了除夕夜，谢云栖也瑟缩着不愿意出去，饶是迟迟拉着他央求了好半天，软硬兼施，也没把人带出门，她一人也没意思，便气哄哄地回了房，说是回去在梦里玩去。

　　谢云栖好笑地看着迟迟气冲冲地走了，哈口气，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没错，除夕夜，就该裹着被子待在暖烘烘的家里嘛，伸手拿了一条油炸的小鱼干，咬了一口，谢云栖满足的眯起眼睛，感叹着阿瑾姑姑的手艺，这鱼没什么刺，又炸的脆，便只管放心去吃，连带着少有的些许鱼骨也成为了美味。

　　正享受着，边上突然坐了一个人，手里吃完的小木签被拿过去，放在空盘子里，接着就有软和的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嘴角。

　　谢云栖没睁眼，任由他给自己擦干净了嘴，等到那人手伸过来要掀开被子时才睁开了眼，手里紧紧攥着被角，警惕的看着他，道，“你干嘛！”

　　陆见疏无奈地松开手，委屈的哼了声，“我也想进来”

　　谢云栖松开了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说的好像你的寝殿里没有床似的“，虽然话是这样说，他还是配合着掀开了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点的，冻死了“

　　身边的人迅速脱了鞋子上了榻，还十分贴心的掖好了被角，把两个人盖得严严实实，而后邀功似的看着谢云栖。

　　“……”，谢云栖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脸，撇撇嘴，“别这样看着我，和狗似的”

　　说人像小狗和说人像狗是不同的，后者听起来明显像是个贬义词。

　　陆见疏闭了嘴，乖乖躺下来，手上却是不安分，顺着谢云栖的手臂挽上去，搂紧了人的胳膊，将脸贴在他身上，一个大男人，此刻小鸟依人地贴在别人怀里。

　　这人昨晚可不是这样的，嚯，那心口不一的样子，现在想想就想让人揍他。

　　想到昨夜，谢云栖只觉得气的牙痒痒，双腿似乎还在酸痛，眼下始作俑者就在旁边，这种酸痛也更加明显了，他环起双臂，质问他，“知道错了？”

　　陆见疏瞪大了眼睛，此刻看去单纯无辜，简直和昨夜判若两人，他的脸搁在谢云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栖栖，不是故意的”

　　“哼”，谢云栖冷哼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可是……”某人似乎还想解释，被他及时的掐断了。

　　“可是什么可是？我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你用得着压着我做了一夜的倒立吗？“，谢云栖恨恨地开口，想到昨夜这人就因为那句他随口说的大话，愣是说要让他认清现实，接着便强压着他在殿里靠着墙壁倒立，最后自然是以他的失败告终。

　　运动可以，但不是这么个法子啊祖宗！他实在想不通这小子怎么连比较的法子都这么奇特，昨晚他扯着他的手腕进屋时，他都差点以为要把第一次交付出去了……

　　好家伙，这人拉着他做倒立。

　　丫的比他还没情趣呢。

　　谢云栖想到这里，收回了神，揉揉腰，看了眼身侧委屈着的陆见疏，心里突然掀起一个念头，他清了清嗓子，瞄了陆见疏一眼，道，“要我原谅也可以”

　　陆见疏果然来了精神，抬起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

　　“嗯，”，谢云栖快速转动着大脑，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坑他，“你做什么都可以是吧？”

　　“嗯嗯，”，陆见疏乖乖点了点头，直视着他，谢云栖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变成了陆见疏两手撑在他身侧的姿势，但此刻他心中想着事情，便也无意去想这个。

　　“那这样，以后，我是说以后……”，谢云栖皱起眉头，口中一时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想了半天，干脆直说了，他竖起食指，目光严肃地看着陆见疏，道，“我要在上面”

　　面前的人眨了眨眼，谢云栖看他疑惑的眼神，心中一喜：嚯，他一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真是乘人之危的好时候！

　　这般想着，他来了劲头，也不解释，只是继续道，“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陆见疏犹疑了片刻，眼睛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儿，看的谢云栖心里发慌，而后笑着点头。

　　谢云栖一把捧住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兴奋地起了身，利索地找来了纸笔，递到陆见疏面前，“殿下，要立个字据我才信”

　　看了眼眼前的纸笔，陆见疏哭笑不得，他翻身坐起来，想了想，问他，“写什么？”

　　谢云栖底下头想了想，撑着脸，笑着道，“就这样写：陆见疏同意谢云栖让他做1”，说完后，满意的笑了笑，催着陆见疏动笔，“快点快点”

　　陆见疏无奈，提笔落下这几个字，而后将手中的纸递还给他，“如此可否？”

　　“可可可”，谢云栖笑弯了眼，将纸叠好存放了，一把抱住陆见疏的脖子，把人压倒在床上，“睡觉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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