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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我见老妈如此大发雷霆,也不敢再去触她的逆鳞,后来私下问过老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表姐在家里出柜,依舅舅舅妈的古板,肯定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喜欢同性,三十来岁的成年人,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表姐态度坚决,颇有为了那女人和家里人决裂的决绝。舅舅从来都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在家里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忍得了自己的孩子这般忤逆自己,于是一气之下将表姐反锁在房间还剥夺了她一切通讯设备,谁知向来温婉柔弱的表姐竟跳窗出逃。万幸的是窗外是一片柔软的草坪,从五六米的高度跳下最后只是狠狠地扭了一下脚踝,但不幸的是因为扭到了脚踝丧失了行动能力,最后还是被家里人发现送去了医院。
舅妈知道表姐跳窗的事,又惊又怕,毕竟是与自己骨肉相连的孩子,除开血缘不谈也有三十多年相处的感情,她也怕表姐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如果下一次没有这么好运,如果表姐出了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
但担心归担心,她也还是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变回来,变成那个乖顺听话的孩子,跟随所有前人的脚步,即便是个女子,也要接过传宗接代的担子,找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组个家,安稳平顺地过完一生,像她和舅舅一样,像所有其他家庭一样。
自己渡过庸俗而琐碎的一生,便也觉得其他人只值得这样的一生吗?我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夏天,那时候我刚上大学,安杰也还是个小学生,嫂子当时还没开餐馆,而是担任全职主妇,整个暑假都在家里辅导安杰的作业。终于有一天安杰约好和小伙伴出去玩,她才得闲一天。
当时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客厅里看小说,嫂子则半瘫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突然喟叹一声,不无沧桑地说:“人啊,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到了适婚年龄就找个可能正确的人成家,然后生孩子,养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又得忙着张罗孩子的婚事,有精力的又帮着孩子带带孙子,一套流程走下来,人也就老了,黄土都埋脖子了。妹妹,你说是不是嘛。”
我看着嫂子像是被这样的生活掏空了身体、掩饰不住疲惫的模样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如实回答:“也不尽然吧,这个世界总会有人不囿于这样的生活,有人守着半亩黄土,就会有人紧追着星星,即便这世界如何冷硬刻板,诗化的浪漫和梦总会在钢筋水泥的罅隙里开出花来。”(想着当年矫揉造作堆砌辞藻的话,现在的我真想挖个坑将过去就地埋葬)
嫂子躺在沙发上听着我的话沉默了半晌,才再度开口:“不,大家都是这样的。”
我不再说话,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醒,而嫂子明显不愿意,她只想睡得更沉一些,沉得这琐碎刻板的一生就这样悄然溜走也不是不可。
想到这儿,我抬头看着在一旁唏嘘感叹的老哥,斟酌着开口问道:“哥,你怎么看待表姐这事儿?”
“我的态度吗?不支持,但也说不上反对吧。”说着他调整了坐姿,一改往常的懒散模样,“小妹啊,哥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我老是做咱妈的说客,让你去配合她安排的相亲,但有时候自己的一生还是得自己把握,父母虽然生养了你,这是恩,但还不值得将自己一辈子和他们的期望捆绑在一块,这是你老哥过来人的经验。”他顿了顿,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沙哑着声音说:“诶,我搁这儿和你说这些干啥,今晚的饭局上喝多点,小妹你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老哥说着从椅子上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我房间门口走,我见状连忙扶着他走到门外,余光瞥见他染霜的鬓角,突然开口叫住他:“哥。”
他闻言回过头来看我,我本来想问“你幸福吗”,但看着他微红的眼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也早些休息。”
“嗯,小妹长大了,知道体贴哥了,哥也就真的老了吧。”他小声嘟囔着,朝我挥挥手,转身走进了他和嫂子的房间。
是什么让他和嫂子还在一起呢?安杰?一纸政府戳了章的结婚证?还是那不知有无的十多年的情谊?我不由得想到小小,想到她雀跃时、难过时、吃醋时、生闷气时生动的眉眼,想到胸口涌动的沸反爱意以及当“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这个念头浮出脑海时的确定。
我关上门将自己扔在床上,摸索着寻到随手抛在床上的手机,点开微信给小小发了条消息过去。
小小几乎是秒回,“来宁,怎么了?今天回家发生什么了吗?”
我眼角跳了跳,这就是对“我爱你”的回复吗?于是我气鼓鼓地回复,“什么都没发生就不能对你说‘我爱你’了吗?”
消息发送成功后我才惊讶地发觉自己什么时候将这句话如此频繁地挂着嘴边了,面上一热,于是赶紧补了一句“今天不是还没有说嘛”发过去。
“嗯,我也爱你。”
明明只是屏幕上几个像素点构成的字符,为什么竟让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像是被点燃引线的烟花,脸上烧成一片,恨不得就地表演螺旋升天爆炸。颠颠地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一脸痴笑的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开心,一边嫌弃自己这十足的少女怀.春样,最后朝自己泼了几捧凉水才将泛滥的笑意冷却下来。但当我雀跃地跑回床上拿起手机一看,那少女模样又阴魂不散地浮现出来。
“来宁,你八月十六日那天有安排吗?我想带你见见我母亲。”
咦咦咦!这么快就去见婆婆了?诶,说起来到底算婆婆还是算岳母啊?我这方正激动着却突然回想起之前小小提起关于她母亲的一星半点的话语,那丁点小女生情怀陡然被一个闷棍打得烟消云散。小小和我在一起之前几乎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而在一起后即便她越来越多地说起自己,也很少谈到自己的家庭。我虽然和夏叔叔见过几面,但从未见过小小的母亲。
我直觉这应该是件分外严肃的事,于是收起嬉笑的神色认真地回复道:“我们家暑假期间一般都会全家出去旅游避暑,但老爸和老哥因为公司的事会提前回来,到时候我找个借口和他们一起提早回来就行。”
“好,早些休息,晚安好梦。”
“嗯,晚安好梦。”我退出聊天界面,点开相册,翻了翻小小的照片。小小不喜欢拍照,总说自己不上镜,所以这些照片基本都是我趁她不注意时偷拍的,多数照片里她都是笑着的,眉眼弯弯,祖母绿的眸子格外透亮。指尖在屏幕上一滑,滑到了我俩在游乐园里那张合照,或许是不习惯看向镜头的缘故,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而另一张她低头看着我,神情则自然得多。
我一直都没有将她的照片设为桌面或锁屏,主要是害怕被老妈发现,但今天我犹豫了片刻,最终将我俩的合照设置为桌面,然后就满意地看着桌面上低垂着眼睑的她,直到意识模糊陷入睡眠。
地狱模式的考试月过去之后,便是学生党众望所归的暑假。每年暑假,在老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教育理念下,他和嫂子总会领着安杰出门旅游,最后在老妈的坚持下渐渐演变成一种固定的全家活动。但由于公司的原因,老爸和老哥总是中途就离开了,于是我借口要提前回家备课,和他们一道先回来了。
回家后的第二天便八月十六日,我早早起床收拾了一下,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从满柜子暖色系衣服中选定了和小小一起买的oversize的白色衬衫,领口用黑色丝线绣着一条龙的图案,搭配一条黑色短裤。
料想小小应该是没吃早餐来的,于是选好衣服我便到楼下厨房里准备两人份的早餐。当我将煎好的荷包蛋捞出锅时,正好门铃响了,我掏出围裙里的手机一看,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应该是小小了。
我颠颠地跑到玄关处,从猫眼里朝外看了看,然后打开门,小小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礼盒,身上穿着和我款式一样的衬衫,只不过是黑色的,领口的龙则是用银色丝线绣成的。
“放心,就我一个人在家,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做了两人份的早餐。”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她让进屋,从鞋柜里取出客用拖鞋给她换上。
听到只有我一个人,她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扬了扬手中的礼盒,“那这个放哪儿?”
我纠结地看着她手中的礼盒,斟酌着开口:“要不我们提回去吧,我还没和他们说过你会来,家里突然多个礼盒可能会引起怀疑。”
她哑然失笑,“怎么感觉像是谍战片一样。”
“毕竟是地下恋情,就像地下.党一样?”我一面说,一面领着她朝餐厅里走,“再说,礼盒留着下次应该还用上。对了,我好像还没和你说,我妈说为了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准备找个时间请你来我们家吃个饭。”
身后她的脚步蓦地一顿,支支吾吾地说:“这、这个……”
我转过身看着她立马变得局促不安的模样,笑着戳了戳她涨红的脸,“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和他们说你最近没什么时间帮你推掉吧。”
她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小朋友,乖顺地低着头任由我揉捏她的脸,低声说:“那你家人会不会觉得我在摆架子啊。”
“不会的。”
“不行,给岳父岳母留下良好印象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丑媳妇也总归是要见岳父岳母的。”像是给自己大气一样,她小小声地嘟囔了遍,然后目光坚定地看向我,“来宁,我会来的,到时候岳母定好时间,你和我说一声,我一定准时上门。”这坚定的目光和决绝的语气,总感觉这不仅仅是吃个饭那么简单,而更像是以大义赴死的勇气来上门提亲。
“放轻松,就算真的决定应该也是九、十月份的事了。我们先吃饭吧。”
吃过早餐,收拾了碗筷我们便出门去了。小小驾驶着车往出城方向,约莫一个小时后在接近城市边界线的小镇停了车。
我推开车门,八月份正值盛夏,日光毒辣,天地仿佛一个巨大的烘炉。我下了车,抬手挡了挡刺入眼中的强光,不多时一伞的阴凉便凑过来帮我挡住了阳光。我笑着看向身边的撑伞的小小,“阿姨,就住在这附近吗?”岳母、婆婆什么的果然还是叫不出口。
小小闻言愣了愣,随即开口道:“嗯,算是吧。不过之后我们可能需要走着去,会不会太热了?”
“不会,就当做‘夏游’?”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牵着我的手沿着路往小镇里走。据小小介绍,小镇也有过辉煌的曾经,许久之前小镇才是这座城市的中心,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在后来的城市规划中,市中心被定在另一个位于交通枢纽的依赖运输发展起来的商业中心,小镇被划在了城郊,从此镇子里的人便少了许多。
我好奇地问她是从哪儿听来的,她用颇为怀念的神情说是小时候听爷爷说的,他爷爷幼时生长在这个镇子里。看着她怀念的神色,我将询问关于她爷爷现状的话语咽了回去。
在镇子里一家小餐馆里简单地吃过午饭,我们穿过镇子来到了一座山脚下,开始登山。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叶之间的罅隙漏下来,光影绰绰,恍惚间让我想起去年十月学校里组织攀登朝云山的“立志成才”活动。那次小小为了保护我,搂着我从坡上摔了下去,还因此划伤了脚,在医院里躺了好些天,不过也因此我们或许才得以在一起。
我顺着她牵我的手向上看到她脑后高高扎起的马尾晃悠悠地甩着,光洁的后颈在摇摆不定的马尾后若隐若现。心想即使当时夏小佑没有为了我而摔下山坡,也没有因此住院,我也会因为别的事而喜欢上她吧。
中途我们在山腰处歇息了一会,才一鼓作气登上山。山顶在密集生长的树林中辟了一处足够大的四四方方的土地,地里间隔着相当的距离树着大小和形状都相似的碑。
这是一处墓园,沐浴在粲然的阳光中,静谧得好似时间永驻在这一方空间。
仿佛看懂了我眼中的惊讶,她开口道:“嗯,我妈已经去世了,那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其实现在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碧绿色的眼睛。她是因病去世的,我记得她去世的时候是个闷热潮湿的下午,像每个夏天的午后一样空气湿得像是能挤出水来。当时她也是用那双碧绿的眼睛凝视着我,说希望我能抓住幸福。”她低头笑了笑,“用‘抓住’可能显得很奇怪,但我想我应该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当时她和我爸结婚时,她家里人是十分反对的,因为当时我爸还只是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而老妈义无反顾地和他结了婚。后来我翻看家里的相册,有一张她和我爸站在一起的照片,她在身后搂着我爸的脖子,笑得一脸幸福。我当时想她应该就是抓住了幸福吧。”
我面上一热,低着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还说这是‘夏游’……”
“没事,今天来主要想把你介绍给她的。”她牵着我走到一块光洁如玉的石碑前,石碑上简单地刻着“吾妻蓁蓁之墓”六字。
“蓁蓁是我爸为她取的名字,她和我爸结婚后就和美国那边的家里断绝了来往,于是央着我爸给她取了个中文名。我爸可能也很喜欢她碧绿的瞳色,于是给她取了‘蓁蓁’这个名字。或许是这名字取得太好,和老妈结婚之后他的生意越做越顺,事业蒸蒸日上。后来老妈为了生我落下了病根,几年后病逝,这碑文还是我爸亲自刻的,当时还刻坏了好几块汉白玉。”
她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从背包中取出一袋子新鲜水果,将碑前的供品盘中已经放陈的水果替换,然后又掏出三炷香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后插在香炉里。
“妈,她叫安来宁,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也是我的女朋友,更是我想要抓住的幸福。”她起身牵着我的手,然后十指交叉紧紧相扣,“妈,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你以前说我幸福你就感到幸福,现在我很幸福。”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小小的,也会和她牵着手一直,一直幸福下去的。”
小小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这咋眼眶又红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这,这不是情之所至嘛。”
“好,好,乖,不哭了昂。”她倾身过来搽去我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动作到一半突兀地停了下来,我觉得奇怪,便抬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夏叔叔正站在我们来时的地方,一脸阴沉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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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我们明明是正当女女关系,而且又没干什么,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小夏:终于装作不经意地让夏邦彦撞见我们俩了,然后顺水推舟出个柜,计划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