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四十一夜　八折的上

　　Call的，才是香港的叫法。

　　甚么uber，滴滴，都不及传统call的那么悠久。

　　官方的那一种call的，除了要收正价之外，还要额外多加五元的飞的费，但是有另一种的call的不但不收那附加费，还将车费打成八折。

　　这种车，一般在深夜见得比较多，而且很多时候都要透过熟人才可以找到这些司机。

　　所以除了一些新客外，能Call到八折的人的人都已经跟司机挺熟悉，有些熟的，还可以连姓叫客人一声X先生或Y小姐。

　　这种打八折的车，便是叫做八折的。

　　今天快要迟到，恰好我那区又截不到的士了，表哥就给了一张卡片我，说这个司机是八折的，有时间的话，他就会来。

　　于是我就给他打了电话，看来我的运气不错，那边马上就接通了，是一把很爽朗的大叔声音，说五分钟之后就会来到士多门口，保证我能准时回到学校。而五分钟之后，一辆红色的士缓缓驶过，停在我面前，表哥在士多内走了出来，倚在门边说：「就是这辆了，上车吧。」

　　很明显表哥是他的常客，我抱着自己的袋，自行上车去了。

　　车上的温度有点冷，我连忙裹好自己的大衣，最近流感也不是说笑的。

　　「哥仔，想回学校是吧？我开车了啦。」

　　我在倒后镜看到那个司机，带着粗框眼镜，剪了个一平装头，一身整齐的格仔衬衣，穿着灰黑色的羊毛背心，还有几分像日本的出租车司机。

　　「的士大哥，麻烦你了。」我安心坐在后方，看着树影掠过。

　　「哥仔，介意我听歌吗？」的士司机从倒后镜看了我一眼，那个时候我刚好也在看着倒后镜，司机的眼睛看上去真小，因为那个镜片太厚了。

　　「可以呀，没有问题。」我如是说道，就见司机按了一下播放键，一把男歌声悠悠散开，而且是陈奕迅这货比较新的一首歌。

　　「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听电台广播。」

　　「好久不听了。」的士大哥说：「最近电台再播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现在听电台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我也怪不得的士大哥，像以前我总是喜欢听某个数字台的广播，但是现在也丢了这个喜好。

　　「你想听故事，还不如听客人的故事，反正与那些人打上电台的故事都一样，人与人之间还有互动。」的士大哥说：「你又有什么故事，哥仔？」

　　「那的士大哥有甚么故事呢？」我看着他的倒后镜，司机大哥已经专注前方了。「我没有甚么特别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他们有趣的事，不过可能是忘了而已。」的士大哥叹了一口气，笑着说：「也罢，你表哥跟我说得也不少，当是赊数，晚点找你表哥追回来。 」

　　那个时候是重九。

　　「真的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会不会再从旧那天去爬山，我们这种老一辈的会，当时去联谊一下。」的士大哥说。「不过当时已经有很多人都是找的士，开到半山才，慢吞吞爬上去。」

　　因此重九当天是的士行业生意畅旺的一日。

　　畅旺到凌晨都会有call的。

　　乘客在大帽山中段，一共有三个人，好像是刚烧烤原打算下山，收拾着却忘了时间，整理好之后天都黑了，就只能叫call的。

　　的士大哥秉承着有生意就做的态度，所以他就开了自己的的士上去大帽山，在郊野公园的烧烤场，已经看到他们几个人坐在一旁聊天等，看到的士来到便站起来招手。

　　就他们三人了。

　　「夜妈妈三条友都变四条友了。」我说。

　　「对，就是三条友变四条友了。」出租车司机看我一眼，一副赞赏的目光。「他就是变成四条友了。」

　　三个人，在后座那两个女人中间多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看上来是男人身影，司机大佬看不清楚，但是那两个女生好像也没有感觉到甚么，男影也安静地坐着，直到目的地之后，那两个女人都下车了，他还坐在那辆车上面。

　　「怎么样？大哥，想坐哪里去？」的士大哥冚了旗，看着倒后镜问道。

　　那个人影终于抬起了头，问道：「你见到我？」

　　「对。」的士大哥双手抓住了軚盘。「要不我先驾一会，你想好再说吧。」

　　「我想去......」

　　我听到这里，司机大哥便停下来，话语一转：「其实我们的职责就是将人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中学那会都有读梁启超的《敬业与乐业》，就是让你们爱上自己的工作，无论遇到甚么事，或者是碰到不好的环境。」

　　不好的环境，比如说是金融风暴，负资产找了他的的士绕一圈后跳楼。要找死的还有一些学生妹，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的士大哥听完之后就会劝他们。

　　命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如何对待，的士大哥无权插手，但是他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事，希望其他人也不会做。

　　他有时看到像那男影的，没生意的时候便带他走走。

　　有些时候有生意，就让他坐前排，太多人的话，就让他先下车，回来再找他。

　　「以前不可能有八折的，因为那时的士完全不愁生意，从来都是乘客来抢车子的，八折的都是后来才有的生意，就是在经济发展过了鼎盛期之后。」

　　别说是人家少乘的士，的士生意也是很难做，八折的也不是哪个司机先开始的，而是业界之中已经有一定人士达成了共识后再运作，为防「自己人打自己人」的现象。

　　「八折的之中还是有竞争，我最初也是做得艰难，你想想，本来经济不好，乘的士的人已经少了，收入很少也罢，现在还要打个八折，不就是整副收入都打了个八折了吗？」的士大哥说起来也好像挺唏嘘。「也不是没有想过转行，不过我就只会驾的士。你表哥也算是有钱人，就像他的亲戚那样，也有专用司机，可惜当年我太年轻，驾驶经验没有其他人多，所以做不了其他司机，又不想固定一个路线，所以还是做出租车司机吧。」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要养，没有甚么能不能过去的日子。

　　「何况，我还真是很喜欢听其他人说故事呢。」

　　「司机大佬，那么你刚才说的故事，到底是甚么？」

　　「啊哈哈，其实也没有甚么。」司机大哥摸了一下头发，侧过头来看着前方，倒后镜看到的士大哥轮廓还是挺深的。「那个人影，原来是一个在郊野公园游荡了好久的灵魂，我就把他带回市区，想着他找人超度的师父也比较多。」

　　「所以你找我表哥了？」我突然有点灵感。

　　「不，你表哥跟我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缘份……就是朋友的缘份啦！」

　　我都没有想歪，司机大哥却那么煞有介事的样子，果然这个人跟表哥的灵异关系匪浅。

　　「你这个人都想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我从倒后镜看到的士大哥嫌弃的眼神，我反驳说：「是你想到甚么地方去了。我刚才想着，你说八折的是要透过熟人介绍，然后你又遇过这种不寻常的事，我觉得你应该是跟表哥认识是因为这个吧？」

　　的士大哥突然咬了一下手指，我怎么就觉得他有点害羞的样子呢？

　　「算了算了。」的士突然停了下来，在一条小巷前停了下来。「你学校到了，这小巷过去之行啦。」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窗外，果然是我熟悉的区份。

　　「不停大门吗？」最近冷得我不想出去走路。

　　「不走了，这里进去刚好，不想绕进你学校去，要多走很多路。」

　　我也知道，我的学校虽然离地铁站很近，但是还有一段路程要走过去，于是人走路可以很快捷便回到学校，然而乘的士（甚至那个鬼地方没有巴士站）的话，一并算了灯位，加起来便要多走十分钟。

　　虽然我也明白这个，但是……

　　说好了八折的是服务态度好呢〒Д〒？

　　于是我就下车了。

　　「喂。」的士大哥把一张卡片放到我手里。「你要是再迟到，你就再叫我吧。」

　　「其实……」我已经有你的卡片了，田大叔。

　　「再迟到就找我吧，乖孩子。」

　　那的士很快就在我眼前驶走了，我就这样吃了一口尘，直到我想起刚才快要迟到了，这才在小巷中跑回学校。

　　这一节课，老实说我的期望一点都不大，所以希望在日常分取多点。

　　拜托，就让我拿了今天的一分可以吗？

　　而我回到学校门口，我见到有很多人在上电梯，他们慢悠悠的脚步让我觉得他们并不是迟到，但是这世代年轻人已经信不过了，迟到已经成为大势所趋，要不是因为这一科要靠平常分来拉，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慢吞吞上去。

　　可是我不能！

　　一口气上了八楼，直冲过去班房门，里面只有寥寥数人，还有几个人在吃楼下买上来的早餐。

　　「哦，潘先生，那么早哦。」

　　我看着那些人，默默地拿了自己的手机来看。

　　八点二十分，我刚才出门口的时间是八点零六分，还未上车。

　　十四分钟，够我上山，还是堵车呢？

　　正常的的士跟本不可能那么快。

　　我手里还拿着那一张卡片，我现在才认真地看了一眼。

　　田光华。

　　他说得没错，我也觉得自己明天会再迟到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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