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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抑制住体内窜流的气息，我重新坐回椅子。
“笑情发作？”荀绕轻瞥我一眼，冷漠问道。
顺了顺气，我轻轻点头。龙溢香早在我服食红梅踏雪后清除得一干二净，而这笑情，却依旧扎根在我体内，每每在我肝肠寸断之时，气流横窜，难以控制，几次还喷血而出，让我痛苦难耐。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对当年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若你执意要抓我回去为你主子排除后患，我也没话说。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没时间陪荀大将军玩。”
他看着我沉默。
无奈地叹口气，还真是死忠的奴才。
“荀绕，这么多年来，倘若不是你出生入死，为容绘抵御外敌，恐怕容绘今日早就被蚕食得面目全非。他最会的，就是利用别人，如今，他陷你于困境，致全城子民性命于不顾，你何苦还要为这种人抛头颅，洒热血？没有支援，凉洲城肯定保不住了。”我怒意难消。
荀绕听完，终于开口，我何尝不知这其中利害关系。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挑眉惊讶，“你上无老，下无小，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还会有苦衷？”
他苦笑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杀人如麻了？你爹是自刎的，你的家人全部都活着。你怎么不提我当年将你从严逆手中救出，保你在殿堂上不被立若掐死，还护你在荀府过得逍遥自在？”
我顿时哑口无言。
“我爹为什么要自刎？”
“我和你爹有过师徒之缘，他对我有恩，我怎么会对他无情。他这么做，为的是让凡帝心死，保护楼阳安。”
“牺牲全家人来保护二哥？还真是伟大的父亲！”我开始对楼擎天不齿了。抵上这么多至亲的性命，就为了救个不相干的皇子，真是让人心酸的亲情。
“那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来听下。”心虚地看着荀绕渐渐恢复人性的脸，小声问道。
“你说得对，他最会的，就是利用别人。”他淡然说着：“我的妻子，在他手里。”
吃惊之余，说话都有些打结了：“你，你不是未婚吗？怎，怎么会有妻子？”
“我和梅容从小就被父母定下婚约。”
听罢后我委婉地劝说着他：“娃娃亲而已，你又不了解她，干吗要为她牺牲这么大？”看不出来，荀绕这么盲目封建。
“那年春天，宫中开设百花节，宴请群臣百官，张张虚伪面孔让我厌烦，便偷逃至皇宫边角一空旷冷清处，欲图清净。”他娓娓道来，沉冷深邃的眼眸布满温情。
“当我靠在绯红映碧中半梦半醒间，树底传来阵阵女子嬉闹声响扰人清休。”忽地轻轻浅笑，他看向我：“本是一肚子怒火，却见一白衣女子攀爬而上，目光专注树顶的纸鸢。见我在此，惊吓得尖叫跌落，鬼使神差，一向厌烦女人的我，居然伸手拉住，顺势将她带入我怀。”
“也许是上天注定吧。”我喃呢说着，“她就是你的妻子梅容？”
刀削般坚毅的脸，带着淡淡温柔，冷漠之意已经消失不见，驰骋沙场的战神，此刻也不过是个被情所困的可怜人。
他点头继续说道：“得知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开始拉着她的手，带她踏青放纸鸢，她喜欢一摇一晃地甩着我的手，笑得明媚，不知为何，我的心中一片悸动。在父亲牌位前上过一柱清香后，我便宣布秋后成亲的消息，众人皆为我庆贺，梅容娇羞喜悦，打听起哪处裁缝做的嫁衣最美。”
“那她为什么会落入费若阳的手里？”我不解。以荀绕的性格，他肯定会保护好梅容，怎么会被他人夺走。
本已被柔情包裹的双眼骤然恢复冰冷，杀意布满全身，让我以为刚才的他不过是幻景。“梅容是莫晓意的女儿。”
“莫晓意？”怎么又扯上他了？“他不是被关在地牢好多年了吗？凡恒涛都没对他怎样，费若阳更犯不着为难他女儿啊？”
盯着他冷遂的双眼，我恍然大悟：“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你说的是梅容吧？”
荀绕艰难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尽管莫晓意当年忠心护主，到头来还是被凡恒涛夺取王位。这样一来，凡恒涛自然是容不下他，但是他女儿偏偏和容绘第一将军情投意合，所以便要挟了她入宫，让你死忠于他，也可以断了你想谋朝篡位的心思。”所有事情联系起来，我揣摩地说：“凡恒涛死后，费若阳登基大赦后宫，却是根基不稳，你当初要我保住他皇位一年，也是为了梅容，对不对？”
“什么第一将军，什么王位，我根本就不在乎。”丑陋的伤疤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腹部溢出一丝红色。
终于明白一切，我对眼前的人忽生同情，带着冷漠面具，抗着山重荣耀，心里却是柔情万种，以为自己是世界最可怜的人，没想到他亦是同样。
“所以，你打算死在这里，好让费若阳念在你战死的份上饶了梅容？”
“就算她不入宫，我也自愿会为容绘奋勇杀敌，国家有难，男儿怎可贪生怕死。现如今，立若不肯出兵，想借此故意削弱我和皇上手中的兵力。皇上若是调空古岸兵力前来，必遭立若在古岸的反扑。”
“这一场仗，我荀绕早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要想占领凉洲，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他们不肯牺牲，我就做第一个牺牲的，但愿借由我们荀家军和凉洲城百姓的性命，可以唤起其他将士抗战的决心！”
坚毅目光灼痛我的眼，热血激昂的话语，字字敲击在我心头，本以为冷酷无情就是荀绕,没想到他心里也是同样深藏七情六欲.
这，是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番话，也许，也是最后一番话。武官不怕死，文官不贪财，才能天下太平。生死置之度外的荀绕，即将战死沙场，忠心耿耿的莫晓意冤坐十七年牢狱，这天下，真能太平么？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放我走？其实你也可以自己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低头细语，心痛至及，暗自嘲讽自己也会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想法。
“你当初为了家人拼搏，与梅容何其相似，其实我对你，深感愧疚。”
涩涩滋味埋入心底，“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楼擎天吧。”
“她走时，恳求我照顾好她的弟弟，既于私心，我还是希望你能带他走。”
抬头对上他闪亮星眸，“墨虎是她弟弟？”
“是的，墨虎身世可怜，就连梅容也不过是在那天除夕夜上匆匆见过一面。” 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回想起了那个柔弱，惹人怜爱的清秀佳人，何意百炼钢，化做绕指柔。
原来是费若阳故意带她出来见荀绕一面的，还以为他是为了我的话，特地带陈漠清出来见她哥哥的，没想到，依旧是我在自做多情。
看到他沉默地阖上双眼，我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冬天的白昼短暂，刚才还是阳光普照，现在却是逐渐昏暗了起来。天就快要黑了，敌军，应该也快要来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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