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迷航

　　他们坐在古老藤条编织的摇椅上。Spock坐得笔笔直，优雅地沏一壶晚茶，而Jim盘腿而坐，眼睛时不时瞟一眼烤箱，南瓜派的香味正在膨胀。
　　他们在进行一场对话。
　　Spock说：“人类的眼睛颜色纷繁，发色也十分众多。”
　　Jim问：“我的呢？”
　　Spock瞥了他一眼：“蓝色与金色。”
　　海浪的蓝，和麦浪的金。
　　Spock问：“你不知晓你的瞳色与发色？”
　　Jim摇摇头：“我没有照过镜子”
　　作为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他的确无法呈现在反光物体上。
　　Spock继续说：“人类的皮肤温度较高，均准维持在36.0-37.3度之间。”
　　Jim答：“我是凉的。”
　　Spock说：“光线无法透过人类的身体。”
　　Jim抬起手，烛光穿过了他的手掌。
　　Jim摆摆手：“我是透明的。”
　　Spock放下茶壶，郑重其事：“因此结论显而易见，你并非人类。”
　　Jim吸吸鼻子，南瓜派的香味不受控制啦。
　　Jim说：“我没有不相信自己是幽灵呀。”

　　Spock优雅地站起来：“已到我的就寝时间。男仆，整理好我的茶具。”
　　Jim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是白天。”
　　Spock居高临下：“无误。”
　　Jim仰头看他：“我是幽灵。那么你是什么？”
　　Spock没有回答，那种微小的、闪烁的笑再一次很快掠过他的唇边，Jim没有看见一对闪着光的小尖牙。
　　Spock结束了他们的谈话，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为擅闯民宅的惩罚交换，Jim留下来成了Spock的仆人。说是仆人，也没有那么多活儿，就是打扫打扫房子，以及在Spock睡觉的时候看管它。而酬金则是可以随意使用Spock的厨房，随便烤多少个南瓜派。
　　确定Spock已经离开后，Jim一骨碌从椅子上爬下来。
　　他看了看烤箱旁的厚手套，觉得自己用不到它。
　　烤箱结束了工作，“叮”的一声。香气钻出来，蔓延到房间每个角落。
　　Jim捣捣戳戳幸运地找对了按钮，烤箱打开了，他伸手进去端架子。
　　“高温小心！”旁边的标示这么写着。
　　可是对Jim来说，一点儿也不烫。
　　Jim就地一坐，开始品尝自己烤出来的新鲜南瓜派。Spock的家到处都是柔软的地毯，并且它们神奇地永远保持干净。
　　虽然Spock和Jim走路都没有声音。

　　嗯，稍微有点太甜，下次少搁点蜂蜜。
　　他吮吮食指，心里盛开出一团又一团蓬松的甜蜜来。
　　外面天光正亮，太阳也好云朵也好，可惜Spock却在睡觉。
　　Jim打了个响指，Spock的精致茶具们便自己晃晃悠悠飘到水槽里。
　　Jim吹了个口哨，水流倾泻，茶具们自个儿洗澡。
　　Jim决定留半块南瓜派等晚上Spock醒来。他小心翼翼给它们铺上一层保鲜膜，放在流理台对着光亮的地方。
　　有被香味吸引来的鸟儿落在窗台，小爪子叩叩玻璃，歪着脑袋，叽叽喳喳。
　　Jim眯起眼睛，朝它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安静点儿。Spock先生在睡觉。

　　~ ~

　　咕咕鸟时钟指针跳到了6，夜色像一滴蓝色的墨水慢慢地、悄悄地旋转扩散。
　　Jim无所事事趴在餐桌上和瓶子里的玫瑰花大眼瞪小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Spock这一觉实在无比漫长。
　　他一转头，看见Spock正站在他身后。刚睡醒的模样，神也清气也爽。
　　Jim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Spock纠正道：“你已经消亡很久。”
　　Jim怒目而视：“不要提醒我。”

　　夜晚到来，Spock的一天开始了。他换下长长的、丝缎般的睡袍，换上正式的礼服。
　　Spock的头发像子夜一样黑，睡袍像子夜一样黑，礼服也……像子夜一样黑。
　　但他的眼睛是一种甜蜜的焦糖巧克力色。
　　Jim不确定“甜蜜”这个词是不是适合用来形容Spock。
　　Jim问：“你要去哪儿？”
　　Spock说：“与你无关，仆人。”
　　Jim不高兴地撑着下巴：“不要叫我仆人，叫我Jim。”
　　Spock很耐心：“与你无关，Jim。”
　　他不是在表达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Spock说：“如果你如此迫切想要得知，告诉你也无妨。”
　　Jim眼睛亮了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Spock从Jim手上接过插着羽毛的圆顶礼帽，单手反扣在头上：“我要去会见我的医生。我与他约定在午夜见面。”
　　Jim问：“你生病了吗？”
　　Spock答：“并未。仅是常规检查。”

　　Jim的好奇心膨胀膨胀膨胀，像一朵快要爆炸的云。
　　Spock走到哪儿，Jim就跟到哪儿。
　　Spock打开门，Jim也想跟着挤出去。
　　外面在慢悠悠飘着雪。Spock抿起嘴唇：“你不被允许跟随我同行。”
　　Jim问：“为什么？”
　　Spock答：“私人会面。”
　　Jim说：“说不定医生会喜欢我。我很招人喜欢。”
　　Spock答：“医生并非人类。”
　　Jim好奇地眨眨眼睛：“那他是什么？”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让Spock心一悸。他答：“一具骨架。”
　　“喔。”Jim摇头晃脑，“骨头。好吧，我不和你去了。”
　　Spock很满意。

　　他撑着一把子夜一样黑的伞走进雪里，雪花簌簌掉落在伞面上。他走了一截距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
　　果然，Jim总不让他省心。
　　Jim的脸和双手贴在玻璃上，对他做了一个再见的口型。
　　Jim不能随意地穿过他的房子。只有他的不能。
　　Spock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他到底是拾到一个全能的男仆，还是捡回一个只会让他操心的小幽灵？

　　Spock跟他说，晚安。
　　这问候遥远又无声，穿过雪和黑夜，温暖如一张网，扑向窗边的Jim。
　　人在感到温暖和舒适中常常会犯困。幽灵也同样。
　　Jim打了个呵欠，目送着Spock逐渐消失在雪夜里。
　　他其实不需要睡眠，但他喜欢。
　　他喜欢做梦。
　　甜蜜的、梦幻的、奇妙的。许多许多许多。
　　以及……和Spock有关的。

　　~ ~

　　Jim被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捕捉了注意力。
　　一个声音是Spock，另一个则是陌生人。
　　Spock说：“我感激你的关心，但我很确定我的身体非常健康，医生。”
　　医生说：“见你的鬼！”
　　Spock说：“如果你指的是没有实体的灵魂，那么我这里已经有一个了。”
　　医生吼道：“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拾回一个幽灵？”
　　Spock答：“我并未见到此举有何不妥。”
　　医生说：“该死，你是个吸血鬼——你需要人类的血液！幽灵可没有血。”
　　Spock不赞同道：“我不吸食人类的血液。有关这一点我已经重申数次了，医生。我希望你还对此保留记忆。”
　　医生很生气：“见鬼的我当然知道。可是你需要血液，Spock，你总不能吃素吧？那会把你喂成兔子的！”
　　Spock说：“请相信我，医生，我绝不会因为停止血液供应进而转化成为哺乳类兔形目动物。”
　　医生气的不想同他说话。
　　医生不说话，Spock也不说话。他在耐心一事上十分擅长。
　　过了一会儿，医生还是败下阵来。他嘟囔着：“好吧。让我见见你的幽灵甜心小宝贝。”
　　Spock说：“Jim并非我的甜心小宝贝。他是我的仆役。”
　　医生说：“好的，让我见见你的幽灵仆人甜心小宝贝。”

　　两个人推门走进来，Jim一抬头，看到他熟悉的Spock，和不熟悉的另一个。那就是Spock口中的医生了。
　　医生是副穿斗篷的骨架。不知怎么的，Jim看得出他怒气冲冲。那怒意又暴躁，又懒惰，盘旋在骨架的上空与他面面相觑。
　　“我的撒旦啊。”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然后转向Spock。
　　Spock没有回应前者，目光一直落在Jim身上。
　　Spock拧起眉毛，试探地问道：“你在……做什么，Jim？”

　　Jim在做什么？
　　Jim坐在床上，全身缠着一大串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灯泡，闪啊闪啊闪啊，半透明的小幽灵坐在中间，手臂上全是灯，头发乱糟糟，衣服和被子皱成一团，身上的透光度越来越高，几乎要被光簇拥得燃烧起来。
　　小幽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呀。
　　意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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