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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侍奉康熙的奴婢们被各自拘禁已过七日,关在不足方寸的小屋中,玉檀每天仅两碗稀粥可以食用,饿得头昏眼花,她并不怕被囚禁,可这饿死鬼却是万万不愿意当的。因此靠在炕上,额头贴着墙壁,用昏睡来保存体力。
康熙的头七已过,四阿哥也在灵前继位为雍正帝,十三阿哥被封为和硕怡亲王,同时下旨命大将军王十四阿哥胤祯回来奔丧。紫禁城又换了新的主人。
“嘎吱——”
小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小太监把脑袋伸进来,看到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的玉檀,忙提高了嗓音,唤道,“姑姑,请随奴才回宫。”
玉檀从炕上慢慢挪下地,觉得腿肚子直打颤,站立不稳,小太监机灵地上前扶住了她,玉檀对那个太监道,“有劳公公了。”
在室内待久了忽然被阳光照到的感觉很难受,浑浑噩噩的玉檀直到上了马车才逐渐适应过来,问那个太监道,“敢问皇上登基了吗?”
小太监道,“回姑姑,昨日刚举行了登基礼。宣布明年是雍正元年。”
谢天谢地,玉檀靠在车厢上,呼出一口浊气,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完成了康熙的交代,四阿哥终于当上皇帝了;忧的是,康熙已死,要是四阿哥来个翻脸不认人,搬出那道遗旨杀了她该怎么办?出神之际连已经到了养心殿都没听到,小太监唤了几声她才反应过来。等走下马车,看着殿前的悬挂的匾额,顿时产生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感情,都不敢走进去了。看玉檀半天都不迈步子,小太监低声催促道,“姑姑,您进去啊。”
玉檀看着四周白茫茫一片,觉得刺眼极了。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只能呆立在原地。
忽听到身后有个温和的声音,“怎么不进去?”
玉檀回头一看,是十三阿哥,忙行礼道,“奴婢给十三爷请安。”
“姑姑,十三爷如今已被皇上封为怡亲王了……”小太监提醒她道。
“哦哦,奴婢刚出来不知道,还请王爷恕罪。”玉檀立即改口道。
十三阿哥虚扶了她一下,道,“不必多礼,皇兄让我来接你进去。”
雍正竟然让堂堂王爷接她?玉檀抬头看向十三阿哥,他身穿素服,面色很是憔悴,两眼底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才调养了不到一年的气色又添了疲惫。想来四阿哥根基未稳,十三阿哥作为铁杆四爷党肯定是没睡过一日好觉的。遂说,“王爷,奴婢刚出来,蓬头垢面的,恐怕会有犯圣颜,还容奴婢先去梳洗一下再去觐见皇上。”
十三阿哥略微沉吟,点头答应,玉檀朝他感激的一福,十三阿哥微微带笑,命那小太监好生伺候,先一步进殿面君了。
玉檀被领到一间屋子里,小太监道,“姑姑,您先在这里歇息,自会有人来伺候沐浴。”
“多谢。”玉檀回道。待门外人离开,便打量屋子的摆设,比她之前住的小院子还要细致些,自己以前也没来过这间屋子。打开柜子一看,里头全是自己的细软箱笼,都从原本的院子被搬了过来,看来是早有准备了。不知道四阿哥,应该说是雍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檀摸出藏在怀里的细长盒子,漆封完好如初,康熙也不知给了自己什么东西。玉檀打开箱子,把放在最底下的木匣拿出来,当初从若曦那里拿到的玉佩还依然躺在里头,轻叹了一声,关上匣盖。又把细长盒子用帕子包好藏到箱子最里侧的夹层里,重新把箱子锁上。玉檀决定等局面稳定下来就把玉佩给十三阿哥,毕竟东西是给他的。至于康熙的那份,看情况再说。
“姑姑,奴婢们可以进来吗?”
玉檀赶紧坐回凳子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外头道,“进来吧。”
两个年轻宫女捧着衣物推门而进,“奴婢梅香,奴婢菊韵,给姑姑请安!姑姑吉祥!”后头还跟进几个太监把一个木桶搬到屋里,屋内顿时热气缭绕。
玉檀站起来,道,“不必多礼,把衣服放着就成了,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才道,“那姑姑先沐浴吧,奴婢们到外头等候。”
等她们出门把门带上,玉檀脱了衣服,一周没有洗澡身上早就直犯痒,难受得很,神经放松下来,玉檀泡在水里忍不住昏昏欲睡,直到外头的梅香叫了她一声才苏醒过来,赶紧爬出浴桶换上干净衣服,对屋外喊道,“进来吧。”
梅香和菊韵进来,道,“奴婢们伺候姑姑梳妆。”
玉檀见她二人对自己的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畏惧,不知是何原因,趁着梳头时,便问道,“你们是新调来乾清宫服侍么?”
“回姑姑,奴婢们是刚调来的,这几日养心殿人手紧。”梅香回道。
“那原本的王喜公公,芸香他们呢?”玉檀问。
梅香道,“都散到其他宫里了,奴婢们也不太清楚,都是高公公安排的。”
“高公公?”玉檀轻声道。
“就是高无庸高公公啊,现在他是内侍总管。”菊韵插嘴道。
“那李公公呢?”一朝天子一朝臣,高无庸跟着雍正来了,那李德全往哪儿站呢。
“李公公似乎是要放出宫养老的。”菊韵回答。
“噢……”玉檀等她们把发髻梳好,站起来转过身,道,“今儿第一次见到你们,看得出你们都是机灵丫头。我的年纪和着也是该出宫的,不知还能待多久,总之希望咱们能好好相处,若有什么事情,也别瞒着我。”
梅香和菊韵忙跪地,道,“奴婢不敢。”
“起来吧,我没有要怪你们的意思,这样反而让我疑心你们有事瞒我了。”玉檀笑吟吟的把她二人扶起,“我原也是宫女,不过比你们虚长几岁,现在换成自己被人伺候倒有些不习惯,你们俩忙自己去吧,不必管我了。”
“奴婢们是高公公差来伺候姑姑的,不敢擅离职守。”梅香答道。
高无庸是雍正的贴身侍从,等于是雍正派人来了。自己还是去叩见新皇,弄清楚雍正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样。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为了他当上皇帝自己能帮的都帮了,总能得到一个放出宫的恩典吧?她不想再蹚浑水了,玉檀可不希望自己真的熬成老姑婆。想到此处,玉檀道,“你们去向高公公打听一下,皇上得空了没?若是有空,我也该去叩谢皇上恩典。”
等她二人回来时,玉檀已经眯了一个多时辰,精神恢复了大半,梅香福身道,“姑姑,皇上召姑姑去伺候晚膳。”
玉檀拍拍裙子上的褶皱,随梅香一同出去。
养心殿,玉檀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今天走进这里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坐在这里的人变成雍正,康熙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里头只有雍正和十三阿哥,两人正在净手,玉檀上前行礼,道,“奴婢给皇上,王爷请安。”
雍正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
“谢皇上。”玉檀起身,自觉的把送来的水盆端上去,雍正示意高无庸,高无庸忙让梅香把盆接过,留下玉檀空着两手疑惑的看向高无庸。
“还不过来伺候,傻站在那里干什么?”雍正清冷的说道。
玉檀一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给雍正挽袖子,把水给他淋在手上,最后拿毛巾给他擦干,,全程都屏住呼吸,生怕动作大了会惹怒雍正。
雍正看着玉檀的侧脸,和她谨慎的动作,突然想起康熙临终前留给他的那张圣旨,上头写着……
“皇上,都好了。”
回忆被打断了,雍正看到玉檀低垂着头退到高无庸身边。膳食已摆上一桌,雍正先坐在上首,对十三阿哥道,“十三弟,坐吧。”
十三阿哥谢恩后方才坐下,雍正道,“留下高无庸和玉檀伺候,其他人都退下。”
屋里只剩下四人。玉檀这回是完全糊涂了,不知道雍正究竟想干什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高无庸突然朝她使了个眼色,玉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弄清他的意思,原来是要她去布菜。
玉檀走上前去给十三阿哥夹菜,十三阿哥很意外的看着她。玉檀不解,雍正有高无庸服侍,她负责十三阿哥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雍正把高无庸挥退,自己给十三夹起一箸菜放于他面前的小碟上,道,“十三弟,都是你爱吃的菜,随意些。”
玉檀一看不就是她刚才夹的那几样么,心里翻了个白眼。站在十三阿哥后面不再动了,倒是十三阿哥起身向雍正谢恩,一脸恭敬的样子。
雍正忙叫他坐下,说此刻没有旁人,只需十三阿哥跟从前一样唤他“四哥”就行了,十三阿哥连称不敢,君臣之礼不可废。玉檀注意到雍正听到这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想来雍正是希望自己在十三阿哥心里仅仅是“四哥”并非“皇上”,可惜近十年的圈禁早已把十三阿哥当年的不羁磨灭了大半,忍不住同情起这个孤家寡人的皇帝。
雍正不再做多余的动作,十三阿哥也重新落座,吃饭的气氛沉闷而尴尬。雍正刻意亲切的和十三阿哥说话,而对方却始终面带恭敬,回答不超过应有的本分,期间雍正每叫他一次,他都要起立,等得到雍正的发话再重新坐下。看得玉檀都觉得胃里一阵难受,陪皇帝吃饭,长此以往绝对会得胃病。她从被放出来直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啊,现在闻着饭菜的香味更是饥肠辘辘了。
见一小碗饭十三阿哥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雍正忍不住道,“十三弟,是不是不合胃口?”
十三阿哥起身道,“回皇兄,菜色很好,臣弟已经用完,先行告退了。”
雍正只得放人,道,“那你先回去吧。”
十三阿哥转身,玉檀忙侧身给他让路,看到十三阿哥眼中似乎对她有一丝担忧,心中顿生不安。
好死不死,偏在此时,肚子唱起了空城计,玉檀连忙跪地请罪,“奴婢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高无庸,怎么没让人吃东西就叫来了?”没理玉檀的话,雍正问道。
高无庸忙跪地请罪,“奴才该死,是奴才的过失。”
玉檀不想得罪高无庸,但也不敢随便插嘴,只是安静的跪着,就听到雍正说,“玉檀,你先回去吃饭吧。”
玉檀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福身道,“奴婢告退。”
雍正又道,“先别忙着走,先帝在时你就是御前侍奉,现在做回原本的事也是理所当然。”说着看了一眼高无庸。
高无庸忙道,“玉檀姑姑,皇上都发话了,可别忘记今晚当值。”
就算没了康熙,换上雍正,她还是逃不了实时待命的丫鬟活计啊。玉檀福了福身,道,“奴婢遵旨。”
等玉檀退下,雍正见到桌子上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淡淡说了句,“撤了吧。”
玉檀回到住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梅香和菊韵就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玉檀此刻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几乎一扫而空。等漱了口,保证不会再发生打嗝之类丢脸的事情才前去西暖阁。
雍正初登基,杂事纷乱,折子堆得如同小山一般,他的笔不断的在奏折上滑动,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收到的应该都不是好消息。玉檀轻手轻脚的把蜡烛挑了挑,让烛火更亮些,将火盆重新换过,多加了些不冒烟的无味碳,保证室内暖和又不会熏到人。
不得不说,雍正的拼劲儿比康熙还厉害,待天边已经透出光亮,蜡烛都所剩无几了,他还在批阅奏折。高无庸让人端上了水盆和毛巾,可又不敢轻易叫他,便把目光投向了玉檀。
敢情要杀头的事儿都是叫她干,玉檀无奈的走过去。等雍正批完了一份奏折准备拿下一份时,插/进话道,“皇上,该洗漱了。”
雍正的眼里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亮光,迅即又被一贯的冷漠所代替,任由玉檀替他卷了袖子,把热毛巾递到他手里,雍正擦完脸把毛巾还给玉檀,又低下头接着批阅,边批边说,“当值的时辰都过了还杵在这儿干嘛。”
玉檀一愣,这会子又嫌她碍眼了。旁边的高无庸小声提醒道,“姑姑,皇上等会儿就要上朝,剩下的交给奴才们做。”
“奴婢告退。”玉檀福身退出内室,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炕上,觉得雍正还真是脾气古怪,难以捉摸。
翻了个身,玉檀想起了芸香,自己光顾着警惕雍正都忘记她了,等抽空去问问高无庸把芸香放到哪个宫去了,自己也能安心。
到了晌午,雍正才刚刚睡下,玉檀找到高无庸,问他关于芸香的事情,高无庸道,“芸香被分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玉檀听了也就放下悬着的心。那拉氏生性温和,素有贤名,芸香去了她那里也不会吃亏的,
自己不方便去看她,等日后有机会再见。
想起李德全和王喜,这两个也是玉檀宫里最熟悉的人,她随口问了句,“敢问李公公和王喜如今在哪儿?”
高无庸迟疑了一下,道,“李公公一直在替先帝守灵,至于王喜,他被调往裕妃娘娘那儿了。”
“多谢高公公告知。”玉檀向他道谢。
“奴才不敢当。”高无庸忙陪笑道。
玉檀虽然过去是康熙身边的领头宫女,可高无庸是雍正的心腹,又是新任的御前总管。人家对她和气,玉檀也是要礼尚往来的,遂道,“高公公,往后若有我疏忽的地方,还得你多提醒。”
高无庸听后,陪笑道,“姑姑客气了,只怕日后还要姑姑多照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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