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照安自行的说法，谁都有表性格和里性格，表里不统一是常见的事，常见到表里统一的很的才叫做另类。夏大佬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别人的说法，活在他人的目光下还对此斤斤计较就是要把自己累死的节奏，他冷不冷，热不热，笑不笑，哭不哭都是自个儿的事情，别人管起来就有些逾越了，即使是父母，除非想把孩子养成自己的傀儡，否则也没这个必要。
　　安自行自然也不会去管。
　　但不管人家自我发展是一回事，不管人家下课时间就是另一回事了。
　　伴随着诸位小可爱交卷的铃声，安自行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叫醒沉迷人类休眠学的夏川卿，不让周公老师拖堂。
　　拖堂是个坏习惯。
　　叫醒夏川卿是件很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等到安自行把对方闹醒时，班上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四分之三，还有四分之一要么是在拖延交卷时间，和小班主任软磨硬泡，要么就是早早地放弃治疗，打算把这一局游戏打完再说。
　　安自行睥睨天下般环顾整个教室，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一群学生挤在桌与桌之间的走廊里？
　　还在往他的所在地移动？
　　哦，不对，大概还有一类是来问他问题的。
　　在人类大军到达战场前，安自行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个问题：要不要让夏川卿先回宾馆。
　　如果放他先走，这么晚了，十五岁的小家伙总让人放心不下来，要是路上被拐卖了怎么办？虽然好像夏川卿胖揍人贩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但如果让夏川卿坐这里等他，那掉马的几率可是以几何倍的速度增长，而他自己马上就会多出一个夏姓爸爸或者真被报复到穿女装自救。
　　头一次的，安自行突发了选择恐惧症。
　　“我先走了。”看了眼木头人样的安自行，醒了的夏川卿拍了拍他的肩，“你自己去迎接小学弟小学妹吧。认真点，没准还能撩到个女朋友。”
　　安自行可算恢复了状态：“算了，他们还要学习，帮你撩个男朋友倒是可以。”
　　夏川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包转身就走，留下安自行一人被人群包围后凌乱的身影。

　　有了这么个时差，夏川卿穿着睡衣到安自行房间时，房间的主人还在洗澡。不速之客在里面绕了圈，从茶几上显眼的地方找到一黑色口罩，和那替身戴的没什么区别，还真苦了安自行这个道具师。
　　“哗啦啦”的水声在不大的宾馆房间内萦绕出了一种立体声的效果，恍惚间又回到了以前那一间小小的二人宿舍，依旧是水声朗朗，推开门，能看见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微笑。
　　微微甩头，按捺下这样不切实际的想象，夏川卿翻开他带来的笔记本，今天他可没打算陪安自行和阿远两人闹腾，如果他们要和那群看直播的玩互动什么的，他肯定就坐一边自个儿整理笔记了。
　　鬼才有兴趣陪他们一起作死。
　　事实上，夏川卿还是被拉上了作死的贼船。
　　不过，有江栾的前车之鉴，后车覆的没有那么惨。
　　但也说不上全身而退就是了。
　　“嗨，我是今天的主播之一，你们光彩夺目的安息香！”开场黑仍是安自行，夏川卿默默地带好口罩，抱着本笔记本看戏，坐一旁的许尧远怕是也预料到安自行自吹的效力，没有主动出声打断这家伙的个人秀。
　　表扬自己两百余字后，安自行恋恋不舍地把舞台让给了许尧远，“请开始你的表演！”
　　“开始你妹啊。”许尧远说顺了回了一句，然后自然地对着摄像头招了招手，“山东的阿远，听说过就听说过吧，没听说过就算了。今天是安自行那家伙的主场，大家好好欣赏他就行了。不过，这次还有个特别的人来了，大家猜一猜是谁。”
　　屏幕上刷出一片的名字，其中多的是“滦神”“氚神”还有几个曝光率比较高的同志，其余的大概是各自省份的膜大佬选手的杰作。
　　一时间，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是我们的川川呢。”安自行不舍得自己的C位被占用，急急忙忙拨开许尧远，“当然啦，川川出场的话大家有的东西就不要问了。一是，川川在哪个学校，尤其不许人肉，这样我们川川会害羞的……”
　　笔记本一如替身手里的书，“啪”的一下，无比精准地落到了安自行的脑壳上。
　　仿若昨日重现，依旧是出手果断，极其精准，声音响亮，乃以书为武器的教科书式攻击。
　　一击必中。
　　“我今天是和你们一样的，就来看耍猴。”夏川卿冷冷的声音终于压过了聒噪的安自行，“尽量不参与安息香的孔雀开屏环节，你们的问题都交给他回答，谢谢配合。”
　　话刚说完就迅速跟了一大堆的刷屏，内容千奇百怪，难以一言蔽之。
　　有看不惯夏川卿的口罩，想看真人正脸的。
　　［不拿省一不改名］:为什么氚神还带戴口罩？氚神只要直播就不给大家看脸。求氚神小哥哥，不对，是小弟弟，把口罩摘下来。看眼睛就知道氚神长得很好看。
　　有揪着C位安自行不放手的。
　　［氢化锂铝的硼氢化钠］:安神是不是考完高考，保送P大就开始浪了？安神还会像以前一样在画图里解答问题吗？
　　甚至有求问耍猴人许尧远心理阴影面积的。
　　［苯宝宝］:远神是不是很想把安神塞到垃圾桶里？如果不是，请把安神塞到垃圾桶里，如果是，请把安神塞到垃圾桶里。
　　许尧远&安自行&夏川卿：……
　　好像无论怎么样都要让安自行和垃圾桶有些亲密接触。
　　然后继这一波群体发言完后，又是一波汹涌袭来。
　　什么“氚神究竟在不在江苏啊”，看来是忘了安自行说了啥；什么“P大是哪个大学啊？”，还有对此的“Peking”解答，算是再次满足了安自行的小骄傲；还有零星正正经经问问题的观众，但这些问题还没停留几秒，就被更多水屏幕的消息淹没了。
　　最后，还是最不靠谱的安自行“咳咳”了两声，然后随便挑了个问题开始回答。
　　屏幕渐渐安静了下来，像是个间歇喷泉似的，从活跃到安静如鸡只要十秒。
　　“电池，做题目时要先看清楚制作的东西都是电池，先好好想想电池有什么特点有什么特点。所以，这给角度其实很好答题。所有人都知道，比表面的扩大和吸附能力成正比，所以，我们看反应式就能得出来：采用泡沫状镍，可以促进甲烷热解，使得所得石墨具有多孔特性，有利于保持电池的可性……”
　　“还有这个你看看，他的反应物和条件都给你了，这种时候就把产物写出来啊。裴成环说过：凡是不给产物的反应式都是耍流氓。所以，考试的时候有些东西不能省……”
　　“这位同学给的题非常的别处心裁嘛，氢化镍触媒，蒽醌法双氧水的生产……”
　　“怎么还有人问物化的喂，我可没带纸笔到宾馆来……”
　　“分析也不行啊，手机上的计算器精度存疑……”
　　“……”
　　夏川卿抱着书坐在两个人的身后，一般先是安自行回答，再是许尧远补充，全程没他的事，这会儿摄像头又拍不到，他便心安理得地刷起了手机。
　　说刷手机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和屏幕后面那闲得慌的玩意儿聊化学。
　　Coni，顾聂。
　　在同一个宾馆，同一层楼，两个人却用手机聊天，浪费电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苏/Coni］:氚神不和他俩一起直播了？
　　［氚］:没什么意思，都是些简单的陈题。
　　［苏/Coni］:所以氚神也在杭州吗？

　　［苏/Coni］:所以也氚神在杭州吗？
　　一边点着夜宵一边聊天的确很忙，顾聂看着双人间里的另一个人，他的目光正追随着在屏幕里有说有笑的安自行，倒是看起来异常认真。
　　“孙兴宇，你要吃些什么？”
　　“随便。肯德基除了汉堡薯条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那我随便点了。”顾聂眼看对方没兴趣谈这个话题，也就随手点了几个，按了付款。
　　然后，他开始着手和夏川卿认真聊天。
　　尤其是对方在他问完问题后回了无辜的一句话。
　　［氚］:你怎么知道？
　　多好的演技，奥斯卡肯定欠他一个小·元素周期表·人。
　　顾聂：想演，我给你机会。
　　［苏/Coni］:安神在杭州做辅导班助教，我就在那个班。
　　［氚］:那你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他的化学比我还要好，尤其是在论文的知识覆盖量上面，为了化竞，他把近几年核心期刊上的理论内容攻读了不少，这方面的问题都可以私下去问他。
　　［苏/Coni］:谢谢氚神。
　　［氚］:不用谢。
　　看着他好同桌官方刻板的回答，顾聂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冷漠而僵硬的表情，看来对方装的很愉快，将来也有去娱乐圈发展的可能性，表演方面的。
　　没有合适的话题，顾聂就没再和夏川卿聊天。沙发上躺着看直播的孙兴宇此时也放下了自己笔直笔直垂直于水平面的胳膊，看他跳甩手臂舞的样子就知道直播刚刚结束，而且他的手臂的pH怕不是有酸成负值的潜力。
　　“直播结束了？”顾聂习惯性明知故问着，与此同时在手机的突然诈尸中看见外卖通知的电话。
　　通话让对方把东西放在前台，顾聂从床上起身，预估了一下孙兴宇现在能去拿外卖的概率，然后决定自己下去拿。
　　推开门的那一瞬，顾聂看见走廊拐角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并不是他的白色人影。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镜子的存在，亦或是顾聂穿的这身太像夜行衣了，总之，对方并没有通过镜子看到了顾聂，没有丝毫停顿就走过了这个转角。
　　顾聂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是知道对方是谁的，他想过对方无数的掉马现场，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期而遇。
　　镜子里的那位终于看见了面前还有个人，在反应过来的一刻，他的脚步骤然停住。
　　那是顾聂，是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扶着墙的顾聂；是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顾聂；是刚刚还在和氚神聊天的顾聂。
　　尴尬中，夏川卿听见对方一字一顿，带着微微的疑惑和笃定，叫出了他的名字：“夏——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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