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元鼎纪事

　　最后一个人，赵正然，正三品副都御使，监察百官的都御史司二把手。赵正然出身所在的赵家是一流世家，却与安许董姜这些顶级世家远远不能相提并论。顶级世家的家主不是正一品大员至少也得是九卿之一。赵家家主赵正纯只是从二品陕西布政使，就已经是家中品级最高之人。

　　赵正然的副都御使当得出名，因为他是出了名的有话敢说，不惧强权，一张嘴参天参地参遍不平不正之事。当年他只是个普普通通御史的时候，就敢直言上谏参奏许相的庶弟许茂琉与民争利强买强卖，参过镇国公纵马踏毁良田，参过安相宠妾灭妻家风不正，纨绔子弟更是数不胜数，为此也树敌无数。但是因为他自己行的端坐得正，旁人抓不到他的错处，只能暗暗打压，但也有人欣赏他这份“直”，所以赵正然十年前刚三十九岁便做到正三品副都御使。

　　但断了他仕途的也是他至今最出名的参奏，五年前参他自己的上司--正二品都御史安世雄的嫡长子安连华残暴/□□，经常亵玩妾室和侍女致死，并多次虐打正妻张欣蕊--彼时张欣蕊已经回到娘家很久，安连华的所作所为也早已传遍京城，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这样被赵正然知道的。

　　安世雄是安相的胞弟，更是都御史司说一不二之人，但却对赵正然无能为力，因为张欣蕊之父--左军都督同知张明聪在后面替赵正然清路，也是他和张欣蕊为赵正然提供了积累许久的物证人证，张欣蕊之母是镇国公的亲妹妹，董家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张家的意图就一个，安连华伤了张欣蕊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敢做亏心事，就得有鬼敲门的准备。无论安世雄如何周旋补贴都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后来此事因证据确凿，安连华身背多条人命，又虐打正妻，被当时失去懿安皇后戾气高涨的先皇直接判了秋后处死。张欣蕊与安连华和离，至今未再嫁。因此，安世雄彻底与张明聪结仇，也公开表示要让赵正然不得好死，后被安相训斥而不了了之。可赵家家主赵正纯为了不连累赵家，火速将赵正然一脉彻底分了出去，以示态度。

　　李云舒五年前还在辽东，哪里能知道这些消息，听到最后却是叹惋。上书参奏是非黑白本是御史的职责，赵正然却因为这件事仕途止步，被家族除名，如今人已四十九岁了，仍然是副都御史。赵正然对天下御史是个传奇，却也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长此以往，又哪里有御史敢再说真话说直话，都御史司以后恐怕就要变成相互攻讦的工具了。

　　“赵大人断事的公正旁人无可指摘，”李云舒却是在担心这位铁口御史，“其他世家想对付他，惹急了，赵大人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搞不好就会被意外了？何况这位大人还有数不胜数的仇家。”

　　一个被字，其中意味让人心惊胆战。

　　皇上抚摸着赵正然的名字，他心中也是有此隐忧，怕折了这位清正严明的御史，怕伤了天下直言上谏之人的心，所以才会犹豫人选，要不然光凭秉性，早就直接定了赵正然。

　　皇上将镇纸移开，露出定国公的名字来。这就是先懿安皇后的父亲，她的依仗和靠山，她的精气神，也是她最后斗倒母妃的根本所在。皇上心中平静，长年累月积累的恨意缓缓流过，已经如深潭静水流深。若不是当年父皇给他配了敏贵妃，又令镇国公当他的太子太保，将董家与他强行绑在一起，以镇国公的军力完全压制定国公，三年前定国公又哪里容得下他上位，毕竟，皇上眸光一闪，大家结的是什么仇什么怨，自家做过什么自家清楚，不是吗？

　　杀母之仇，弑兄之恨，杖刑之痛，不共戴天。

　　皇上轻翘唇角，抬眼看向李云舒，“朕要请定国公出山。”

　　李云舒知道皇上与先懿安皇后间的一些往事，皇上是笑着看着她，脸色动作都透着尊敬孺慕，但李云舒看见了他眼中深深埋藏着的东西，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装傻，她走上前用御笔蘸着墨团将定国公的名字深深勾划到掩盖，笑意盈盈，“是拉下水，皇上。”

　　皇上看着李云舒慢条斯理地动作，只觉得胸口有什么要涨开一般，情不自禁地开口道：“朕真喜欢你，云舒。”

　　李云舒将御笔放回原位，笑着直勾勾地盯着皇上，像是看进了他的心里，李云舒轻轻用手抚着他的左胸口，靠在他的怀里，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皇上，您从心里烂透了。”

　　他早就已经不正常了，折辱和痛苦早就将这个人逼到绝路，失去胡静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暴虐多疑的君王。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再爱上任何人，无论是对人对己，都是多疑敏感刻薄寡恩，他没法做到不计前嫌，但却能做到谈笑宴宴。为了需要，他用一张开明君王的外壳包裹住腐烂的心思，用风流英俊的面容掩盖骨子里的黑暗。

　　皇上也搂住她的纤腰，闭着眼陶醉道：“对啊，所以你才被朕吸引来了不是吗？”自己怀里的女人，她娇俏可爱，又温柔体贴，深情地爱恋好似无怨无悔，细心沉稳地事事以你为先，哄得你以为她深爱着你。如果是个正常人也许就真的陷进这个温柔乡了，但他这个冷血动物却不一样，同类对彼此都是有感应的，吸引他的只能是另一个从骨子里就是冷漠的人。同理，他对她也有致命的吸引力。

　　李云舒依偎在皇上的怀里，任何人进来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帝妃，可只有他们彼此能看见真实的对方。

　　“皇~上~”李云舒敲着皇上的胸口，似是在撒娇道：“都是您不好，要不是您突然诱惑我，我怎么会忍不住，忍不住嘛~”

　　皇上抓着她的手腕，莹白纤细，当真是皓腕凝霜雪，他忍不住在上面重重啃咬了一口，看着留下的红痕心满意足，“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说出来的，怎么就突然怪上朕了呢？”

　　“疼。”一个字被说得千回百转，全无痛苦之意，却带了热气扑面而来。

　　皇上低头看着她，拍拍她的脸蛋，松开了手，“定完计划，朕再陪你，先不急。”

　　李云舒嗔笑着推搡一下皇上，“您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了，非要我来说出来吗？”这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罪过也不是他的，他只是听人上谏罢了。

　　皇上整理好衣襟，就像没听见李云舒的讨价还价一般，桃花眼笑着逼迫李云舒，“该说了。”

　　李云舒心里将在正事上与他撒娇求饶的选择永久去掉了，没用。她正了神色，“让赵大人主事查禁卫军，请定国公出山担任京卫指挥使。”

　　皇上以上谏的臣子的角度道：“定国公年事已高，怎可管这般小事。”

　　“小事？禁卫军乃天子之师，拱卫帝京，责之重大岂是一言能道之，非定国公旁人难担此重任，还是你觉得定国公老了？担不起担子了？”李云舒也做了一把皇上，言辞犀利地逼退对方。

　　“镇国公年富力强，岂不更合适？”

　　“朝中爱卿皆有重担，平日里政务繁忙已经劳累众卿，整顿禁卫军一事耗时耗力，镇国公手中军务离不开他。”

　　“可赵正然只是个御史，文武不相进，他岂知如何整顿禁卫军？”

　　“自古便有投笔从戎的英雄豪杰，何况赵爱卿的人品官品都是有目共睹，清如水廉如镜，铁面无私清正严明，平日里都御史司里他事务清闲，真是浪费了一番才华，如今整顿禁卫军一事恰是人尽其才。”

　　“赵正然根本不通武事，怕是对军中武将难以鉴别。”

　　“所以朕请定国公他老人家为京卫指挥使，定国公爱兵如子用兵如神，赵爱卿是去查案查贪查废，定国公才是禁卫军的中流砥柱。”

　　皇上顿了一下，突然用手清咳几声，压下嗓子，作老态道：“臣年老体衰，怕是有心而无力啊，老臣已经乞骸骨，实在是，咳咳咳咳，担不起啊。”

　　李云舒连忙扶住他，抓着他的手，长叹道：“若是定国公您无力，那这朝野上下还有谁有力？您太低估自己了，您是三朝元老，又是我大楚的常胜将军，定海神针，您可不能自轻啊！千万保重身体！朕绝对相信您老人家！”

　　皇上看着李云舒，品味着这将人捧到神坛上的话，“定国公越老越爱惜他的声名和面子，最爱听的就是吹吹捧捧，讲他那久胜不败的神话，他是不会坏自己的面子的。”

　　皇上嗤笑一声，拍拍手，冷漠道：“但他还是老了，老得已经听不出来谁忠谁奸，听不出哪些是奉承话，听不进一点不顺耳的话了。”

　　皇上挑挑眉，惋惜道：“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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