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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镜(15)
花惜缘未理会他,当先钻了过去,留下一句,“不想钻的可以留下,不强求。”
那些学子自然惜命,与白蔹先后狼狈地从狗洞里爬出时,已经出了王宫。
那四名学子似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出来了,脸上满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我们逃出来了?我还以为要被杀死呢。”
花惜缘凉凉说了句,“现在高兴还太早,追兵正在来的路上。”
那些学子果然吓得不敢说话了。
花惜缘问白蔹,“妖族有接应你的人吗?”
白蔹点了点头,放出一道红色的烟弹,“有,我来时留了点人在边境守着。”
花惜缘道,“哟,还真以为你能把你大哥救出去啊?”
花惜缘说完就后悔了,果见提到白轩,白蔹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中有痛苦一闪而逝。
花惜缘不再看他,只说了句,“快走吧。”
花惜缘对所处的地形很熟悉,毕竟越狱这种事他干多了,他选的都是树木葱郁的林间小路,七绕八拐间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但后方隐有马蹄声传来。花惜缘朝着他们“嘘”了声,带着他们躲入密林中。
他们压低了身形趴着,任浓密的树丛遮盖了他们的身形,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群士兵将这里搜罗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带着人离去,花惜缘他们才放下了满心的忐忑。
因为这一路跑得急,他们又一刻也不敢停,此时所有人都气喘吁吁的,白蔹双手撑着膝盖,转头问道,“我们这么走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花惜缘站在他身旁,朝着他腿上踢了脚,“你才想到啊?这次真要被你害死了。”
白蔹咬了咬牙,眸中却沉静如水,“我们分开走,你带着他们,我来引开追兵。这么多人逃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惜缘生怕他真自己回去送死,气得一把拽过他,“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啊?真嫌活太久了啊?还是不信我能带着你们平安离去?你要走了我才不管他们。”
花惜缘本是拉着他手的,可白蔹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从花惜缘那抽回手,放在背后,十指都在颤抖。
正在这间隙,身后有声音传来,“花惜缘,我们真走不动了。”
花惜缘朝后看去,那两名重伤的学子,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汗水和衣服黏在一处,脸色白得很,轻伤的那两个,也都是气息紊乱,浑身狼狈。
其中一名重伤的,本就伤在腿上,此时腿无法伸直,手臂半撑在地上闷哼着,神色中布满痛楚,“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就如今的情形看,的确是拖累了。
他也不是矫情,这次妖族犯了事,连带着这批学子也在牢狱里也受尽了罪,虽然有花惜缘事先严令禁止使用酷刑,但给他们使点绊子总是可以的,加上伤药不够,他们伤口溃烂的很严重。
那学子说完这句,就见白蔹走到其中那个重伤的学子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身,“上来。”
语气强硬而不容反抗,那学子起先是惊愕,随之迟疑片刻终是慢慢爬到他背上,附在他耳边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谢…”
白蔹沉默地扶着他的腿站起,看得出他此时心情低落,花惜缘走到另一重伤学子面前,学着白蔹的样子同样低喝了声,“上来。”
见那学子同样爬到他背上,花惜缘垫了垫这重量,道,“想不到老子第一次背人,不是背媳妇,反倒是背个臭男人,便宜你了。”
那学子趴在他背上,一笑间化去了先前的沉郁忧愁,诚恳地说,“放心,我不告诉你将来媳妇。”
之后几人前前后后躲了几波追兵,绕了不少路也不敢停下来,等饿了两天两夜后,都已经力有不及。花惜缘决定让大家停下休息。
没有伤药,伤口发炎化脓,两个重伤的学子终于熬到了极限。一个是过午时的时候没气儿的,一个又挨过了几个时辰,临近天黑时也断了气,花惜缘他们顾不得悲伤,挖了坑将他们草草埋了,甚至不敢立碑,四人朝着那两个新填的土坑拜了拜,继续赶路。
花惜缘沿途摘了几个野果子,用衣服包着,小跑着来到白蔹他们栖身的山洞里,他走时用几片大叶子将洞口盖严实了,此时拨开叶子,将野果子递给他们。
四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什么都是琼脂玉露,自然也不嫌弃这几个干巴巴的果子,甚至顾不得剥皮就往嘴里塞,花惜缘慢了这几只恶狼一步,等要吃的时候见面前三人齐齐流泪不止。又不敢出声,只无声皱着眉,眼泪噼里啪啦地掉。
花惜缘满脸不解,凑过头悄声问道,“吃个果子也不用激动成这样吧?”
白蔹两腮鼓着,手指委屈地指着塞进嘴里的果子,眨了眨眼又一串儿泪花留下,“唔唔,唔唔唔…”
另一学子顾不得咀嚼,费了好大的劲将果子吞下,只觉牙口直冒酸气,“我就没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花惜缘瘪瘪嘴,不满道,“外头天寒地冻的,我能找到这几个野果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
一个果子下肚自然解不了饥饿,于是四人眼巴巴盯着摆在中间的剩余的果子,那直通肺腑的酸意还未退去,尽管四人眼中闪烁着如狼般凶恶的光,却也没人先动手。
最后还是花惜缘抓起一个果子,充满怨念地道,“你们想被饿死还是酸死?”说完,闭着眼将手中的果子吃下。
白蔹第二个抓过果子,狼狈吞下,“老子决不当饿死鬼!”
气势有,神情足,可惜声音弱得跟一只山猫一样,很快就只剩抽气声了。
其余两个也面如死灰地接受了既有的命运,等四人终于将肚子填饱后,他们就开始打量这山洞,石壁上凝着一层冰,洞深处还有滴滴答答漏水的声响,除了吹不到冷风,这地方实在落魄又简陋。
其中一学子道,“我们今晚就住这儿?”
白蔹白了他一眼,“你想出去?”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将身子缩成一团,“可我怕我们会冻死啊。”
另一学子道,“那要不我们抱在一起取暖吧?”
白蔹面露嫌弃地飞快远离他们,道,“四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像话吗?”
那学子也脸色惨白,满脸痛苦地道,“我不想死之前还要抱着几个臭男人啊。娘亲啊,你为何不早早给我娶个媳妇,别儿子死前还没摸过女人的手啊。”
另一学子朝着他促狭一笑,将手伸出,道,“要不你把我的手想象成姑娘的手摸一摸?我勉为其难满足一下你的愿望。”
那学子垮下脸,将面前白皙的手摸了把,啧啧称赞道,“你上辈子是女人吧?怎么皮肤这么嫩,这么滑的。”
花惜缘看着他们几个,一把捂住脸,心道他们竟活得这般卑微,要靠着臆想过活了。当下伸长手臂,一把搂紧离得最近的白蔹的脖子,捏着嗓子,声音里满是矫揉做作,“别害羞,快到缘哥哥怀里来。”
白蔹被他用力按着,一时无法挣扎,只能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找打?”
花惜缘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发揉了揉,“哟,白萝卜要造反了?可你打得过我吗?”
白蔹恨得咬牙,却被花惜缘搂住脖子迫着走,他另一只手将剩余两个学子也圈在怀里,“现在都是又脏又臭的臭男人,谁也好不过谁,就别互相嫌弃了,先凑活着过了今晚再说吧。看,这么抱着不就暖和很多了吗。”
不得不说,有花惜缘在的地方,都不会让太过浓重的悲伤积聚发酵,即使极度落魄中,他也会想方设法让人心怀希望。
白蔹一手抱着花惜缘的肩,一手圈着身旁学子的肩,将头埋入他们中,闻着四人身上混合着血和汗的浓郁味道,心中又是嫌弃又是想笑,声音闷闷的,“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夜里抱着四个臭男人睡觉。花萝卜,你可真臭。”
花惜缘在他腰下掐了把,“你以为你有多好?你现在就像放了不知道多久的馊馒头,丢路上连狗都绕着走。”
白蔹吃痛地哼了声,心头仅有的那点感动霎时烟消云散了。
茫茫黑夜中,其中一个学子突然喊了声,“我们战无不胜!”
另一个学子道,“我们英勇无畏!”
白蔹道,“我们无坚不摧!”
轮到花惜缘了,他苦着脸道,“我们想吃热包子!”
其余人切了声,但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山洞外,寒风呼啸,霜寒肆意凌虐,山洞内,抱作一团的少年们,尽情诠释着此时此刻平凡却相濡以沫的情感。
天亮时他们收到了来自妖族的信号,四道绿色烟幕每隔一段时间会冲天而起,白蔹指着一个方向道,“北边,会有人接应我们。”
又经过两天的跋涉,他们终于赶到冰夷族地界边境的小田村里,百仙楼的事情还未传达至这里,加上连续几年三界和睦,边界附近时常有妖族的人走动,这里的村人对妖族的人并不排斥。白蔹再次放了信号后,四人在村前的小溪里一顿梳洗,才进了村。
村里人突然看到四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出现,多少有些谨慎防备,四人也没去打扰,缩在一起将身上的钱两凑了凑,发现只够买两个肉包。
放在平日都是些娇贵少爷,谁没事身上带钱,也只能到这时候才明白钱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
花惜缘在街头的包子铺里买了两个肉包,分食完毕后,又跟门口的乞儿打听了哪里可以免费住,将最后一枚铜板给了这个小乞儿。
小乞儿将这四个落魄至极的公子哥带去了村里的破庙,四人一看,我的老娘,破庙里躺了满地的人,只留了破败的佛像边的一个角落还空着。
花惜缘口齿结巴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你们这里这么穷吗?”
身娇肉贵的少爷们自是不懂民间疾苦,问出这话就像在问“何不食肉糜”。无知至极。
小乞丐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铜板向上一抛复又接住,声音懒洋洋的,“除夕啊,各地的人来来往往,村里酒楼价格水涨船高,住不起的都来这里了,三教九流的都有。再晚些这点位置也没了。”最后还好意提醒要他们当心些。
四位落魄少爷蹲在角落里,被各色异味包围着,本以为山洞那晚够凄惨了,此时更甚,几人脸色都青了。白蔹旁边是一对母子,孩子用褪色的蓝色花纹棉布包着,小孩哭闹不止,声音似要撕裂耳膜。
白蔹抱着头蹲在一旁,双手紧捂着耳朵,他突然感觉手臂似被人推了推,转过头去时发现那孩子从包被中伸出一只脚,正连续不停地蹬他。
白蔹欲哭无泪,正要朝着花惜缘的方向凑近些时,又感觉脚上凉飕飕的。
低头看去,围在那对母子身旁的一条黄尾巴小狗,抬起一条腿对着他鞋底撒尿,湿了他的鞋。白蔹不敢置信地跟那撒完尿的小狗眼对眼半天,那小狗汪汪叫了两声跑了。
这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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