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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不许孤眠不断肠——天帝重默
我一万岁生辰时,念君姑姑前来天庭,说是要带我下凡间游历。父君不大同意,但是姑姑乃其姐姐,于是便遂了姑姑的意思。
自小,我便在众人期待之下成长。父君说,作为天庭的太子,日后并定要登基一统四海八荒。因而,父君和母后对我甚是严格。我的童年不似其他仙境的童子,每日不是学道便是念佛,后来学了一千年后,便开始习仙法。
太行神君是我第一位师傅,学了五千年后,师傅说,重默的灵性非凡,可比当年的流觞上神。
流觞上神,这个名谓,早就在仙界广泛流传。男神仙说起这名字,满脸是崇拜与钦佩,尤其是说起当年他与魔尊律繁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即便是天帝也面露服色。女神像说起这名字,面红耳赤,害羞不再话下,随后又面露失望之色,因为听说这千万年来,陪伴在流觞上神身边的是名誉天上地下第一美人的月深上神,我虽未见过这位上神,但是她的名气不下于流觞上神,就连姑姑也说,月深美到连女子都不忍心嫉妒。
虽然现在月深上神魂飞魄散了,但是流觞上神却再也未多眼望其他女子了。
看住那群女仙娥既羡慕又失望的表情,我不自觉得好笑。但也更是好奇想见到流觞上神与那个已不可能再见到的月深上神。
父君母后对我严格,因而待我总是言辞厉声,我以习惯,对他们亦是恭恭敬敬的,仿若他们不是我的父母,而只是天帝天后而已,我们的关系也只是天地天后与太子,亲情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唯有姑姑,才让我觉得我在这天庭里是有亲人的。
念君姑姑是父君的二姐姐,大姑姑昔君长公主在仙魔大战中被魔尊律繁杀害,每当提起大姑姑,念君姑姑的眼中便流露了悲伤。
大姑姑的死也天庭的耻辱,谁也不愿提起。父君似乎更想将这事情在仙册上永远抹去,让后人忘却这桩不光彩的事情。
的确,谁愿意记起,仙界的长公主被其夫君魔尊斩杀在魔旗之下,以此祭旗。这是对天庭的挑衅和宣战,那一战,天兵节节败退,魔兵步步紧逼。姑姑说,若不是昆仑流觞及时相助,那么如今的情势定然不同。
说起流觞上神,姑姑眼中闪现一丝波动,我不知道姑姑与流觞上神有过怎样的一段过往,只是我偶尔从一些老神口中听说,当年老天帝有意促成姑姑与流觞上神的姻缘,便让姑姑拜访父神母神,在父神母神居所芷溪居居住过一段时日。但是姑姑从父神处回来后,便对老天帝说自己与流觞上神不过至交,却无爱慕之情。因着老天帝答应大姑姑绝不逼迫二姑姑的婚事,他们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数万年过去了,念君姑姑仍然决然一身,成为这天界最让人羡慕的高贵女单身公主,老天帝不是没有担心过姑姑,怕是在流觞一事中受了情伤,但是又见她与流觞上神与月深上神相处甚好,不见伤痛模样,亦不便插手,便一直拖着,直到老天帝魂归,我父君彦君接位,欲为姑姑觅一良人,但是姑姑拒绝了,坦言这单身生活过得舒服又自由。父君乃姑姑的弟弟,亦不便多言,便随着她。
姑姑时常带些好玩的给我,修习仙法的过程很是无聊,唯有姑姑前来时,我才觉得快乐。我曾问及,姑姑何处觅得这么有趣的玩意。这时姑姑会笑着说道,这是她一闺中密友自己寻着玩的,送了给她,如今便送给我玩了。
那时,我虽然每日只能修习仙法,但是我年纪小,童心仍旧未泯。一时也觉得那些玩意却是好玩。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玩意儿都是出自月深上神之手。过了小童之年,我不爱玩那些玩意了,但是我却一件一件地好好收藏起来,一直以为自己珍爱这些玩意的原因是因为姑姑珍惜它们。
姑姑道,从前她亦像我如此沉闷,在天庭呆久了,人也变得寡言了。反倒是去了一趟父神母神的居所望善楼,认识了月深上神后,才慢慢地改变。
她说,月深上神自小便生活在昆仑,那里不受约束,因而才养得她那般直爽性子。
生在天室,很多事情却不能随性而为,直爽,便是我们这等皇亲国戚所羡慕的。
往后姑姑时常与我提起她与月深上神之间的趣事。
而这一次,姑姑得父君同意,带了我下凡间。
姑姑一袭白衣素妆,带我来到了昆仑的梨林。我在天庭时,便听说,这梨林即便是天帝天后也不得踏入,因为这里是月深上神的居所。一些醉后会口不择言的老神仙还会胡言说道,那仙魔大战后,流觞上神与魔尊同归于尽,月深上神取回流觞上神的尸身,抱在梨林里,天帝率众神去取回,欲供奉在天帝陵海中,却被月深上神赶出梨林,挥袖一扫便是十万八千里。
当年年幼无知,我便说道,月深上神真有如此神力,能够以神力退去众仙家?
老神仙答道,她是女娲娘娘坐下唯一的弟子,六万年便飞身上神品阶,又得父神母神点化,母神魂归后又赠与灵物月逸轮,怕是这天上人间没有几人能胜过她,因此才能用自身道行救回流觞上神。
老神仙一脸惋惜。我就更想见见这位月深上神,既然她能救回流觞上神,那么流觞上神也应该可以救回月深上神,只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走在纷飞的梨林中,我问姑姑:“月深上神会回来吗?”
姑姑只是摇摇头道:“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天上的人也不知道。月深上神的名字不过成了一个传奇,女仙娥会抽泣着眼泪说起这万年前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可是她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
直到我亲自来了梨林,看到流觞上神为她亲手栽种的千里梨林,这又是何其绵绵的情谊。
父君曾让我戒掉七情六欲,只有这样才可统帅六界。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欲无情了,但是,到了这里,我突然很想知道何为情。
姑姑带我进了月深上神的梨轩,姑姑说,这里一切如旧,都没有变化。
我抚着竹椅,一尘不染,似还带着些许温度。我眼前晃过一明媚女子的笑意。如同室外的阳光,耀人却不刺眼,洒在纷飞的百花瓣中。
室内迈出一女子,那女子给姑姑行了礼,手中捧住一卷画卷。
姑姑唤那女子阿玉,我见她仙气脱俗,她亦回我一笑。
我肯定她必定不是天庭之人,天庭里的人不敢与我抬眸对视,更何况是相视而笑。我诧异,这里的人都是这般随意的么?
阿玉说她手中的是流觞上神刚作完的画,让她带来这里挂住。
姑姑拿起来,慢慢卷开。我亦不自觉地想看看流觞上神画的是什么。
随着姑姑双手舒展,一个淡雅含笑的女子画像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眼前。一颦一笑犹是在眼前,女子身着淡紫衣裳,明眸皓齿,柳眉轻扬。而她身后的是如雪花飞舞的梨林。
我望住她,似她又在望住我。
我想,她便是月深上神了,那个甘愿为爱灰飞烟灭的女子。
她不是老神仙口中如何厉害的女娲传人,在我眼中,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敢爱敢恨的女子。
我主动帮助阿玉将画嵌在墙上,我慢慢将画抚平,手中忙活着的同时,我的眼睛却一刻都离不开这含笑恬静的女子,她的眼眸似一汪清泉,流淌在我的心间,挥之不去的眼神。
回到天庭里,每次我闭上眼,都似她出现在我眼前,会笑,会动,仿佛活人一般。
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两万年了。
两万年来我勤修道法,待我三万岁时,正式接任天帝,我娶的那位天后很是贤惠,但我与她之间并无夫妻之情,因此我们只是相敬如宾。
神界仙果五万年结一次果,仙娥给我奉上,我看了看仙果。闭上眼,将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地身影寄予在仙果上,仙果化作了如画中的淡雅女子,恬静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唤她作倾心,往后便是我的侧妃。
只是,她只是仙果所化,我让她笑,她便笑,她从不哭,因为我不想看到她流泪。她在我所想的生活中活着。始终,她不是她。仙果仙气只能维持一万年,在这一万年与她相处中,我想自己渐懂得情为何物。
倾心为生下尚言而耗尽仙气死去,去前,她握住我的手,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心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知道陛下爱的不是我,但是倾心爱的确确实实是陛下。”
她在我怀中逝去,她不过是仙果而已,我以为她没有心,却不知她亦有情。我终究是伤了这个女子,她还是比我早知道情为何物。
尚言是倾心留下的唯一孩子,我交与天后抚养。她是在我的掌心中捧着长大的,我纵容她骄横,我不想让她如其他公主般长大,我想让她能如月深上神般活得自在。
五万年过去了。
她终究会来了。
可是,她的今生是琳琅。在天泉中看住她在凡间的生活,我想,从前她是月神时,也便是如此。
如此执着,如此直爽,如此敢爱敢恨。
她与云苍之事,我很想相助,只是碍于魔域与天庭之间的关系,不得出面干扰。看得出来,魔尊御弃对她有情,只可惜,她心中只有一人,便不再容下第二人。
我花了数万年才了解到她。她便是这么一个人。
魔尊还是取得了云苍的魂魄,我未能相助,流觞出现救回琳琅,所幸她终究觉悟,历经情劫,飞身上神。
她因逆改天命之事亲上天庭,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显是不知道有一个人只因见到她的画像而倾心了四万年。
与她闲聊,很舒服,让人觉得没有压力。
依旧明媚的笑容,但是我却看出她的心中仍是会痛。
望住她被夜风撩得衣袂飘飘的身影,银河之旁,星光点缀,却因她这么一站而失色许多。她回头与我相视一笑。
她不再像画中人那般无忧无虑地含笑着了。
她在天界住了几日便回去了,始终天界没有昆仑那般自在,我知道她的性子,也随她离开。毕竟,她不属于这里。
魔域魔尊御弃来函,欲迎娶尚言。
这不过是个试探。
一些老神想以和亲联姻稳住仙魔之间脆弱的关系。
可是我却不是这么想。若这等方法可以维持两族关系,就不会发生大姑姑被杀的惨案,就不会发生六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了。
当年天庭一再退让,一再忍耐才酿成惨祸。
而如今,既然我是仙界的天帝,便不容许魔族再次入侵。
我让魔族来使回去禀告,三公主是前去昆仑拜师,未到婚娶之时。
我这么说着,御弃知道我的态度便是仙魔不两立。
我知道御弃对月深有情,我便让尚言去月深的梨林,御弃是不会去梨林去寻尚言的。我也知道月深会保护尚言的。
后来尚言闯祸,我亲自到了一趟梨林,第二次迈入梨林,显然这里因为主人回来了多了份生气。
看得出来,她的心底仍旧对云苍执着,曾经那一生的感情,确实难放下。这一次她只能靠自己。
我告诉她,我对她的仰慕之情。她显是不大相信,不信也罢。我自己在开始时也不信,我居然爱慕了画中人数万年。
我知道她不会爱上我,我亦无须强求。
我放下忆心香,告诉她:“有时候回到过去,反而更能看清现在。”
我也希望她能够快乐。
高处不胜寒,天帝亦有不得为之的事情,而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
待不思量,唯有孤眠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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