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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陈武坚持要把买地和买砖瓦的银子给沈淮,沈淮往自己的屋里一钻,阿罗在里面,陈武也不好硬闯,只得先按下。
等天亮了他又跑到沈淮和阿罗的房门口,沈淮一开门就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在他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后面有恶鬼追着似的。
沈淮笑着摇摇头,拿回屋里,装进那个没动过的小木盒里。
吃罢早饭,几个男人出门赶往小南山,老爷子今天精神不错,也跟去了。
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沈家又要开始请人吃饭。自从沈淮回来,沈家的院子里就没几日是不热闹。
大门每天一早就大敞着,方便帮忙的人进出,也方便上门看病的出入,等天黑了村人各自归家才关上。
收麦时沈家又是出人又是借车的,大家伙感激他们的帮忙,听闻沈淮的朋友要在村里盖房子,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自发去小南山做活。
陈武就一个人,按说房子不需要多大,房间也不必太多。奈何房子没动工呢,李旭英和李旭阳抢先认下两个房间,还替熊林他们认下两个,又明说日后要带同袍来留宿,这房子自然往大了盖,房间往多了算。
沈淮给他买下的那块地很大,将现在沈家的新房老屋全迁移过去也绰绰有余。陈武多想了一层,深冬侯爷和长公主一行要来,随从丫鬟侍卫肯定要带,这些人总得有个住的地方。
房屋构造他决定他决定参照沈家,一个堂屋,堂屋两边留出两个房间,一个做他的主屋,一个留住书房。两侧建成长条形的屋子,每边分别隔出六个房间。
厨房得有一个,虽然他不大会做饭,但一个住宅里没有厨房,总有哪里不大对劲。马棚也要一个,回来时让他的爱马有个栖身的地方。在屋后建两个茅厕,一个男用,一个女用,像沈家一样,人多时方便。
他再要详细规划,沈淮叫他不用操心,这些他都想好了。陈武想想也是,沈家的新房才盖起来,该怎么做他们比他清楚。于是便把心落回肚子,每日带着李旭英李旭阳两兄弟,跟在沈淮后面做事。
等地基落成,陈武给京城武安侯府去了一封信,信里提到他准备在沈淮家旁边盖房子,侯爷洋洋洒洒写来四页纸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他的房间要有大炕,要有沈淮媳妇儿酿的杏子酒,窗户要大,最好打开就能看到绿油油的菜地和金灿灿的麦田……
陈武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片附近是荒地,打眼望去满目枯草,要开垦成菜地和麦田不是短时日能做到的。他把那信收起来,装作没看见。
夏季多雨,砖墙的进展比当时沈家慢了许多,好在人多,捡着几个天气好的日子,在收水稻前把墙砌好。没忙着上梁,房子这边先搁置下来,陈武三人又跟着沈家的男人下地农忙。
熊林他们不知打哪儿来的消息,提前两天到了东溪村,还是那一帮子人,轮着将沈家、李家和田家的水稻全收割打好。每天吃过早饭,又去田间地头转悠,帮着半个村的人家收了水稻。
此时已是秋季,夏雨倾盆,秋雨连绵。稻米刚屯进仓里,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
再次见到太阳,不用沈淮上门去叫,村里的老少爷们吃了早饭就自动自发来问陈武的房子哪天上梁。
沈钟找人看了日子,第二天就合适。于是第二天天一亮,大家又聚在沈家院里,有条不紊地搬木头,上梁,榫接木架。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才给沈家和张庆家盖过,老少爷们手热得很,配合十分默契,没几天就把瓦铺好,开始砌炕铺地板。
陈武觉着沈家在屋子里留一块地方沐浴的想法很不错,原模原样照搬过来,家具他去省城现买了拉回来,让沈家爷几个不用操心,托他们安心帮他打浴桶就成。
里里外外全部张罗齐整,挑了个好日子,他带着李旭英和李旭阳两兄弟入住新房。只厨房没开过火,一日三餐雷打不动去沈家造访。
入乡随俗,他也办了个乔迁宴,把来帮忙盖房的人家都请来了。酒席散去,他站在堂屋前,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乱糟糟的桌椅,总觉得心口缺了一角。
他偷偷走进沈家的院子,果然看见小药房里点了蜡烛,走近些,还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响。
小药房的门没关紧,从容宁静的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被,盘腿坐在小桌前认真研读医书。
此时已是冬季,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过,然他在外行军多年,这样的天气遇到过不知多少回。他定定地站在的冷风里,透过那条小缝凝望她。
孙秀岐攥了攥手指,将手缩进被窝里取暖,不经意抬头,在黑暗里寻摸到一双清亮的眼眸。她赶忙站起来,开门把他请进屋,将他拉到火盆边坐下:“这么冷的天,怎在外面站着?”
陈武坐在冰凉的板凳上,将手放在膝弯里焐热才伸到火盆上:“早些歇息吧,明日起来再看。”
孙秀岐莞尔:“只差最后几页了,很快就能看完。”
她摸了摸温热的茶壶,把小壶直接放到炭火上加热,不多时壶嘴里就溅出滚烫的茶水,她拿厚布巾裹着提手将小壶取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我和阿罗早些时候去山上摘来的野山茶,比不得你们常喝的名茶,滋味却是不错的。”
陈武在昏暗的烛光里定定地望着她,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孙秀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拿起医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沉默持续了许久,陈武瞧见她悄悄揉捏被角的小动静,忽地笑出声。
孙秀岐微恼地瞅他一眼,脸颊微红。
“孙姑娘。”他终于开口。
“嗯?”
“我今年二十有七,京城人士,家中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尚未娶妻。”陈武一本正经道。
孙秀岐讷讷地抬眼看他,过会儿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忙把脑袋压得更低,心跳陡然加快。
陈武紧张地吞了下喉结,声音发涩:“我比你整整大了七岁,是一名军人,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会把命丢在战场上,即便我每次都能活下来,我亦不能时时待在家中陪伴……娘子,”他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两个字,心中忽然无比满足,后面的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若姑娘不介意这些,可否允我去杏林村,拜会孙家二老?”
孙秀岐并不迟钝,相反,她相当聪慧敏感。陈武对她的心思不难看出来,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各个方面都让人挑不出不好来。
只是……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几个月前,我才和离。”
陈武忙道:“我不介意。”
“我成亲四年,未曾有孕,阿罗说我体虚,恐难有孕。”
“我不介意。”
“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女,你是西魏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我怕……”
陈武轻轻摇头,道:“怕做不好这个将军夫人?”
孙秀岐瞠目,惊讶不已:“你难道要……娶我为妻?”
“自然。”陈武郑重道,“我陈武并非三心二意之人,莫说三妻四妾,活了二十七载,从未踏足烟花柳巷,家中亦无通房侍妾,我既心悦姑娘,定然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此生唯你一人,足矣。”
孙秀岐呆呆地望着他,有些回不过神。
陈武握了握右手,心一横,猛地抓住她放在小桌上的素手,孙秀岐下意识想抽回,被他紧紧攥住动弹不得。陈武眸光明亮,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心悦你,在我心里,你没有任何一处叫我不满,没有任何一处叫我不欢喜,军人重诺,我今日所说的话,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若有半句虚假,让我死无——”
孙秀岐吓了一跳,忙倾身过去,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可乱说!”
陈武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面颊上:“秀岐。”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声音缱绻温柔,“信我,只要我陈武活着一日,便对你好一日,若我死了……”
“可别再说胡话了,缘何开口闭口就是生生死死。”孙秀岐皱起秀眉。
“要说的,一次说清楚才好。”陈武微微笑着,用温和的神情,说着沉重的话语,“上一次战场,历一次生死,从军十一年,我经历过无数次死来逃生,死亡于我来说并不可怕,我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于他们来说,也不觉悲伤。若你愿意嫁我,于你来说,是可怕的,亦是残忍的。我知我今日求娶你是极自私的,可我忍不住,我想让你知道我心里有你,我想照顾你,哪怕是一天,一个月,我都想同你在一起。”
“秀岐,你是我割舍不掉的私心,现在无法舍弃,万一我侥幸安稳地活了一世,这一世,我都无法舍弃。我想娶你,万一我一直活着,我就能一直看着你,照顾你,而不是偷偷地想着你。”
孙秀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陈武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也闭口不言。他清楚她们才认识短短几个月,她才从上一段不幸的姻缘里抽身,要她马上接受他的求亲不大现实。他也清楚孙秀岐对他抱有一定的好感,这份好感是否足够让她忽视所有隐忧,不顾一切地嫁给他,他心里没底。
两人沉默着,各自寻了桌上的木纹,心思千回百转。
最后是陈武先扛不住,让步道:“我不逼你,你慢慢想,何时有了决定再告诉我,可好?”
孙秀岐眸光微瞬,鼓起勇气看向男人坚毅的脸庞,她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短短几个月就对她情根深处,但她明白自己在他的深情里泥足深陷,难以脱身。
她怔怔地瞧了他很久,久到陈武身上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冷却,正要强打起精神说句没关系时,她忽然笑了,眼睛里跳跃着蜡烛的光,用力地点头。
“我想好了。”
“我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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