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

　　“老路？路疑？”向阳看路疑说一半不说了，觉得不对劲，于是伸手拍了拍正发呆着往电梯外看的路疑。
　　路疑被向阳拍在肩上的一巴掌拍回了神，他把视线从那对男女身上移开，深吸一口气，又轻咳着做掩饰：“咋了？”
　　向阳看见了路疑微蹙的眉毛，手下一顿：“没，”他用下巴指了一下面前的楼梯口：“走了。”
　　路疑于是转过头去，因为先前没注意的缘故，下去的时候还差一点被绊倒。他悄悄地回头，看见了向阳恰巧抬起的眼，松了口气。
　　还好没被看到。
　　向阳在路疑继续往前走时顿了一下。他看着路疑的背影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对面的香水店，没看见什么特别的，这才拔腿跟上路疑。
　　这层绝对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路疑的注意力，而且还是什么不怎么好的东西。路疑心情一直都很好，上电梯前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刚才他说了一半就看着香水店那里不说了，转过头来脸上就没了笑，下电梯时还差点被绊倒。
　　虽然他低着眼，但还是一直注意着路疑。
　　向阳皱起眉，又看了一眼对面，还是什么奇怪的都没看到。
　　路疑走在向阳前面，自然注意不到向阳的表情和动作。再加上他的注意力正被从那边往这边走的男女所吸引，连滚梯口都差点错过。
　　“路疑，”向阳看路疑要从电梯口路过，连忙伸手抓住了他：“还得再下三层呢，你要去哪儿？”
　　路疑回过神来，眼看着他妈要转过头看向这边，急忙拉住向阳，转身走上滚梯。
　　向阳立马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往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女人正看着他这边，接着目光就从他这里匆匆略过，转向另外一边的什么店，还拉着她身边男人的手在说什么。
　　向阳皱起眉头，慢慢收回目光转过来，回想着刚才那个女人的样子，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路疑认识的人吗？
　　他重新看向路疑的后背想着，余光瞥见自己被捏得发白的手，这才觉出痛来。
　　不对劲。
　　向阳又往身后看，刚巧与那个女人的视线碰上。那个女人没想到向阳又会回头，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拉着那个男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消失在滚梯口。
　　哪里不对劲，向阳看着滚梯口想，却被路疑扯了一下，回过神来。
　　“想啥呢你？”路疑一转头就看见忙乱走下滚梯的向阳，吓了一跳。
　　向阳立马摇头：“没，”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没注意。”
　　“你可长点心吧，”路疑装作皱眉训斥的样子，还没皱起眉呢自己就先憋不住无奈地笑道：“刚吓我一跳你。”
　　向阳看着他脸上转瞬即逝的那个表情，突然想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那个女人的眉眼，包括那个表情，他都在路疑的脸上见到过。
　　太像了。向阳看着路疑的脸失了语。
　　路疑看向阳脸色不对，收了笑：“你怎么了？”
　　向阳眨着眼回过神来，他张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神乱飘时看见了自己还被路疑捏在手里的手，于是可怜兮兮地看向路疑：“我手疼。”路疑也注意到了向阳的手，于是赶紧松开了手：“抱歉抱歉，我忘了，我，呃……”
　　向阳收回手抓了两下，感受到指尖密密麻麻地刺痛，吐出一口气后看向路疑，他往前走了一步，示意路疑也往前走：“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往前走，咱还得继续下两层，别在这傻站着了。”
　　路疑还想说什么，被向阳一把拽走，就没再出声了。
　　向阳拉着路疑往前走着，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女人的样子。
　　说起来，向阳似乎不怎么了解路疑的家庭什么的。之前一直都是他在说，路疑只是听着，也没对他说关于自己的什么。
　　向阳快速地瞥了一眼路疑的侧脸，抿着嘴微眯起眼，看向路疑微握成拳的手。
　　路疑先前为他撑起伞，那他也得为路疑做些什么，至少让他放松下来也好。
　　路疑还在想他妈跟那个情人说笑的样子，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握起来。突然间他的手被向阳抓住，掌骨上被覆盖一层温暖，让他紧绷的肌肉霎时间放松下来。
　　向阳冲看过来的路疑笑笑，摸摸胃装作很饿的样子：“啊我想吃芝士……”
　　路疑于是把那个女人丢到了脑后。他反手握住向阳的手，眯眼笑着看向阳耍宝：“想不想吃肉？”
　　“想！”向阳点头，眼睛里都在冒光。
　　路疑被逗乐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向阳的头顶：“那走吧，咱吃好吃的去。”

　　这里离路疑父母的公司并不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商场见到他妈。路疑坐在座位上等向阳去买果汁，一边等一边想。
　　今天是周末？他拿起手机，看清了屏幕上的“星期六”。
　　啧。
　　路疑皱起眉，想起刚才他妈冲那个男人露出的笑就一阵生理性不适。
　　既然婚姻生活里只剩下吵架，又在别的地方找到了爱情，那离婚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况且她从好久以前就没管过自己了，说是“为了孩子”也太过于虚假。
　　那到底是为什么？宁愿活成这样也不愿意离婚？
　　“路疑？”
　　向阳的声音把路疑皱紧的眉头揉开，他把目光从手里的手机上移到拿着两杯果汁走过来的向阳身上：“嗯？”
　　向阳顿了一下，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把手里的果汁拿过去，冲路疑笑了一下：“给，百香果的。”
　　“喔，”路疑抬起眉毛，接过向阳递过来的果汁：“谢啦。”
　　“没事儿，”向阳坐在路疑身边，看了一眼餐桌上基本干净了的盘子：“吃完了吧？”
　　“嗯，吃完了，”路疑把果汁用吸管戳开，喝了一口后拿起身边放着的外套，递给向阳他的那件：“穿上吧，待会儿结完账咱就上去逛逛。”
　　向阳接过衣服，穿上后拿起刚才顺手放在桌子上的饮料：“行，去那家香水店？”
　　路疑点点头，整理了下大衣领子，拿着果汁走向收银台，准备结账。
　　“哇，”向阳跟在路疑身后，在他结完账的时候喝了一口手里刚被戳开的饮料，瞬间皱起脸：“好苦。”
　　路疑收起手机转过头去看向阳，看他一脸嫌弃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果汁哭笑不得：“这么苦吗？你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我没尝都觉得特苦。”
　　“真特苦，”向阳吐出舌尖，一边向外走一边把手里的柠檬汁递过去：“哇为啥这么苦啊？”
　　路疑直接握住向阳拿着杯子的手，凑过去喝了一口向阳的果汁，接着就被一阵酸苦袭击了舌头：“哦呜，”他也皱起脸来，收起抓着向阳的手挡在嘴边咳了两声：“好酸。”
　　向阳收回舌头，疯狂咽了几下唾沫，把嘴里难以消散的苦味咽下去不少。他听到路疑这话，立即表示赞同，一边点头一边说：“还特苦。哇怎么会这么难喝？我上一次喝这么难喝的东西还是喝的美式咖啡。”
　　“美式咖啡超难喝啊，”路疑连忙喝了一口自己的果汁缓了一下：“我觉得比中药还难喝。”
　　“是的，”向阳撇嘴道：“我妈有段时间特别迷恋美式，整回来一堆，每天冲，喝不完就塞冰箱里头，那个色儿特别像可乐，我就没多想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大口。”
　　“噫。”路疑皱起脸，把手里的果汁递到向阳面前，让他喝几口。
　　向阳喝了一口路疑的果汁，被酸酸甜甜的味道治愈了受伤的味蕾：“啊，活过来了。”
　　路疑被他闭眼微笑的样子给逗乐了，干脆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垃圾桶：“你把你那瓶丢了得了。”
　　“唉，”向阳看着手里的柠檬汁叹了口气：“我估计做的时候可能加多了什么东西。这样太浪费了，但我实在喝不了。”
　　“扔了吧，”路疑说：“要不到时候你不舒服还得浪费药呢。”
　　向阳撇着嘴走向垃圾桶：“也是。”
　　“走吧，去做香水的地方。”路疑把手里的果汁塞给向阳，走向电梯口。
　　向阳看了一眼手里的果汁，抬起眉毛没说什么，默默地收下，快走几步跟上了路疑：“待会儿那个香水，做出来……”
　　向阳顿住了。
　　他的眼睛往旁边扫了一下，看见了两个正站在他们旁边向下滚梯上的人，而其中的女性又恰巧是之前的那个女人。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看向路疑，一边说一边观察路疑：“……好不好闻我都要给你。”
　　路疑老早就看见他妈了，但他一直装作不认识，只是皱起眉表现出了一些厌烦。他听到了向阳话里的停顿，眼神飘忽了一瞬后看向了向阳。向阳正在抿着嘴笑，笑意不是很浓，酒窝却很深。路疑怕他妈记住向阳，伸手拉着他转了一下，恰好背对着他妈看过来的视线。
　　向阳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是因为那个女人。他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伸出手拨弄了一下路疑的刘海，不露声色地挡住他的眼睛：“你头发乱了。”
　　路疑余光里的人被向阳的手掌挡住，他只能看见向阳逆着光的剪影。他眯了眯眼，努力对焦在向阳脸上，等他们即将到达一层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向阳的心乱了一下。
　　路疑抬起头冲向阳笑笑，伸手把他拨弄自己刘海的手拿下来，接着松开手，转过身：“到了。”
　　向阳反应过来，“嗯”了一声，跟着路疑走下滚梯，转过身时瞥了一眼下层的滚梯口，没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
　　那是什么人呢？
　　向阳小声呼气，看向路疑皱着眉的侧脸，心里有些好奇。他想直接问，但看路疑的样子不像是希望有人问的样子，就没在这个地方问。
　　路疑都给了他时间，等待他自己说出来，那他也得等等路疑。
　　路疑往前走着，想起刚才那个女人从自己身上不带任何感情飘过的眼神，心里一阵膈应。那个眼神像是陌生人看过来的，但又带了一些不屑，让他很是不爽。
　　那种眼神他见过很多次，先前本来都已经免疫了，没想到跟向阳住了这么久乍一次又看见心里又开始不舒服。
　　可能因为之前太幸福了所以现在不舒服的这么明显吧。
　　他一直很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些事，因为他觉得很丢人。从小到大听别人说的那些话，到现在听他也还是会耳根子发烫，归根到底，这事就是横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它让他抬不起头。
　　他害怕家里那些乱遭事会击散他的幸福，所以向阳就更不能知道那些事了，至少现在不能。
　　正所谓祸不单行，这让人不舒服的事往往都是结伴赶来的，生怕人没被恶心透，特此来补一记刀。
　　路疑听到他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拿起来一看，果然他的预感总会在这种时候准的要命。
　　这个电话，是他爸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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