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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隙
祁川走在前，什么都不说，手中紧紧攥着那根嵌着酴醾花的白玉钗，紧紧的，连手背上的血管筋络都清晰可见，指骨高高耸出。
他快步的走，似乎想把一切都抛下，却又不知不觉会放慢脚步，微微侧过头，确定我有没有跟着他，像在等我，又不让我彻底的跟上他。我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微弓的腰身，看不到现在他的表情到底有多难看，只有他为侧身之际，我才能隐约望见他紧蹙的眉头，眉眼间严肃的没有一点笑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不想理会我们任何人，把我与贺惊桐抛在后面，飞临依旧叽叽喳喳，可比起被暗算的恐惧，他更多的是兴奋。施琳珊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在祁川身边，不时娇气挑衅的看看我，又低声对祁川说些什么。
我垂着眼，只是看着地面，听着耳边阵阵的凉风。与祁川一样，我心里也不痛快，对他有气。暗地里跟踪我，明明就是不信任我，对我说的话也是前后矛盾漏洞百出，却要我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气闷又烦乱，抬眼看到南宗恢宏的门庭时，君寂风已经与祁川、施琳珊同站在门前，在迎接落后的我们一样。
“师叔，”贺惊桐稍稍加快步伐，走上前作揖，隐隐的不自然，“弟子该死，这么晚还劳烦师叔相迎。”
“没什么，这都是我们南宗的贵客，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君寂风爽快的大声笑道，中气十足，正气凛然。慈祥又庄重的模样，简直让我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心狠手辣杀害我全家的魔鬼。
“君师伯。”我盈盈一俯身。
“琳珊可不敢当，师姐才是贵客，”施琳珊小嘴一扁，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师姐与贺师兄投缘的紧，乐不思蜀，在外面玩的开心的很呢。怕要不是君师伯出来迎接，人家还舍不得回来呢！”
夜风凉丝丝的，轻抚我的面颊，我却也感觉两边滚烫的像两团火。
我恼怒的瞪视施琳珊，气愤的目光让她不自觉一退缩，清脆的话声转弱，却依旧刺耳，“你干什么瞪我，我又没说错，你们明明牵手偕行……”
“够了！”祁川原本强忍着怒火终于爆发，他愤怒的喊出声，再也顾及不了什么颜面辈分，转身拂袖而去。
“师叔祖……”慕容飞临茫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踏着步扑在君寂风的怀中。
“好了，年轻人火气还真是……”君寂风扭头看了看隐没在角落的祁川的身影，无奈的叹息，尴尬的笑笑，“你们也别愣在这儿了，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我点点头。贺惊桐擦着我的身子径直走了过去，我不由得停住脚步，咬咬嘴唇，强制自己不要发作。本以为贺惊桐会解释些什么，澄清事实不是那样的，哪怕是编造什么谎话也好，他居然来个不管不问，把所有的难堪都推给我！
“人家都默认了，你还装什么正经，”施琳珊尾随着我，满口讽刺与得意，“师姐真是快活，连南宗第一冰美男也拜倒你的裙下。”
“释然，”君寂风的突然开口打断我本想辩解的话，听不出喜怒，眼神中冷暖交杂，“你先回房休息一下，一会儿到书房来找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满心委屈与愤懑，却又不能反驳什么，明明心中恨得要命，却还要装出一副懂事贤惠的模样，“我知道了。”
“师姐，恭喜你，要听未来公公的第一次教训了。”施琳珊幸灾乐祸，笑开了花，洋洋得意不住的自言自语，“不过现在来看，能不能成为未来的公公恐怕还……不过就算做不成，师姐你该有的也有了，抢走我爹娘，抢走逍遥门第一女侠，江湖第一美女的称号，还偷去了贺大哥的心，师姐你可真有一套。还是早点看清自己的心为好，不然真的嫁出去，泼出去的水，到时只能让师兄白白蒙羞。不过是个哑巴，也想高攀……”
“施琳珊，”我异乎寻常的冷静，愤怒过后可怕的平静，我拍拍她的肩，突然甜甜冷冷的绽开笑容，“你想知道当哑巴是什么滋味吗？”
“你说什么？”她还不知祸将临头，一脸灿烂得意的笑。待发觉我脸色难看的吓人，才收敛娇艳的笑靥，满不在意的撇撇嘴，“你什么意思？”
没等她话说完，我快如闪电的两下探手。她僵立在原地，穴道被点，再也动弹不得。
“我的意思是，让你对你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我轻缓的说，没等她喊叫反抗，又是两下，点住了她的哑穴。
我没再回头，径直向君寂风的书房走去。谁知道她又在心里骂什么，等到六个时辰后她的穴道自动解开，她会做些什么，总之现在，要让她吹吹冷风，别得意的过分了。我嘴角一抹轻笑。
“君师伯，”我草草俯身，匆匆的要向他解释，“刚才我师妹……”
“你不用解释了。”君寂风严厉的打断我，那双有着美丽轮廓的眼睛，此时炯炯燃烧着，让人心中忐忑不安，难道我所有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这也不能全都怪你。”
君寂风朗朗说道，我不觉一惊，原本做好了对应准备，此时却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我听错了还是怎么着，他居然没有站在他儿子的立场以及整个南宗的立场，把我当成红杏出墙的媳妇来严刑拷打。
“这些日子，我与川儿刚刚相认，说实话，自黑焰宫皑瞳独闯我南宗，我受了重伤，失去三个儿女，一直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祁川，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既想让他名扬江湖，又不想让他在刀口上过日子，难免会有些想独占他，让他时刻在我的视线里。”君寂风满怀心事的倾诉，他勃然一笑，“虽然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可相认的日子太短，我总想补偿他点什么。你们不能时刻相伴，可能让你误会什么了……”
君寂风像个慈爱的父亲，对自己的女儿说着贴心的话，教导她安抚她。
我却无法像个乖巧的女儿，字字斟酌，却是在找他话音中的真正目的。我真的不能相信，如果他真的变好变善良，只为自己的儿女着想，那我该怎么做！我只是不想，我早已下定的决心，我就要想办法说服自己，这个人该死。
“释然，我也明白琳珊与你们的关系，师伯也年轻过，也冲动过，所以我才这么欣赏祁川，他为自己所爱的人愿意付出所有。”
我终于抬起头，与他对视，“君师伯，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明白他对我这些的用意，他同样也不明白我与祁川冷战的真正原因。
“释然，我没把你当成外人，才对你说这些。只是川儿很可怜，我觉得很对不起他，还有他娘。这种事本来应该是男孩子该做的，不过还是希望你先去找他，跟他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心里都不好过，不过是在逞一时之气。”君寂风慈爱祥和的笑笑，语气没有一点长辈的高傲，反而是一种谦卑的态度。
“君师伯，你吓到释然了。”我迅速低下身去，“师伯希望释然与祁川和好，让我去找他，尽管吩咐就好，释然不敢违抗。”
“不是命令，只是请求。”君寂风抿抿双唇，脸上出现几道岁月的折痕。
“师伯，”我看着他的脸，真的有些不懂了，不知不觉问出口，“你说觉得对不住祁川的娘亲，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君寂风的脸色忽的一变，阴霾笼罩脸颊，目光悠远深邃，他仿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却还是深深叹息，“他娘亲是我最爱的女人，可我却不得不命整个南宗来追杀她，祁川，我甚至不知道有个他存在于世……”
“师伯，释然太冒失了，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我打断他，突然有些害怕，我猜的都对，只是他没有明确的说出来，我总是不敢相信，这个人，太狠了，我绝不能被他表面的温情所迷惑，“只是有些好奇，又不忍心对祁川提起这些，他只要想到他娘就会很伤心。”
“我明白，祁川，确实是个难得的孩子。”他对我笑笑，“去找他吧。夫妻没有隔夜仇。”
我脸一红，福了福身，走到门口。
“释然，”君寂风突然叫住我，我不明所以的转过身，他的双目锐利如剑，“释然，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你还记得他们吗？”
他的问题那么突然，我的心重重一跳。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川儿说你从小被逍遥门收养，那亲生父母呢，还记得他们吗？”君寂风见我不甚理解，笑笑解释道。
“我不记得了，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收养了我，我对之前发生的事都没什么印象，”我缓缓的说，吐了口气，又续道，“我只记得，我好像有个姐姐，家里可能是种田的，因为总是会梦到我在田地里奔跑。”
他拍拍我的头，慈祥和蔼的点着头，“没关系，以后川儿会照顾你的。”
走在回房的路上，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刚刚的解释有没有说服力，能不能让君寂风相信我只是个农夫的女儿。不过，这却也配不上祁川了。但是，他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些话，真的是因为对祁川的父爱和歉疚？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身份！可是不成立，我自认为做的很好，连师父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祁川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两个字而已，所有的事我都小心谨慎，也从未轻易使出霜凝剑法……那就只有另一个说法，他想笼络我，虽然我不清楚我在江湖上的名头到底有多响，但总是他南宗的一个威胁。
我行至逍遥门歇宿的厢房，没有走进自己的房间，敲开祁川的房门的一瞬间，我有些犹豫的放下手，叹口气，还是走开了，在院子里静静的徘徊。
清凉的月色洒在院子里，我蹲下身，环膝仰望着天，氤氲的月色，轻烟笼罩，弥漫，散开，我的视线默默随着轻烟飞散……屋顶，却同样有个人默默的望着我，他看着我犹疑不决的样子，突然会心的笑笑，露出一口洁白耀眼的牙齿。
“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坐在这里？”我轻盈的一跃身，飞上房顶，坐在祁川身旁，看到他手中握着的一坛酒，“师父说过，喝酒不只误事，还伤身……”
“没关系，只喝一点点而已，”他微笑抢着答道，迷离的眼神，脸颊红彤彤的，“反正我已经误了很多事了。”
“什么事？”我奇道。
“你与贺惊桐的正事！”他潇洒不羁的笑道，好像说的是个不相干的人。
“祁川！”我怒道，为什么我说什么都没有人信，施琳珊心口胡诌却没有一个人质疑，“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你也认为我是那种人吗？还是你亲眼看到了？”
亲眼看到了吧，贺惊桐抓起我的手，只是距离太远，让你听不到我们的对话。我是在拒绝，不是迎合。只是，你同样不能承认，你在跟踪我。
他回眸看看我，晶晶发亮的双眼，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河边？”我问道，嘴角弯起一丝自嘲的笑容，“你早就预料到我们又会在河边遇到攻击，所以出现的那么及时吗？”
他呆呆的看着我，眼睛一眨都不眨，突然轻轻抱住了我，若即若离的温度。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一句话，把所有的问题都堵住。是因为跟踪我而道歉吗？他分明已经怀疑我想要暗自对南宗下手。我却再也无法继续气恼，突然有些忧伤。
我抚着他的背，夏日清凉的衣衫，让我感受到他背部起伏的线条。
“那么，我，”我支支吾吾，“我也要道歉。”
他凝视着我，爱伤交杂的神色，俊美的双眸流露心疼与珍惜，却又无奈的像在接受宿命一样，他摇摇头，“这不怪你，都不怪你。”
我看着他受伤一般的神情，突然好害怕。明天，我的举动将要狠狠的刺他一刀，让他伤心的甚至会流出血来，是我亲手要把他推到悬崖，让他痛苦……
“小月，”祁川咽咽口水，双眼晶晶亮，声音微微颤抖，“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心突突跳，我有，好多话我都想对他说。他爹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是皑瞳的妹妹，我计划的报仇的每一个细节……我真的都想告诉他，甚至向他忏悔，我咬着吹，紧紧拥住他，“明天我们就走，好不好？”
他用力回拥着我，点点头，“好，我们明天就走。”他突然轻笑一声，“不过，那边站着的人是谁？”
我抬起身，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噗嗤笑了出来，“就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施琳珊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能动，我们在房顶恰好能看到她。过往的几队巡视弟子，虽然见她有些奇怪，可她平时一副娇纵高傲不可侵犯的模样，大家都不敢走过去问她。
“你这小丫头！”祁川手臂绕过我的肩，在我脸颊上一掐。
“怎么，心疼了？”我顺势靠过去，轻快的说。
“才不，总该有人管教管教她，站上六个时辰算轻罚了。只不过，”祁川装模做样的摇头，“如果以后你以这般方法管教我们的孩子，我可真是不敢苟同！”
“师兄，你在说些什么？”我用手肘轻轻打他。
“我在说，等到明天以后，我们浪迹天涯，”他夸张的叹息，“你无聊的时候，我就陪你说话，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逗你开心，生气的时候，我任你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我们寂寞的时候，生个孩子。”
“祁川！”我无奈又止不住好笑，手在打他，嘴却乐到合不上，“你喝醉了吗？怎么一直在说胡话？”我轻捶他，双手扳过他的脸，凑近他的唇，却闻不出丝毫的酒气，“祁川，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有喝酒！”
“喝酒误事又伤身，你师兄哪有那么傻？”他绽放烟花般耀眼灿烂的微笑，捏捏我的脸，“小月，再叫我一声祁川吧！”
我看着他真挚的模样，现在，他就在逗我开心，陪我解闷，任我打他。我甜甜的微笑，声音不觉温柔起来，“祁川。”
我的声音淹没在他的唇中。
他送我到门口，看着我走进房间。我半掩着门，依旧望着他。他犹犹豫豫的笑了笑。
“去吧，”我故作无奈的点点头，“现在已经够她受得了。”
我知道祁川一定会去给施琳珊解穴，对他来说，同门如手足，不分彼此，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小月，”他坏坏的笑道，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你真的是个合格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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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生了一些事，看清了一些人，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那么脆弱那么冷淡……是不是人真的不容易满足，知道有真心的人，却还是觉得不够，总是为一些不值得的人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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