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求不得

　　因梁帝的寿辰与中秋佳节相近，这段时间的金陵城向来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且不说多少别国使团前来贺寿，便是西域那边的商人们，大多数也选择这个时候来做生意。

　　奇珍异宝自不必说，就连螺市街里，也有几家酒馆多了异域的舞姬助兴，一时间风头无二，甚是轰动。

　　但这都是民间的高兴事，与上层权贵人家而言，这段时日不过是一年当中走动又该频繁一点的时候。

　　林府的气氛一直不好，就连言豫津这样，别人生气愣是瞧不出的闹腾性子，也在来了两三次后，同萧景睿吐吐舌头，说自己家虽然有些无聊安静，可总比拓跋翊这的冰窟窿来的好。

　　才几月的光景，拓跋翊就好像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一样，豫津不懂，可景睿的心思总是要敏感多思一些，他有时候跟在母亲身后，瞧见的翊姐姐，华服加身，容颜明艳，与林殊站在一块宛如璧人，世间女子最艳羡的她全都有了，可往日里盛满笑意的眸底，却不知从何时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疏离寒意，就好像把所有的脆弱强行阻挡在后面，倔强的不肯泄露一分一毫。

　　这一份冰冷，直到北燕使团就快进京的消息传来时，才堪堪打破。

　　“什么，是他？！”拓跋翊一听那个名字就愣住了，因为惊讶和欣喜，眼睛睁的圆圆的，倒多了几分孩子气，没了平时故作的冷漠。

　　林殊的唇角下意识的一弯，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将笑意敛住，不喜不怒的点了点头。

　　拓跋翊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头恍惚间又是被针扎似的一疼，也许是日子久了都有些习惯了似的麻木，眸色一暗。

　　来的人是谁，正是拓跋氏下一任的家主，瀚海剑的传人拓跋昊，他是武将，原不能轻易出国，只是这一回燕帝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倒也同意由他出使。

　　与往年独孤晟的情境不同，拓跋昊的到来让梁国朝廷颇有些头疼。

　　他是一国使臣，本来按照寻常礼制接待即可，而且梁燕两国联姻，关系也该比别国要更近些，但不知为何，梁帝对于这方面却显得颇为冷漠，并不是很乐意看到礼部对此上心，而且也不让祁王代为接待，而是随意指派了一位大臣。

　　众臣心下都有些惴惴不安。

　　拓跋翊也想的很多，但并不是忧心朝事，她只是在苦恼，以前来的是外人，不必亲近，这回可就是自家兄长了，她这会儿同林殊闹得这样僵，被拓跋昊看出来，必定是少不了事的。

　　况且和亲一事，说白了拓拔一族也并不是很乐意，娶汉人也就罢了，嫁汉人算什么，还过得不顺心，正好依了鲜卑旧俗，女孩自请归家再嫁得了。

　　她不是不想回家，可宁愿是像现在这样赌气僵持，也不愿是这样一个一拍两散的结局。

　　在这样一个群雄并起，诸国争霸的时代，将门虎子少年英才如林殊者并非没有，只是他实在是惊才绝艳，光芒掩盖了其他人。

　　事实上拓跋昊的经历与他相似，同样是十几岁就上了战场，也同样是年纪轻轻就在军中甚有威名，只不过有依家族之势的缘故，没有赫赫战功压身，略逊了一筹。

　　但他的武功却在江湖的排名中逐年上升，瀚海剑历代传人皆上琅琊高手榜已经足以令众人叹服。

　　传奇的经历，让梁国上下对这位将军使臣的到来还是充满了好奇。

　　只不过当众人见到了这位拓跋氏的少将军，不少人的面色还是一下子未能克制住，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拓跋翊的容貌比起母亲汉式的温婉秀丽，其实更偏向于父族这边，尤其是一双眼睛，说句明眸善睐也不为过。

　　拓跋昊也有一双大而亮的双眼，很是有神，只不过圆了点，使得他的外貌对比了年龄而言，小了好多，当他握着身侧的剑柄时，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少年拿了自家兄长的剑过来冒充大人了。

　　不过这周身的气度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拓跋翊以前也常打趣堂哥的脸生的嫩，怨不得行走江湖喜欢戴□□玩，但这一回，她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难抑激动的心情。

　　同样是一家人，或许这就是林家对她再好，也比不上的血缘亲情。

　　林殊见状心下酸涩，面上却是毫无异样的承受着妻舅无声的打量。

　　拓跋昊撇了撇嘴角，对着许久不见的堂妹，微挑了挑眉，没了那么故作严肃的傲慢。

　　使团皆入驿宫居住，直到月圆中秋那日入梁宫赴宴。

　　宫宴既开，同往常是一样的规矩，女眷除拓跋翊身份特殊之外，都坐于低矮金屏围出的独立区域。

　　他国使臣坐于御座下方左侧，列在皇室宗亲之后，唱礼官宣布开宴，便是歌舞升起。

　　拓跋翊和堂哥相敬一杯之后，见到他的眼神仍瞧着这边，便抬起手肘，撞了林殊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力道太轻，对方毫无所动，反倒是拓跋昊仿佛注意到了什么，眼神一直都没有挪开，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不得已，拓跋翊只能在案几下又伸手撞了一下。

　　“……”林殊蹙眉望着自己被酒液浸湿的袖角，抬眼瞧她，就好像深受困扰一样。

　　拓跋翊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我兄长在此，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言罢，她从一旁宫女的手中接过玉壶，举至林殊杯前，停住瞧他。

　　对方凝视了半晌，直到大殿中已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注意到这的动静时，才轻轻倾斜角度，让拓跋翊能够顺利为其倒酒。

　　两人相视一笑，好似和乐融融。

　　拓跋昊双眉微扬，并没有显露出特别的情绪。

　　此时乐师指尖一顿，丝竹之音堪止，便有一鼓声轻响，直击人心，只听鼓声如骤雨一刻不停，激昂顿挫，刹那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十名精壮男儿着皮革甲胄抬着一方大鼓入殿中，围圈站立，双臂平伸，臂膀和面颊都涂有彩绘，如同在举行祭祀般肃穆，。

　　后有数十名着轻纱赤足的女子鱼贯而入穿插其中，为这悲壮中添上了一抹柔情，她们挥舞着自己柔软的手臂，火红的广袖时而翻起如云，时而敛起轻摆。

　　直到最急促的鼓点骤然止住，方有一白影踩壮士肩膀而上，飘然落于大鼓中央，身影蹁跹，恍若惊鸿。

　　她双手高举，掌心朝天，一腿高抬脚尖微翘，双臂缠绕着白纱垂挂在地，肩部白玉的肌肤绘上赤金的纹路，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双颊，眉间点有红痣，双眸紧闭神情恭谨，仿佛在聆听漫天诸佛的圣音，虔诚无比。

　　鼓乐一转，编钟齐奏，将这场盛乐连同那曼妙无比又让人心染热血的舞蹈一起，推向了高潮。

　　直到白衣舞者一曲舞比，跪于大殿中央行礼，众人才恍然惊醒，只觉此舞实在是不同凡响，让人心驰神往。

　　拓跋翊看向堂兄，有些搞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她没记错，这该是军乐，便是贺寿献舞，也不该用这个。

　　“这舞一派虔诚禅意，倘若朕没记错，该是北凉之风。”梁帝拈了拈胡子，对着下方的拓跋昊说道。

　　北凉是紧挨西域的一个小国，常有天竺高僧前来传播佛意，北朝的礼佛风气也是由此发展，国中供奉莲花为尊，以舞献佛，十分的虔诚。

　　但国小羸弱，兵力不济，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大国吞并，皇族倾覆，流落民间，许多禅乐古谱都已失传，也不知拓跋昊是怎么找到这样一首有别于传言中温柔舒缓的北凉曲子，弄得跟上阵打仗似的。

　　不过他是武臣，这样反倒适合了，梁帝也不介意，仍是和颜悦色的看向殿中跪着的年轻舞者，问道：

　　“你叫什么？”

　　女子不答，只听拓跋昊一声轻笑，起身抬手说道：

　　“陛下可知，方才的曲子是什么。”

　　“哦，是什么？”

　　“民间广传，昔年北凉国弱，遭强敌入侵，大将军李敬端于军中做军鼓祭祀，祈祷佛主能庇佑他力挽狂澜，拯救国家于危难当中，此曲谱成果真大捷，世人称之谓北凉入阵曲，只是岁月迁徙，曲谱残缺，令人扼腕叹息，不过苍天不负有心人，这最后一章残破了的终于在近日补全，特来献于梁帝陛下。”

　　“好曲配好舞，不知这舞者又是何人？”梁帝还是将话题转了过来，他已过壮年，但爱好美人之心并没有减少几分。

　　拓跋昊笑的更深：

　　“既是北凉军曲，哪里比得上李氏后人更能懂其精妙，伽罗，还不谢过梁帝陛下对你的赞誉。”

　　女子伏地大拜，面上的表情倒还是冷冷淡淡的，并没有因为梁帝的青睐而显得有多欣喜，有多惶恐。

　　“啊…”梁帝面色微沉，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毫无意思，他也有些尴尬，也不过是北凉遗民而已，“一身傲骨，倒也有将门遗风。”他不咸不淡的说道。

　　李伽罗直到听到了这句话，才矜持的挑了一下嘴角，她年纪不大，五官倒是鲜明的北朝的特色，冷傲的气质更是添上一抹亮色。

　　满朝英才，年纪轻者多有留意的目光，还有诸皇子中也不乏对其惊艳。

　　可她偏偏却在躬身后退时，抬眸对着左侧林殊那一桌，眉间一弯，冰雪消融，说不出的温柔清丽。

　　林殊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握紧的拳头，抬眸看向对桌的拓跋昊。

　　拓跋昊喝了口酒，嫌味淡，正皱眉呢，他见林殊的目光投来，回望了一下，无趣的撇撇嘴，不着痕迹的瞧了对方身旁的堂妹一眼。

　　“哼！”他一口饮尽，忍不住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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