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手机电量掉的很快，可边小橘不知道自己用手机干了什么，下班时间到的时候还剩十三个电。
　　接到八月后，他不停的问边小橘什么时候再去唐一家。边小橘如实的说不知道，回到家八月要边小橘的手机，说要给唐叔叔打电话。
　　边小橘并不想让八月打扰唐一，也许是真的在忙，所以消息没有回，于是边小橘说手机没电关机了，当着八月的面说要充满电才可以打。
　　八月撅了撅嘴很快接受了这个等待，说去隔壁找芒果奶奶玩了。
　　小孩子注意力转移的快，一直到睡前，八月也没想起来要打电话问唐叔叔这件事。
　　晚上十点，边小橘睡前又看了一眼两人的聊天界面，刚点开发现有一条新消息。
　　‘刚忙完，打电话吗？’
　　紧接着也发来一只小猫的表情包——仰躺倒在茶杯里，上面写着疲惫两个字。
　　边小橘打字，好，又删除，最后发了一句：‘八月睡着了。’
　　这条消息没两秒，电话徒然响起，边小橘没拿稳差点砸到脸上，怕吵醒八月，边小橘立刻接起来。
　　“八月还跟你睡？”唐一直接表达不满，“在我这的时候可都是一个人睡的。”
　　嗯，唐一撒谎。第一天是跟着唐一睡的，第二天是睡到一半唐一把他抱回去的，似乎已经有些接受了，第二天起床不吵不闹。
　　边小橘没有和唐一争执八月到底怎么睡这件事，她拙劣的转移话题：“你明天送十九来上课吗？”
　　唐一好半天没说话，边小橘透过听筒，仿佛听到了仪器“滴滴”的声音，于是又问：“你还没回家吗？”
　　“马上回。”唐一说话声音很轻：“明天有时间就送十九去。下午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我一直没看手机。”
　　边小橘从听到唐一声音的那一刻心里就不生气了，也谈不上生气，只是想要回应的心会失落。
　　“没关系，你早点回家休息。”边小橘堵在心口的气顺过来，立刻就感到了困意，打了个哈欠说：“困了。”
　　“那你想要我现在对你说晚安，还是我休息的时候对你说晚安？”
　　边小橘闭上了眼睛，小声说：“都要。”
　　挂断电话，唐一看着病床上的十九，监测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声音明明小的很，边小橘却能透过电话听见。
　　唐一并不是在忙，十九从边小橘走的第一天就开始发烧，由于十九表现不强烈，唐一没注意到，以至于周六烧了一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唐一才察觉不对劲，当时已经到四十度了。
　　当即送了医院，挂好点滴后唐一把楚启喊来，楚启当时正在酒吧玩，来的时候一身烟酒味，衣衫不整，被唐一踹了两脚清醒了点。
　　一切安置妥当，看着十九退了烧，唐一才回到家，把八月放回他自己的床上。
　　周天去接边小橘的时候，唐一是从医院赶回去的，八月并没有缠着唐一陪他玩，给他一堆玩具和调好的动画片，他自己就能玩一天，废寝忘食。
　　今天的状况还是不太好，上午体温正常，只是伴随着咳嗽，没有食欲，下午又突然发起高烧，到晚上十点，提问才开始恢复正常。
　　唐一躺到陪护床上枕起自己的胳膊，十九那边的灯已经关上了，这边的床头灯开着，微弱的光笼罩着唐一，余光让唐一看清黑暗中十九的轮廓。
　　小小一只，呼吸一起一伏，略显急促，她平常面无表情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大概是不舒服，小脸皱在一起。
　　唐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心脏被攥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和自责。
　　自责给十九的父爱太少，不够细心，不够称职，甚至连楚启都比不上。
　　第一次发现十九不对劲的是楚启，每周陪她去海底世界的也是楚启，甚至送十九上课大部分时间也是楚启。
　　唐一起身，没有丝毫困意，干脆坐到十九床边，就那么看她，回想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爸爸了。
　　大概是在十九一岁半的时候，唐一一边上课，又一边忙于工作，半个月甚至更久见不到，是楚启带着十九来公司找他。
　　当时唐一和楚封在办公室谈事情，一套方案，熬了好几天夜，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褶皱，眼窝下的一片青黑眼圈，眼球的红血丝，下巴的胡渣，也诉说着这几天的情况。
　　茶几上还有几袋空了的速溶咖啡，办公桌上散了一桌的稿纸、文件、设计图，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整个办公室杂乱无章。
　　两人的样子看起来都很糟糕。
　　唐一双眼有些发红的看到十九的时候，觉得更头疼了，心想这孩子真是个麻烦。
　　但是唐一觉得他和十九沟通不了，那时候十九不会说话，他更不能去教育这个咿咿呀呀还在流口水的孩子一顿。
　　“再不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了。”楚启这么说的。
　　唐一端起冷了的咖啡一饮而尽：“本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爸爸。”
　　“这孩子你不想要直接还给你那前女友，一边嫌弃一边还留着。”
　　“……”
　　唐一耐着性子接过十九，皱着眉头抱了会儿，在短短半个小时，高度集中的精神得到了短暂放松，他姿势不怎么标准的抱着十九，也不知道这样她是否舒服，十九一只小手抓着本身就皱巴的衬衣，一只手放在嘴里啃着，口水流了一手。
　　大脑是放空的，一低头就能看见十九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一直到睡着，那只抓着他衬衣的手也没松开，以至于楚启把十九带走以后，他还看着那块有些水渍的衬衣。
　　后来楚启很少带十九去了，十九除了在家也很少见到唐一。
　　唐一倒是每次在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通宵结束想着楚启会不会突然带十九来，可是没有。
　　他盯着洇出一圈黑色墨水的白色纸张，停顿许久，太阳要升起来了，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落在唐一的脚边。
　　唐一是一个别扭的人，但他又是个顽抗的人，所以唐一不想要顺自己的别扭，他不应该等着十九来，他应该去见十九，因为他是十九的爸爸。
　　唐一是在凌晨一点发来的晚安消息，边小橘第二天早上才看到。
　　一共两条消息，一条是“晚安”，另一条是“十九明天也休息一天”。
　　边小橘感到心里有些不安，问了一句：“怎么了”。
　　直到上午十九的那节课空出来，边小橘才有想要去见唐一的冲动。
　　消息没有回，边小橘壮着胆子发了一句：“晚上见面吗”。
　　午休时趴在桌子上一点困意都没有，担心十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下班时间一到，她就给唐一打电话。
　　电话是秒接的。
　　“见面，我去找你。”
　　边小橘还没问，唐一就堵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问：“你在工作吗？”
　　那头沉默了一秒，“嗯”了一声后说：“现在不忙了，我去找你，在单位等我。”
　　没等边小橘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边小橘突然较真起来，又打过去，这次响了几秒才接。
　　“不要挂电话。”边小橘皱着眉头说，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没听到，唐一好半天没声音，屏幕上的通话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加。
　　边小橘耐心的等着，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唐一声音突然响起：“刚才没信号，我刚到停车场。”
　　“……哦。”
　　边小橘这次能听见唐一那边的动静了，打开车门，启动引擎。没有挂电话，边小橘知道唐一听见接通时的那句话了。
　　边小橘乖乖的站在门口等唐一，甚至没去骑自己的小电驴，她低头将电话挂断，看着不远处的唐一。
　　整个人不像往常见面那样衣冠整洁，边小橘看他有些潦草的发型和看起来不怎么熨帖的衬衣，由于是黑色的，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严肃了些。
　　“最近很忙吗？”边小橘目不转睛的看着唐一。
　　唐一却没敢和边小橘对视上，他替边小橘拉开车门，又接过她手里的包，“有点。”
　　上车后边小橘看看后座，发现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同时问出口——
　　“去接八月吗？”
　　“十九不在吗？”
　　唐一没回答，驱车向幼儿园的方向驶去，边小橘只好看着他的侧脸回答：“接。”
　　好像短短几天不见，他们之间又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唐一始终平视前方，偶尔和边小橘聊一两句话，可始终不看她的眼睛。
　　车内打开了广播，边小橘拿出手机去看最近的新闻，没有关于方圆公司的，那唐一是在忙什么？
　　没有了唐一平常直白的目光，边小橘这会倒是大胆起来，明目张胆的打量唐一，再次闻到了那股医院才有的消毒水味。
　　瘦削的下颌，冒出的青胡渣，凌乱的头发翘着边，眼下有些乌青，边小橘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摸唐一的耳朵。
　　唐一一愣，反应迅速的打灯靠边停车。
　　边小橘收回手，用上课时和小朋友交流的语气问：“唐一，十九怎么了？”
　　没有答案，唐一重新行驶上路，边小橘听见他好像叹了口气说：“我带你去见十九。”
　　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谁也没开口说话，广播里的话没人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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