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名

　　我忍不住往前迈一步，又一步。身边安瑟斯似乎感觉到我的移动，挽着我手臂的手收紧一下，示意我不要失礼。我停住脚步回头尴尬一笑，又看向大厅中央的白色人影。
　　贝尔蒂的脸上带着微笑，或许有些优雅的做作，却掩盖不住那种长久的安乐所形成的恬然，白色的礼服在皇帝与皇后金色的盛服之前，像是一朵干净的蔷薇，似乎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我不觉看呆了，直到安瑟斯的手臂拉紧我，才慌乱直起身。安瑟斯的语气带着些意味深长的调侃：
　　“我知道她很美，雷娅少校，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是女人吧？”
　　我转脸向他微笑：
　　“是很美。皇后陛下比我想象的年轻很多。”
　　安瑟斯瞟我一眼：
　　“你看的是皇后吗？我以为你看的是贝尔蒂公主，那个穿白衣行礼的女子。”
　　“哦，是吗，”我又往那边张望一眼，“原来那就是贝尔蒂公主。看上去很令人赏心悦目。”
　　安瑟斯点点头：
　　“据说玛蒂国王，也就是霍布斯陛下相当宠爱她。相对于许多王室成员，贝尔蒂公主看上去确实心机单纯，不过这对她大概未必是好事。”
　　如果要成为皇后，她迟早要学会怎样保护自己，怎样争取自己的利益，怎样在这个大陆上最光明又最阴暗的地方生存，以及，怎样同洛法那一堆难摆布的情妇相处。
　　我默然无语，安瑟斯目光又转向皇座之下一圈人影：
　　“那个银灰色礼服的女人，就是贝尔蒂公主的生母。”
　　“是——雷利亚伯爵夫人。”
　　“是。”安瑟斯目光看着那个银灰色身影，摇摇头，“她跟贝尔蒂公主几乎是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女人。我想，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大概她那种美，更具有吸引力。”
　　我看到的侧影几乎同那天晚上我在宫殿门口看到的白色身影一模一样。雷利亚伯爵夫人。即使现在灯火辉煌的情况下，我也只能模糊看清她的脸。她有着一张线条极其柔和的脸，但是鼻梁修长笔挺，一双眼睛异常幽深，面目深刻。她的唇角含着笑意，可是高挑的眉端似乎带着疏离的冷漠，头发盘的很高，露出曲线优美诱人的曲线。
　　她的脸上有一颗不那么明显的黑痣，就在左侧眼角下。
　　远远看上去，所有这些特征组合起来，就形成了那样一种很妩媚，甚至有些刺人的美，即使再优雅也无法掩盖住风情。这张脸带着奇异的矛盾，既带着让人想接近的致命吸引力，又让人不敢贸然轻近。
　　“泪痣。”我头也不回看着她，低声对安瑟斯说着，“据说痣长在眼角，女人会一辈子流泪，这样的命运并不好。”
　　安瑟斯看看我，声音含笑：
　　“我以为你不会相信这些呢。不过我很怀疑这样的说法。对于流泪的女人，男人总是心存怜惜的，想必命运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摇摇头：“我只是很好奇，她是不是真的经常流泪。她的确很美。”
　　连那颗泪痣，也只是让她显得更美。
　　安瑟斯压低了声音：
　　“伯爵夫人的父亲是雷利亚公爵。虽然他是玛蒂的公爵，伯爵夫人也同霍布斯陛下，就是现在的国王生了贝尔蒂公主，但是她一生没有嫁人。本来她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但是霍布斯殿下却赐予她伯爵夫人的封号，还赐予她公爵才有的财富地位。听说她当年是被霍布斯陛下抛弃的，但是奇怪的是，霍布斯殿下又一直对她恩宠有加。”
　　我笑笑：“是吗。我不太了解。”
　　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会经常流泪。
　　一边想着，我抬起手指轻轻触一下左脸脸颊上被发丝隐约掩住的瘢痕。大概没有人看出来，几乎在同样的位置，我的眼角下其实也有一颗黑痣。在很小的时候，脸上还没有这道瘢痕的时候，我也经常流泪，晚上躲在镇上木屋的窗下，或者街头的角落，偷偷的哭泣。
　　直到脸上这道瘢痕越来越明显，几乎掩盖住了那颗痣。或许这道疤很丑，不过现在，我根本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所以说，我自嘲的想着，神总是公平的。
　　皇帝陛下和皇后坐上皇座，安瑟斯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雷利亚伯爵夫人那边转回来：
　　“我还听人说雷利亚夫人是出了名的蔑视世俗。恐怕即使没有那样绝世的美貌，她那种个性也照样会让她成为众人的焦点。咦，雷娅，我刚发现你的发色跟她还是同样的颜色呢。”
　　音乐声恰好响起来，大厅中的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中央的舞池。
　　第一对走入舞池领舞的是洛法与雷利亚伯爵夫人。雷利亚夫人的舞姿很美，修长的身影与轻盈的舞步完全掩盖了年龄。随着两人旋转着靠近，我看清了她栗色的眼睛和含笑的唇角。华丽的吊灯投射出耀眼的灯光，也无情的照出了她眼角的细纹和唇角的线条。
　　她终究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与洛法共舞一曲完毕之后，迈着轻盈的舞步随他退出舞池。接着，洛法又挽着贝尔蒂进入大厅中央开始第二支舞。未来的皇帝与皇后共舞，没有人敢跟随着共舞，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两人的身上。舞曲临近结束时，安瑟斯笑着在我耳边低语：
　　“洛法殿下今晚注定是众矢之的。今晚舞会上的女人中，至少有一半曾经上过他的床。”
　　我忍俊不禁，微笑着退出围观的人群。
　　看来以后贝尔蒂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无论怎样。她背后还有整个玛蒂王室撑腰，不必担心会受冷落。何况依照洛法对付女人的手段，恐怕也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受冷落。
　　她的命运，应该会比她的母亲好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脸上没有那颗泪痣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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