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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6.
叶修走进饭店包间的时候，钱星月和叶秋已经坐在里面了。他穿着发布会上的那身西装，一进去便收到了两人诧异的眼光。
叶秋震惊地说：“你竟然如此人模狗样，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叶修没理他，只是嘻嘻哈哈地坐到了钱星月身边：“妈，过来啦？哎呀，真是英姿飒爽！”
钱星月一身警服，确实英姿飒爽。
叶修离家出走之前钱星月还在刑侦口上，后来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母亲的单位已经改了。之前让蓝河百度钱星月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也以为母亲还是在原来单位的。
说起来自己真挺不孝顺的，叶修一想到钱星月到了这个危险的岗位并且还被报复过，心里就觉得十分后怕。
真的是很久没有见到她穿警服的样子了，叶修打量了母亲好一会儿。
过年的时候钱星月连理都不想理他，两个人加起来没说几句话她就去一线慰问了，也没好好看看她。
她当年多美啊，Z省公安口上那时候有句顺口溜：宣传的美女笑呵呵，通信的小妹甜糯糯，办公室的姑娘水灵灵，比不上刑侦的钱星月。
意思就是，公安这块，宣传处、信息通信处和办公室的女性比较多一点，但就算她们加起来，最美的也是刑侦总队的钱星月。
小时候开家长会，父亲忙，母亲也忙，好多次都是家里的保姆阿姨去帮忙开的。只有那么一次，钱星月恰好有时间，从单位直接赶到了兄弟俩的班级。
那时钱星月穿着一身警服，漂亮又帅气，震惊了当时班里所有的家长，让他们的同学都好生羡慕。
怎么可以这么美呢，叶修和叶秋在教室外面看着母亲，得意到小尾巴都快要翘上了天。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带走了母亲年轻的容颜，星星点点的白发昭示着她已经老了。
是啊，连自己都三十多了，母亲怎么会不老呢？
叶修想着想着就笑了，想起了以前家里人都喊钱星月女王大人，母亲那绝对是现在流行的女汉子性格，一旦狂暴起来可真是能让百人团都全灭的超级BOSS。所以叶修别的不怕，就怕女王大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打游戏选择离家出走——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留在家里的话，根本就干不过女王大人啊。
大概是看到叶修那没正形的样子实在来气，叶修还没回过神来钱星月就已经红血了，一个爆栗敲到了他的脑袋上，疼得要命。
“这是干嘛啊！我都多大了还打我？”叶修揉着脑袋，“能给我留个面子吗，叶秋这笨蛋又得嘲笑我了。”
“你少给我在这里没个正经样子！”钱星月的声音带着怒气，“你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吧？”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还能不知道您来找我干什么？不是大事您老人家也不会理我啊。”叶修说着，“啪”地一下就点上了烟。
结果这烟还没抽一口，钱星月就给他灭掉了——直接用手指给捻灭的。而且最吓人的是，钱星月一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边把烟给捏碎成四分五裂。
叶修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钱星月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我很简单就能弄死你。
叶修当然知道母亲很简单就能弄死他，诸暨自古便是出美人的地方，而且不但出美人，也出武术高人。赵家拳棒和全堂国术都十分有名，尚武精神也算是诸暨的一个标志。
很有意思的是，钱星月既是美人，又是高手。钱氏家族是千年名门望族，钱星月自小便文武双全。钱氏家族的女子从政的不少，但在公安战线上，却唯有她一人最是成功。
虽然他在游戏里玩枪玩得也是天下无敌，但很可惜，面前这位是玩真枪的，他那点战斗力和自己母亲相比，简直就是新手村刚出来的小白和职业选手的区别。
于是叶修很没出息地双手举过头顶：“大王饶命……”
这下连叶秋也忍不住笑了：“叶修你好怂啊！”
叶修一个白眼回过去：“你不怂？小时候妈一声狮子吼你直接吓尿了裤子以为我不记得？”
叶秋朝着钱星月做了一个“弄死他别给我面子的”的手势。
叶修还想插科打诨几句，结果钱星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吧，什么叫比珍珠还真。”
叶修知道，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但钱星月的性格还是半点没变，所以他只好老老实实地交待：“就是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跟这个男的确实是一对？”
“没错。”
“你喜欢男的？”
“不太清楚，但我喜欢他，也只喜欢过这一个人。”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钱星月没说话，叶修也闭着嘴巴不出声。中途叶秋打圆场招呼两人吃点东西，可钱星月没动，所以他也就陪着一动不动。
直到钱星月出声：“玩真的？”
叶修迎上她的目光，虽然他承认自己有点紧张，可他还是说得特别坦然：“是真的，没玩。”
“呵……”钱星月轻笑一声，叶修知道那是嘲讽，“你不就喜欢玩么，玩游戏，玩离家出走。”
叶修叹口气：“离家出走是我不对，我第一次回家过年的时候就已经跟你们道过歉了。虽然你们没原谅我，但我以为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也已经证明了当初自己的选择是对的，你们会对我改观的。妈，我真的是这个游戏里最强的一个。”
“嗯，可是有什么用？”
叶修苦笑一声，当年他之所以放弃一切离家出走，不外乎就是因为母亲觉得打游戏没有用，上不了台面，是个败笔。而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怎么可以去做一个打游戏的混混？
那个年代电竞选手并没有像现在这样风光，那时钱星月有这样的想法叶修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自己成功了，风光了，也有名有钱了，甚至连老头都已经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母亲却依然不怎么把这些放在眼里，叶修也觉得有点心累。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无论是叶家还是钱家，全都是名门望族。
叶家祖上叶澄衷是N市商帮的先驱和领袖，是“五金大王”，民族工商业巨子，自此之后所有的叶氏家族后人也都是富甲一方。
至于钱氏后人则更不必说，钱王之后，皇亲国戚档次的，所以叶修打游戏挣的这点钱出的这些名，在钱星月眼里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因为她认为，叶修应该跟叶秋一样，留在家里支撑起家业才是对的。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我的梦想，就像这世界上除了能挣大钱的商人和有权利的官员之外，也有许许多多别的工作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做到了。
“我想要实现什么，我都坚定去追求并且得到了，我认为这就是我一生最大的价值。但叶秋也告诉过我，我以前都没有好好去说服你们。我承认，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再一次向您和我爸还有叶秋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当年幼稚的行为，也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承认。因为我真的做到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妈，我很牛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很厉害。”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叶修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母亲讲这些，他看到钱星月的表情也不是不动容的，就像那次叶秋给他发短信说的那些话，很多时候不要只怨父母不懂你，你其实也不是很用心地去让父母懂你。
所以叶修知道钱星月其实是听进去了，但很显然，这件事如果还能听进去，另一件事就不太可能了。
果然，钱星月盯了他一会儿，说道：“你打游戏这件事，现在再讨论也没什么意义了。十多年了，我同意或者不同意，你都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而且现在也已经退役了，还拿了世界冠军，你爸挺高兴的。
“说句实在话，你当年义无反顾地离开家，我很怨你，但同样也很想你。想了很多年，想到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好像只有叶秋一个儿子似的。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小孩心性，出去撞了南墙自己就回来了。可是后来你没有，而是一直留在了那里。其实叶修，我要是真想把你逮回来，你以为你换成叶秋的名字就能逃过去吗？我只是不想找你，我觉得等你打完游戏肯定会回来，我想等着你自己回来。你要是不心甘情愿回家，我也不稀罕。
“我听到你退役的时候心里很高兴，我以为你终于可以回来了。你去打世界比赛，又继续留在那里当什么指导，我也还是能理解你一点的，想着当指导肯定不会太久，早晚会回来。可没想到你还没回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钱星月的语调里满满的都是嘲讽：“叶修，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生出来的？我喜欢的事情你一个都不干，我不喜欢的你偏要件件都去做。当儿子当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可以，该尽的责任一点没有尽到，做的全都是让父母伤心的事。从这点上看你确实挺牛的，我也很佩服你，总是把亲情放到最后面。
“我知道，如果这次不是因为这个许博远的事情，你也不会坐到这里来跟我说这些话。打温情牌不适合你，同样也不适合我。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还想回这个家，你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之前十几年的不愉快我们一笔勾销，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要是不需要这个家，那么你就不必回来了。
“我反正无所谓，十几年了，我也习惯了。”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叶秋赶紧当和事佬去安抚母亲，顺便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扯叶修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冲动。
叶修抬起头来，依旧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妈，我是真喜欢他，但是我也不想放弃这个家。我一直想问，您有没有喜欢的东西，让您放弃珍惜的东西，会快乐吗？”
钱星月怔了一下，继而冷笑起来：“叶修，你活得太任性了，你以为地球都是围着你转的对吗？我告诉你，我从小的梦想是去当一个舞蹈演员，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人活在世界上确实不应该全都为别人活，可也不能自私地只为自己活！
“我在这个岗位上一样做得很好，你也许会说，我不快乐，不开心，可你错了，我没有不快乐，因为我现在做的这些所实现的价值，要远远大于去当一个舞蹈演员。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如果从来没上过学，要去做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小工，那没有问题；可你博士毕业后还要闹着去当小工，可就说不通了。你要非说当小工就是你的爱好你的梦想，你就是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那么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花的这些钱要怎么算？叶修，你作为叶家长子，原本需要承担起家庭的重任，这是你应该做的，可你却没有去担起责任，反而选择了逃避。你也许觉得不公平，觉得我的话里没有人权，但那也没有办法，你生在叶家和钱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家庭条件，你有了却不珍惜。你只为了自己而活，放弃了应该担负的东西，从这点上来说，你根本是个不负责的人。”
钱星月把衣袖缓缓地挽上去，露出右臂上一道深深的伤疤：“没有任何人活得容易。我拿了一辈子枪，枪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却因为这个伤连枪都拿不稳，还差点死了一回。我受伤的那次你连知道都不知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次我真的死了，你现在会不会后悔？
“叶修，我曾经因为生下你们两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这么多年你让我明明有两个儿子却跟只有一个也没什么差别，你可能还要说我不近人情。但我觉得，我真的已经挺开通了。
“你想玩游戏，我让你玩了十几年，你想和男的搞在一起，我也懒得干涉你。但是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带着他一起回这个家。所以，你做个选择吧。别说我是在威胁你，你何尝不是从十五岁起就在威胁我？”
那天晚上离开的时候，叶秋给他发了个短信过来，说他会帮着再做做母亲的工作。
他没回，过了好久，叶秋又发过来一条：“混账哥哥，妈在后座上哭了，我不骗你。”
三月的H市已经开始温暖起来，叶修一个人走在路上，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
他好像更能体会蓝河的心情了，知道那时蓝河一个人承受这些有多痛苦。
蓝河的短信早就发过来了，在母亲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发来了，屏幕上便能看到，带着忐忑不安气息的四个字：“怎么样了？”
他一直没有回，因为他想不到怎么回才会让蓝河安心，他就一直想一直想，直到走到宿舍楼下还是没想出来。
他拿出烟来的时候，蓝河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他踌躇了半天，等接起来时，电话已经断了。
他等了一会儿，蓝河没有再打过来，他知道聪明如蓝河一定明白这边并不顺利。他没回过去，编辑了好几条短信却又删掉了。
他蹲在路边抽烟，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看他一眼，然后行色匆匆地离开。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彼此的过客，千辛万苦遇到愿意为你停留的那一个，为什么却不能简简单单顺顺利利地携手？
直到他抽完了好几根烟，站起来揉了揉蹲麻了的双腿，蓝河的短信再次发了过来。
很长很长的一条短信。
蓝河对他说：“叶修加油！我陪着你！叶修加油！我在呢！”
满满一屏幕的加油陪着你我在呢，他一行一行地看下去，直到短信的最后，蓝河对他说：“叶修加油！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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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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