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场中的景象，同样看在了轩怡他们的眼中。
　　虎子转头，用手肘捅了捅轩怡，好奇地问：“怎么这跳舞的看起来好奇怪，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他们不恶心么？”
　　轩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将手肘架在虎子的肩上，靠着休息。她歪着头，脸色绯红，笑意写在脸上，一双大眼睛澄明透亮，乌黑的眼瞳微微地跳动，像是在仔细地打量。虎子被盯得不自在，脸不由地红了起来。“干嘛，干嘛这样看着我。”
　　轩怡浅笑嫣然，解释道：“这交谊舞通常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跳，可你看看，这场上哪有女的，只好男的跟男的跳，能不别扭么？”
　　“哦，这样啊，”虎子似乎还有不解，“男的跟男的跳是不像样，那男的和女的跳，那，成何体统！”
　　轩怡白了眼虎子，“交谊舞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什么？”虎子惊道，“那不就是拉郎配么？”
　　“拉郎配？”轩怡一愣，话在嘴里咀嚼一番，笑道：“倒是有点意思，不过一起跳个舞而已，还没到那个程度，谁说一起跳舞就要是男女朋友。”
　　“噢”，虎子似乎理解，却又疑惑地摇着头。
　　“笑什么？”见他俩交耳嘀咕，鼠子凑过来好奇地问。由于鼠子精彩娴熟的舞技，一下场便被几个跳得不错的工人拉到了场边，交流起舞蹈心得，这会儿才脱了身，回到了他们身边。
　　“没什么，”轩怡撺掇道，“虎子对交谊舞有兴趣，正拿问题问我呢。”
　　“啥？”鼠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虎子，一双眼上下来回地打量着他。
　　“啊，哈。”虎子打着马虎，拿眼瞪了瞪轩怡，归罪于她的瞎闹，却又是拿她没有办法。
　　鼠子不理会虎子，转头看向轩怡，很绅士地伸出了手，笑着问：“能否赏脸跳只舞？”
　　“好啊！”轩怡伸出手来，搭上鼠子的手，跟随着他走进了舞场。
　　“他们？”虎子和秀兰同时发声，又同时看着对方，仿佛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要从对方的目光中得到确认。
　　舞场中，一曲《含羞草》悠扬而轻灵，随着晚风轻轻飘来，轩怡和鼠子面对面站着，却不知要如何开始，两人对看了许久，同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忙调整各自的情绪。终了，轩怡将双手打开，憋着一脸的笑，严肃道：“开始吧。”
　　“好！”鼠子也张开了手臂，两人同时一手相握，另外一手向对方的腋下伸去，两只手不免在空中打了架。轩怡实在憋不住，又一次笑出声来。
　　鼠子急道：“不是吧，你是女孩，你的手要搭着我的手臂。”
　　轩怡不依：“我比你高，待会儿你怎么带我？”
　　“哈！”鼠子不满，“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可是男步女步都会跳，快步慢步都能上。不就比我高一点点么，还怕带不动你！来，搭我肩上。”
　　轩怡只好如实交代：“可我只会跳男步。”
　　“啥！”这下着实让鼠子大大地吃了一惊，“谁教你的，这么缺德？”
　　轩怡并不回答，“既然你会跳女步，那我男你女好了。来吧，把你的手搭上来。”更是不容鼠子争辩，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臂上。
　　鼠子无奈，夸张地叹了口气，摆出女步姿势配合着轩怡。两人倒是默契，经过了初始的短暂磨合，便能顺畅地跳起来。轩怡身姿挺拔，引带从容，鼠子动作娴熟，从单手花到换手花，更是驾轻就熟。两人一下子成了舞场中的主角，只是大家在惊讶于他们的舞姿时，更惊讶于他们舞蹈中的角色，不禁有人低声私语，轻声窃笑。
　　一曲终了，轩怡揽着鼠子的腰，侧抱着鼠子，两人单手向外同时打开，做了个漂亮的结束动作。场中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更是口哨连连，之前的那几位和鼠子对舞的工人围了上来，夸赞他们的默契配合。轩怡高兴，像得胜的将军荣耀地牵着鼠子的手往虎子、秀兰方向走去。
　　刚没走几步，鼠子便甩开了轩怡的手。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鼠子哀叹道。
　　轩怡心里却乐开了花，拍着鼠子的肩膀，“鼠子，跳得不错，等会儿我们再跳。”
　　鼠子瞥了眼轩怡，鼻子里哼着气，一只手指比划着，“韩信当年胯下之辱，也就一次，也就一次，没有下一次。”
　　“哈，你还韩信，倒是虞姬挺适合你！”
　　鼠子猛地一跺脚，转身怒视。轩怡知他真的生气，赶忙伸出手来，将他的身体扳了回来，双手贴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推着他，笑嘻嘻道：“开玩笑，开玩笑，你是刘邦、你是刘邦，威加海内，安守四方。”
　　鼠子一脸的严肃，嘴里哼哼唧唧地嘟囔着，虽依旧板着脸，却已没了怒气。
　　舞场中的人陆续散开，到场边休息，等待着下一支舞曲的开始，陆续有三四个工人过来，询问鼠子是否愿意跳舞。鼠子礼貌地拒绝，却也不堪忍受陆续前来邀请的工人，隐然有了些不耐烦。轩怡感觉到他身上不断聚集的怒气，嘴角不禁又弯了起来，忽地发现鼠子又瞪向自己，目光如剑，赶忙调整自己的表情，似笑非笑，一脸的古怪。
　　片刻，一只舞曲响起，似那晚风吹拂，吹醉了此中人。此时，夕阳只染了天边的一角，躲在了云彩的后面，已然慵懒而困倦。那舞曲舒缓轻柔，轩怡听得熟悉，那是一首舞场常用曲，有着很应景的名字：《请跟我来》。舞场上的舞对也多了起来，随着音乐，轻缓地摇摆。
　　轩怡刚将头转向鼠子，脸颊上便迎来了鼠子的手掌，阻止了她的转动。鼠子愤愤道：“别跟我说话。”
　　身边的秀兰却拉了拉鼠子的手，柔声问道：“陈沭，这节奏的舞步好像你教过我，是不是这样跳么？”她摆开架势，就着音乐简单地跳了两步。
　　鼠子转头看着秀兰，见她风姿绰约，一身的衣服恰到好处，将她的身材显露无疑，身形苗条，青涩未脱，却隐然有了模样，宛若初春池上的杨柳，带着黄的嫩，在柔和的微风下，轻轻地拂过水面。额前跳脱出来的绒发，在光和风的作用下散着柔柔的晕，身后俏皮的小帕，像个顽皮的精灵，躲在腰间，时不时地探出头来，让人忍不住去探究。脸上浅浅的笑意，两颊淡淡的绯红，一对眼眸扑闪灵亮，似将心事述说。鼠子不禁楞住，目光也凝滞流连，在那一刻，竟有了点痴迷。
　　秀兰见鼠子呆愣，不免心中欢喜，脸上又是一抹俏然，伸手拉了拉他。
　　“好，”鼠子回过神来，目光却不曾离开，反手抓上秀兰的手。秀兰的脸上笑意更浓，眼儿更弯，裙子如水波微荡，层层绽开，牵引着鼠子向场中走去。
　　这一曲舒缓而悠长，鼠子的动作刚中带柔，如风过青松，眼光温和，包卷着秀兰，满是柔情。秀兰眼目流魅，身若无骨，贴伏在鼠子身上，任由他引带，黄色小帕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思，随着每次的转身，攀上鼠子的身子，依恋着不舍离开。轩怡看着他们，男倩女靓，舞姿翩翩，不禁赞叹连连。虎子则一脸迷惑，复杂的表情写在脸上，侧目而视却不愿将目光挪开。
　　一曲终了，两人却没有休息，站在场的中央，低声交谈着。鼠子似乎在说着什么，逗得秀兰笑个不停，不时地单手掩嘴，双肩乱颤，更有时大笑得脱力，一手弯腰捂着肚子，一手搭在鼠子的肩膀上，将头抵靠在他的身上。
　　不时有人上前，和他们商量着，却见秀兰摆手，像是在拒绝。
　　不一会儿，舞曲又响了起来，同样的节奏，不同的舞曲。秀兰抬手搭上鼠子的肩，两人又在场中旋转了起来。鼠子的嘴巴不停，仿佛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逗得秀兰乱了节奏，不得不停了下来重新调整，就这样来回几次，秀兰像是猜到了鼠子的意图，每每笑得乱了手脚，便停下来追打。两人在场上时而嬉笑追打，时而相拥跳舞，全然没有章法。秀兰的笑声婉转轻灵，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喜悦，引得全场工人的注视，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支舞，鼠子和秀兰跳得胡乱，没有一处连贯，两人却得了兴致，显得没头没脑。秀兰一头的微汗，细细密密地贴着额头，发际处柔软的绒发，摆着各色各样的形状，凌乱而张扬。又一次追打后的相拥，秀兰调皮地将一头的汗水尽数擦在了鼠子的袖子上，惹得鼠子怪叫连连，直到舞曲终了，两人还意犹未尽。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相互打闹，慢悠悠地往回走，依旧有人上前邀请，都被鼠子礼貌而严肃地拒绝。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前和鼠子跳迪斯科的那几个工人围了上来，将他们堵在了路上。鼠子的态度显然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任由他们拍着自己的肩膀交谈。
　　鼠子和他们聊了会儿，便转头和秀兰说着什么，秀兰似乎有点犹豫，沉默着不说话，过一会儿，还是向着鼠子摇头。鼠子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向着那几个工人表示着无奈。那几个工人却是不愿放弃，依旧在说着争取，几人围着鼠子，几人围着秀兰，竟渐渐地将两人分开。
　　秀兰低着头，随着他们的靠近不断地后退，退了几步，才猛地发现自己已远离鼠子，连忙转身绕过他们，躲到了鼠子的身后，紧紧地拉着鼠子的手，将脸埋在了鼠子的后背，显得十分地害怕。
　　场上的声音渐地大了起来，鼠子的一句话总是迅速地被工人们的七嘴八舌给淹没，工人们似乎还在请求，可语气却逐渐失去了耐心。
　　场面变得僵持，那几位工人虽没有进一步的进犯，却也不愿放他们离开，工人们高大的身形如墙一般，挡在了鼠子、秀兰和虎子、轩怡之间。
　　轩怡见他们被围在了场中间，久久不能出来，心生焦急，赶忙向他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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