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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
慧觉中等身材,中等样貌,中等年龄,经营下等破落寺庙,专门结交上等人物。
春来草木深,这日正扫撒庭院,忽听有人叩门。
开得门时,门前两位施主中间隔了少说一米的距离。
然而友人不断地拿眼看女子,女子虽然戴着面纱,露出的肌肤也现出一片嫣红……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简直不言自明。
碍着女客面薄,慧觉当时脸一黑没说什么,先让知客僧带她进去,转头就冷着脸将阮成章堵在门口:“出去,出去!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阮成章用扇子拦下他的手,笑着朗声道:“自是山灵水秀之地。”
“胡说!”
阮成章见他瞪着眼要说什么,阻住他,高声道,“我知道了!”等他果然上钩,复又笑道,“你这小老儿是想让我说地灵人杰?”
想起路上苏慕说他的话,他不住用扇子敲着手心,“哪有要人夸自己的,你这僧人好没羞,怕是要再修行几辈子再谈慧觉吧。”
慧觉气煞。
不和他再谈,“砰”地一声将门合上,气咻咻地走进殿里,恰撞见撩起茜红面纱,正要喝茶的苏慕,望着她清丽难言的侧脸,先是一呆,接着注意到她风姿楚楚的仪态,顾盼神飞的风流……他登时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那厮这样顽劣的个性,怎么讨了你这样一个人物?”
苏慕不察这和尚说话竟这样高声大气,险些呛了。
连忙放下茶碗,她听得内容又不好说些什么,若说答应下来,是不好,不答应吧,缘何又和他一起上山?好在这里荒僻无人,沉默着敷衍过去就是了。
想起他一路将她抱到寺门前,拎把扇子似的。
见了寺庙她就说要下来,他偏一直抱她到门前,放她下来再敲门,还不住地笑她不自在。一想起他那样,苏慕就气。
今天这一会儿,他占去她多少便宜了。以后定要他还回来……等等,他人呢?四处看看,罗汉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又是高山上,少有人来……苏慕有些不安。
见慧觉转身要走,苏慕顾不得羞涩,连声将他唤住:“大师,大师留步!”
慧觉停下来转头看她。
“与我同来的那人呢?”她很是委婉。
慧觉却不留情面:“打道回府了。”
“啊?”
慧觉像是起了谈性:“那厮既然走了,女施主正可以于此处出家,不然,距此地不远有一处尼姑庵,香火鼎盛。其住持为人清正廉洁,又对《妙法莲华经》钻研很深,正适合陷入迷津的青春少女……”
他说的一板一眼,好似苏慕真在问他出家事宜似的。见苏慕不说话,又正色道:“难道女施主还不愿意吗?相比那人,青灯古佛不是胜出许多了?”
苏慕有了上次的经验,大致明白过来阮成章的朋友都是怎样的性情,此时真是哭笑不得,连连冲慧觉作揖,“多有冒犯,请大师见谅。”一顿,忽地计上心来,“他此时应当正在门外望门兴叹吧。”
慧觉傲然一笑。
苏慕不慌不忙:“如果我此时出去,大师可会拦我?”
慧觉一听这话,脸色就是一变,如果苏慕出去了,那厮就没有再进来的理由,肯定转身便走了。他独居山上,何时才能出这口气?但苏慕要走,他扯住她不成?
遂翁声翁气地:“不拦。”
“我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不出去。”她摆事实讲道理。
“是这样。”
“他也不会一直守在外头不进来。”
“不错。”慧觉的声音越发颓丧了。
“此事还是要有个了局。”
慧觉听出些话音来:“你有办法?”马上警惕地:“莫不是要帮你家汉子?我可不会轻易放他进来。”
你家汉子……苏慕生生被他一噎,这和尚说话怎么这样粗俗!好在她养气功夫足,此时还有另一个想法占着心思。苏慕一笑,声音平静地说:“自然不是叫大师轻易放他进来,既然他冒犯了大师,理当有所作为以赔罪。”
“那厮可不会道歉。”
“哪里是道歉,”苏慕笑出了几分阴森森的味道,“那样也太便宜他了。”说着,如此这般说了计划,慧觉听得眼冒精光,待要往外走,在门槛那儿又止住,“那厮倒是怎么寻的你这么个妙人儿!”
苏慕不语,莞尔一笑,放轻了脚步,寂寂无声地跟在他后面来到门口。
山寺里虽然热闹非凡,毕竟只得这么几个人。皇宫宴会人多,其势头只会加倍地超过。正当阮成章倚在门外,苏慕关在寺里时,皇宫中也有人说起他们。
太子环视一圈来宾,低声问内侍:“这次又没有到?”
见内侍不作声地点头,他心下愤怒:这个阮幼度,母后特地宴请也不来,他是知道孤是此次宴会的中心所以特意回避的吧……视线掠过皇帝的苍苍白发……
哼,我看你能回避到几时。
起身与皇帝说过后离席,前去皇后处问安。视线好似一点没有注意到两旁的女眷……噫,那个相貌如此丑陋,恁大的蒜头鼻,怎么混上殿的。难道她以为自己还有可能飞上枝头吗?
苏苒端坐在席上,面前的果蔬佳肴摆的满满的,几乎没有动过。
她总觉得太子向这边看了一眼,那一眼里那种嫌恶的感觉……她戳戳苏芬,贴在她鬓后一朵牡丹上耳语,好似在闻花香:“姐姐,我总觉得太子向我们这边看了一眼,你有没有注意到?”
莫非她竟看上了太子?
苏芬想到后宫的深水潭子就是一阵眩晕,自打踏进了皇宫宫门,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哪里像苏苒这样东张西望,更不用提什么发现太子看了这边一眼……这么多人看着,东宫身为储君,必定只会显露威仪,哪里会窥视女子?
必然是她看上了太子,才会产生这一感觉!
苏芬后悔不迭,借着喝茶,拿茶盏掩着唇:“不要痴心妄想,你我的容貌又不是十四那样,一块遮掩不住的明玉似的,暗室里都熠熠生辉。家里顾虑到这一点,她自己也无此心。这次的宴席都没有露面,为避人闲话,特地走的远远的去西山那边的庙宇假托着还愿了。不是我说,你想想,和她比,你的资质又是如何?”
苏苒百口莫辩,明明只是一句闲话,却又让姐姐说了一顿。右手也拿杯茶挡着:“我冤枉……我没有想那些……”
两姐妹一道拿着杯子就有些明显了,旁边的徐净婷以目示意,见她们没有反应,悄悄再靠近一点:“两位妹妹,仔细御前失仪!”
苏苒、苏芬听了,各自一凛,不敢再说话,只以眼传达谢意。
徐净婷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多礼。她虽然容貌不佳,但是心地良善,加之家世不凡,一向在闺秀中左右逢源。
见了人家喝茶,她也觉得口渴,低下头来,眼睛就不得不看到自己通红的,多少粉也盖不住的大鼻子。
心下一叹,怎么才能让自己好看一些,这真是女子终生的问题啊。
抬头时却见得对面乐陵公主身后那侍女怎么看怎么不对,这身子,怎么这样粗壮?难道是为了把乐陵衬得娇小些,好让她男人也似的五官显出些女人味?这倒是个办法……
乐陵公主如坐针毡。
对面的少女怎么一直盯着她身后看,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是了是了,这么明显,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如果真闹出来,那她以后……真不知她昨天是怎么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他……想到这里,乐陵公主面色一红。耳畔这时传来湿热的气息,她浑身一僵。
他靠上来了。
“公主,注意一点,脸上打翻了胭脂也似,我们还怎么掩人耳目呢?”
这声音,怎么这样低靡细哑!
乐陵公主微微闭眼,提醒自己是在母后的宫殿里,周围还有这么多贵妇闺秀,很可能不止对面那一双眼睛盯着她……脸上热意更是止个不住,天杀的!她猛地睁眼,不转头,只斜瞟着他的衣角,正想说什么,这一看又受不了了——这个该死的,穿着侍女的衣服!
见她不说话,他又再度靠过来:“我想见见皇上与百官宴饮的地方。”
乐陵皱眉,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女子之身,还是不方便去那里的,“你说要进宫,我已经带你来过了,还待怎样?那里我也轻易不能过去……”
正说着,乐陵忽然沉默了,从右手传过来的一阵酥麻让她不禁浑身一颤。
天啊,这么多人看着……
“你——”
又是一颤。
对面徐净婷只见得乐陵公主那高大的侍女先是与她耳语几句,接着乐陵像是说了些什么,侍女就拿过她的右手揉按起来,十指相扣,后压,指尖划过手心,上撩,雪白的藕臂露出来,轻捏手肘,袖子遮住了,这是到了手臂?
侍女秀丽的脸非常严肃,好像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工作,一路顺着大袖贴肉划上去,慢条斯理的,有条不紊的,手顺着线条划出来,若无其事地按着公主的肩膀……
徐净婷目瞪口呆。
这大概就是公主的底气了吧,皇后宫中肆意地叫人给她按摩……当然,只是捏肩而已,她自己在家中也叫侍女做过的……但她当时就没有这么……
徐净婷思绪纷乱。
不愧是皇家出身的!
不知为何口干舌燥起来,徐净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难道王侯将相真有天生的贵种,还是说皇家就更不凡一些?
隔着千山万水,苏慕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还有三题,尔等可以仔细想来。”门外那厮好是嚣张!
话又还得倒回了去说。
却说阮成章正令车夫寻来一物编织着占手,打发时间。他知道慧觉不会一直拦着他不让进去,也知道苏慕不可能单人独处寺庙,索性就倚在门前,腰背挺直,一派雍容,好似正坐在大雄宝殿。
果然不一会儿听见脚步声近了,阮成章手里东西没有编好,反而不欲他那么早开门了。谁知慧觉人来了,门却没开。
“阮幼度,你屡屡冒犯与我,往日是我不和你计较。今天叫你撞在我手里,非得难你一难!”
慧觉的声音嘶哑又显出快活。阮成章一听就笑个不住:“老和尚今日是怎的?将自己当成新娘了不成?不答题难上一难就不让人进来?”说完又是一阵喷笑。
他在这边也听得到慧觉隔门跳脚的声音,笑着再接再厉:“纵使你有此心,我也吃不消啊……唉,往日里我只当你是朋友,万万没发现,你,你竟存了这样的心,思……”边笑边说,越笑越厉害,最后几个字几乎吐字不清。
但他能肯定慧觉一定听得清楚,从那边动静就知道了。
出乎阮成章的意料,慧觉居然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管你怎么说,倒是答不答吧。”
阮成章一笑,“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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