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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这之后，果然如三娘子所说，阵法再也没有出过差错。没有人问过她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人寻问当时离开那一天，她做了些什么。
但从此刻开始，三娘子的地位在众人中高了起来，所有人见了她都恭敬讨好，虽然她本人并没有这样要求众人，但确确实实没有人再说她的坏话或阴阳怪气，就好像之前的那些行为都是一场梦，梦醒烟消云散，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这样，场景再一转，就到了月雁风几人来到的时候，接着再一转。
那是他们救了阿奴之后的事情，也就是今日三娘子决定接纳他们之前的场景。
阿奴蹙着眉询问她：“三娘子，你真的要让他们同行吗？”
三娘子原本不知在出神地想着些什么，她近来越来越容易出神，听到他的话，她才回过神，笑了笑：“阿奴啊。”
她摸了摸阿奴的头，心不在焉的。
阿奴无奈地又重述了一遍。
三娘子笑眯眯地，顾左右而言他：“嗯，不好吗？”
那孩子蹙了眉，躲过她的手，说道：“不好。”
三娘子笑了笑，没答话。
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去看他的眼睛。她伸出手似是要触摸他的右眼，但还未触及到绷带，她就小心翼翼地停下来，然后说道：“要是他们早点来就好了，早点来你也不会被我弄成这样。”
她以前也说这样的话，每次说的时候，众人都会纠正和宽慰她，诸如此类，“三娘子别太忧心，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你也不知道会有邪祟突然冒出来呀。”“能活着就已经是托三娘子的福了。”“都是邪祟的错。”
他们每次这么说的时候，三娘子都是一言不发，又或者只是淡淡的笑，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了。但阿奴知道，这道心结一直都萦绕在她的心里，她的愧疚从来就没有散过。
此时见她又提到了这件事情。
他低眸，将三娘子垂落的手抓住，直接放在他的右眼上。
三娘子一时没有料到他的举动，怔了一下，接着就是想要将手收回。
但阿奴抓得很紧，就这样挨着他的眼睛，三娘子挣脱不开。
也不是挣脱不开，三娘子只是不敢用力，她怕伤到他的眼睛。
阿奴感受到她的手在颤抖，她的情绪也染上了悲伤。他却直直地看着三娘子，他知道逃避从来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就像时间也并不会治愈一切一样，它只会掩埋一切，覆盖住伤口，但里面的创伤却一天一天地溃烂下去，默不作声地疼痛下去，瞧着若无其事，却只要一想起、一触及就会钻心的痛，彻头彻尾的自责。
三娘子太善良了，阿奴毫无怀疑她会这样，她过不去这个坎。
所有，他要让她正视这个问题。
他看着三娘子，看着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却突然笑了，笑得很明朗，像一束斜刺下来的阳光。
他很少这么笑，也只对三娘子这么笑，要是其他人看见了，估计要吓一大跳，想不到这个平时阴沉乖戾的孩子还能露出这样清朗的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三娘子，目光带着安慰人心的柔和：“你看，我就算一只眼睛也能看得清楚你。”
“我就算一只眼睛也能活着。”
他将三娘子的手挪下来，挨在自己脸上。
“我能活着，是因为你。”
“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失去的何止只是一只眼睛，我失去的是整条命。”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看着三娘子，有些故意逗她开心地笑道：“我的恩人，你为什么总是记得过失，却从来不记自己对别人的恩情。”
他向前了一步，将手放在三娘子头上，像方才她摸他一样，柔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别对自己太苛刻。”
他眼里盛着三娘子，又像盛着燃烧的火焰，他极其认真、毋庸置疑道：“我本来是个将死之人，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是你给的，就是你的。只是一只眼睛而已，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给你。”
他说得太肯定和决绝，三娘子却瑟缩了一下，她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昨晚阿奴差点命丧当场，脸色都白了好几分，手指在袖口发着抖，然后她闭了一下眼睛，说道：“胡说。”
她睁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阿奴扣住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她一时突如其来的紧张是什么，但他还是肯定着顺着说：“好。”
他笑了笑，露出了白牙，是很稚气很符合他年龄的笑，他知道三娘子喜欢他这样的笑，于是乖顺道：“是我胡说。”
他是想用这样的笑来安慰三娘子，他也做到了。
他不知是宽慰到了三娘子，还是三娘子看穿了他的意图，总之她勉强地笑了笑。
话题再次引向一开始的方向。
“三娘子，你真的要让他们进来呀？”
“嗯。”
阿奴蹙了蹙眉，说了句他常说的，到现在也再一次说的话：“我们有你就足够了。”
这次三娘子没有敷衍他，她轻轻说了句：“不够。”
“嗯？”
“只靠我，根本不够帮你们，”她沉沉地看着地面，“又或者，根本就不该靠我。”
“我帮不了你们。”
她摸了摸阿奴的头，这次阿奴没躲。
她笑了笑：“仙君还是厉害的，他们能代替我帮你们走出去，到时候，你要好好生活……”
阿奴突然听出了哪里不对，他猛然拉住了三娘子的手，不安又急切地询问她：“那你呢？你会跟着我们一起的对吗？你也会在一起对吗？”
三娘子怔了一下，在他越来越紧张的力道里，轻轻答了一句，几乎微不可闻的：“对，我也会在一起。”
但阿奴听见了，他骤然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放他们进来，不会伤害到你的，对吗？”
三娘子有些虚幻的表情终于有些实感了，她笑了笑：“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会伤害到我？不会的。”
她像安慰一个害怕的孩子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接着就要走。
她转过身，阿奴却突然觉得她的背影是那么的虚无缥缈、那么的渺茫，好像她这个人只是一缕云烟，不消多时就会散了灭了。好像她这一转身，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他突然又拉住了三娘子，三娘子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本来就是冲动之下的举止，并不知道要和三娘子说些什么，但被她看着的眼神里，他却突然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句：“你，会活着的吧？”
三娘子明显怔了一下，一阵风自他们中间穿过，许久寂静，她笑了，很温柔地说：“会。”
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明明应该安心下来，阿奴的眼睛却不知为何有些湿润了。他执拗地问：“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她第一声答得很轻。
第二声答得很温柔：“我没有骗你。”
善意的欺骗不算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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