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

　　到第二天，采薇原来是要伺候楼娇洗漱的，但她去敲公子房门，见公子还没醒，就想着公子昨夜怕是没有休息好，今日又没有什么事，不如叫公子多睡一会儿。
　　这么想着，采薇正准备去跟厨房里的说说，让他们晚些再做早膳的，没想到府中的家丁忽然过来了。
　　那家丁一来就问采薇，“采薇姑娘，大公子呢？”
　　“大公子还没起来。”
　　家丁听采薇的话，脸上出现几分为难。
　　采薇有了几分好奇，问他，“怎么了？你找大公子做什么？”
　　家丁苦着脸，“是外面来了几个乞儿，怎么赶也不走，嚷嚷着有东西要给大公子。”
　　采薇听了也直皱眉，“这点小事你都还要来烦公子么？”
　　“奴才不敢！”家丁知道采薇身份，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采薇姑娘，奴才也想将他们赶走，但那几个乞儿，手上拿着说要给大公子的东西，是大公子身上的青鸾佩。”
　　采薇一听就反驳，“青鸾佩是公子贴身的东西，怎么会叫那些乞儿拿着！”
　　家丁喏喏应道，“可能是奴才看错了——”说着就要告辞退出去，没想到采薇又叫住他，“你带我去看看。”
　　家丁就带着采薇去了。
　　采薇走到门口，果然见如同家丁所说，府门外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站在门口。
　　那些乞儿平日里多得楼娇照拂，采薇也认识一两个，叫了一个，“狗儿，你来这干什么？”
　　那被叫狗儿的乞丐见到采薇，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态度，“采薇姐姐。”
　　采薇见到他直皱眉。
　　狗儿身边还有几个乞儿也认得楼娇贴身的丫鬟，一个个都叫，“采薇姐姐。”
　　采薇心肠软，听到这些半大的乞儿这么叫她，面上的戒备就松了一些，走到那几个乞儿面前，“听说你们要见大公子？”
　　狗儿应声，一副邀功的态度，“采薇姐姐，我们昨天见到个鬼鬼祟祟的西域人，拿着楼公子的玉找当铺的掌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娟布来，那娟布里正裹着一块青色的玉佩，那玉佩成色极佳，所雕花纹繁复华丽，采薇一眼认出那是她家公子贴身的青鸾佩。
　　见到采薇神情，一众乞儿俱是开口，“昨日在街上见到了楼公子，想来是被那人偷了。”
　　采薇将玉捧到手里来。
　　狗儿也说，“我们平日里受了楼公子的照拂，怎么能叫那些下三滥的欺负楼公子呢。所以我们将那西域人拖到小巷里，兜头打了一顿，将这玉佩又抢了回来！”
　　采薇看他神气好似仗义大侠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笑，“这青鸾佩，确实是我家公子的。也是谢谢你们将青鸾佩还回来。”
　　几个乞儿见采薇将玉佩收起来，又同采薇玩笑几声，就都走开了。
　　采薇捧着青鸾佩，皱着眉去找楼娇了。
　　楼娇已经醒了，有婢子已经捧了铜盆过去伺候他洗漱起床了，采薇去的时候，正见到楼娇从门口出来，要去用膳的模样。
　　“公子！”采薇叫住他。
　　楼娇听到是采薇的声音，停下脚步来。
　　采薇捧着雪白丝绢包裹着的青鸾佩，递到了楼娇手上。
　　楼娇伸手接过来，问，“怎么在你手上？”
　　采薇道，“公子，昨日你是不是将青鸾佩弄丢了？”她不等楼娇回答，继续道，“是方才几个乞儿送过来的，说是从一个西域人手里抢回来的。”
　　楼娇听了，心里即刻明白了。
　　“公子，是谁胆子这样大，连你的东西都敢伸手。”采薇问。
　　楼娇将青鸾配系起来，戴回了脖子上，“不过一个骗子罢了。”
　　“还有能骗的过公子的骗子？”采薇问。
　　楼娇睨了采薇一眼。
　　采薇想到昨日楼娇晚上的脸色，想着也是公子是将青鸾配弄丢了，不开心的很。心里也有几分自责，为何没发现公子是因为丢了青鸾佩而不开心的呢？
　　“公子，青鸾佩是老爷留给公子的，那个打青鸾佩坏主意的，一定要好好惩治惩治。”采薇说。
　　楼娇应了一声，“自然。”
　　用早膳的时候，后院的一个婢子忽然来找楼娇。那婢子是照顾那只白猫的，昨天楼娇将白猫送回来，今早却忽然不见了。她吓了一跳，跑过来同楼娇告罪。
　　楼娇听了，也不甚在意，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明影抱着白猫过来了。
　　那个养猫的婢子同采薇有些亲近，方才惊惶的伏地告罪的模样，叫采薇也着急的很，但那婢子才走，见到悠闲抱着白猫过来的陆明影，采薇心里就不痛快起来。
　　“这是公子养的白猫，你怎么抱在手上？”
　　陆明影也不知道，早上他醒来的时候，这白猫就钻到了他的被子里，他抱过来是想还给楼娇的，只是他嘴巴笨了一些，只说，“这猫跑到我屋子里去了——”
　　采薇也不听他的话，从他怀里将白猫抱过来。
　　楼娇也看陆明影像是对这白猫喜欢的很，就问了一声，“你喜欢这猫儿？”
　　陆明影先是点头，复又看着楼娇摇头。
　　楼娇说，“你要是喜欢，以后这猫你就养着吧。”
　　采薇听到楼娇的说辞，心里就有些委屈了，“公子，他一个粗人，哪里养的好？要是养死了，怎么办？”
　　楼娇说，“给他吧。”
　　采薇扁着嘴，将怀中抱着的白猫交到了陆明影手里。
　　陆明影看到了采薇眼里的委屈，忙说，“我不要了——”
　　采薇怀中的白猫格外的亲近陆明影，见他一凑近，就从采薇的怀里跃了出去。平日也拿了不少好东西养这白猫，现在见它这样绝情的模样，心里就更不舒服起来，连带着她还瞪了一眼陆明影。
　　陆明影接了猫，怔怔的站在原地。
　　用了早膳，楼娇要去账房那里看账目了，陆明影不方便跟着，就抱着白猫回了自己的住所。他往回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那楼翊。
　　楼翊衣冠整齐，也是往账房里走的，见着陆明影怀中抱着的白猫，不由多看了两眼。
　　陆明影没看见他，抱着白猫往前走。
　　楼翊却忽然想起，那是他兄长几月前从外面买回来的白猫，当时喜欢的很，天天抱在怀里，后来被猫抓伤了手，娘亲就让旁人去养这猫了。楼翊没想到能见到陆明影抱着，拦住他问了声，“这猫你是打哪儿来的？”
　　陆明影说，“大公子让我养的。”
　　楼翊听见了，看着陆明影的目光就变的古怪了几分。
　　陆明影虽然不讨厌楼翊，却也不喜欢他，抱着白猫就走了。
　　楼翊心里却有些不大痛快。
　　他去了账房里，见到楼娇也在看账本，凑过去问了声，“兄长怎么过来的这么早？”
　　他方才凑过去，楼娇就如有所觉的避让开。
　　楼翊也在一旁拿起一本账目翻看起来，这几日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几个账房先生看不过来，只得请楼娇过来亲自过目。
　　账目数额繁冗，寻常人看了就觉得头疼，楼娇还要一项一项的核算，辛苦自然不必说。而账房这样的地方，采薇这样的婢子进不来，楼娇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久坐在一处翻看，难免倦怠。
　　好像有一项收支核对不上，楼娇拨弄着手边的金算盘，等到他将数目重新整合完毕，那一本账目已经翻到了末页，还有几项不在这一个账本上，楼娇抬头又看到楼翊正好看完一本账本，同他说，“把今年桑织的账本给我。”
　　楼翊起身在柜子上找了找，正好看到楼娇要的那一本，取下来递给楼娇。
　　楼娇翻看几眼，手边的金算珠啪嗒啪嗒的被他拨弄的发出清响。
　　楼翊看他眉宇皱的厉害，走到楼娇身后去看。
　　楼娇看的太过专注，面前的宣纸上列开他写的各项收支的准额。有时候在思索，手上的动作就会停下来。
　　楼翊虽然看了几天的账本，但对于一些记载繁冗的账本数额如何清算还是一知半解，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去看楼娇落在金算珠上的手。
　　手指纤细，腕骨羸弱，不知道握在手中——
　　金算珠又拨动了起来，楼翊见楼娇又将那一列列出来的数字划掉，知道是有哪一处算错了，需要推翻了重新开始算。
　　楼翊听到了楼娇吐息的声音，因为靠的太近，所以几乎已经要贴到楼娇的耳畔了。
　　“兄长，你这里算错了。”楼翊自然不像楼娇那样需要放眼全局，被诸事困扰，他只看了一眼，就寻出一个差错来。伸指一点，将那错的一处点出来。
　　楼娇一颗心都扑在账本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贴着的楼翊。
　　楼娇手上一顿，而后按着楼翊指出来的那一点清算起来。
　　这一下，那账目才总算是清点完了。
　　楼翊看着楼娇蹙紧的眉宇又缓缓展开，自己也起身站了起来。
　　到那一本账目清点完毕，楼娇按了按眉骨，阖眼休息了一会儿。
　　楼翊就坐在他对面儿，见着楼娇阖眼，好似全然无防备的模样，只觉得他的兄长好似又要更动人一些——
　　那倾述公子，是有哪处是比得上的？
　　楼娇睁开眼，见楼翊盯着他，以为那楼翊又有了什么坏主意，冷颜瞥了他一眼。
　　楼翊也确实是低下头来看面前的账本，看着看着，楼翊又想起那只白猫来，他就对楼娇说，“兄长养的那只白猫还在么？”
　　楼娇头也不抬，“你问这做什么？”
　　“我看知书喜欢的很，想从兄长手上讨过来，给她玩赏玩赏。”楼翊说的自然是假话。但他知道，他要是自己想向楼娇讨，楼娇一定是不会给他的，只能借知书的名义。
　　楼娇听到知书的名字，顿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那猫儿我已经送人了，知书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一只紫貂——”
　　楼翊神色微冷，“兄长送给何人了？”
　　楼娇不喜欢楼翊这态度，“我送给谁，关你什么事？”
　　楼翊只觉得他面前的兄长远不如在他手下颤抖时候的姿态来的迷人，“兄长是送给了那个番邦人吧。”
　　“是又如何？”
　　楼翊见楼娇这么坦然的承认，只觉得那心头些许的不舒服在那一瞬间被催化到炸开，“那人不过是年前救了兄长一次，兄长也不至于摆出这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吧——若兄长是女子，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楼娇对楼翊向来不满，楼翊这几日又多次惹他不快，听着楼翊那带着刻薄的质问，即刻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
　　楼翊脸上那阴冷的模样还没有收敛起来，只盯着楼娇。
　　楼娇只觉得这楼翊的脾气，要比从前更古怪了，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他不喜欢的很。
　　“你如今成了家，为人处世怎么还没有半分长进。”
　　听到楼娇呵责，楼翊一下将面前的账本丢开。
　　“如今父亲故去，娘亲一人苦心支撑，你却还不思进取，只知道惹是生非。”楼娇是真的不愿意管这楼翊，只是他见着楼翊到现在都还没有半分长进，替母亲觉得寒心，“上一回的事，你是忘了？”
　　楼翊自然记得，他这几日看账目都看的出来，楼家因为得罪了朝廷，损失了多少祖辈苦心经营的基业。
　　“反正楼家还有你楼娇不是吗。”楼翊冷笑。他自小就不如楼娇，幼时不服，长大了更多的却是委屈。父亲临死之际，只将楼娇一人叫到床前谆谆嘱咐，“反正所有的蠢事都是我做的，这不更显的你楼娇出类拔萃，才智过人？”
　　楼娇没想到楼翊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
　　“楼翊，你在说什么胡话！”楼娇心性再淡，也撇不开血缘羁绊。不然，早在楼家出事之际，就该将楼翊交出去，将楼家摘出来。
　　楼翊站起来望着楼娇。
　　他当初答应东祁替他起事，不也是怀着一丝，想看这自小就压他一头的兄长，那赞许的模样吗。
　　然而结局也如同幼时一样，旁人看到的，都是他蠢笨，不如楼娇的狼狈模样。
　　“反正这楼家，有你一个就够了，我楼翊，算个什么玩意儿。”楼翊说罢，自嘲的笑了两声，也不看楼娇面色如何，拂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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