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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南蝗之乱
“先帝忌惮太子功高盖主,联合陆锷锴暗害忠良!”
“太子是陆贼为夺北境兵权所杀,如今这蝗灾、这暴政,都是上天报应!”
流言如藤蔓般疯长,缠绕着大祯百姓早已脆弱的神经。太子萧岦安的死,本就压得举国喘不过气,再加上蝗灾肆虐、官府镇压无度,以焕京为首,大批百姓揭竿而起,他们手持锄头、菜刀,甚至只是木棍,聚集在街头,高喊着“为太子报仇”“推翻昏君”的口号,硬生生在繁华帝都掀起了一场动乱。
陆锷锴率领狐狸军坐镇焕京,赤狸面具下的眼神冷厉如霜。他骑着黑马,立于朱雀大街之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士兵,弯刀出鞘,冷光映着满地狼藉。
“皇上有令,缴械不杀!”陆锷锴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震得人耳膜发颤,“凡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若执意顽抗,以反贼论处,格杀勿论!”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反民本就是走投无路的百姓,手里的武器不过是求生的念想,闻言有些犹豫。可也有不少人红着眼睛,嘶吼道:“横竖是饥寒交迫、难逃一死,与其死于尔等奸佞之手,做那无名冤魂,不如拼尽残躯,为太子殿下昭雪沉冤,为大祯肃清浊流——今日便以我等血肉,讨还这天下公道,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陆锷锴,你这个刽子手,拿命来偿!”这些人大多是受过太子恩惠的农户、曾追随太子治水的役工,太子的死成了他们心中跨不过的坎。
他们明知不是狐狸军的对手,却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手里的木棍、锄头朝着士兵挥去,像是飞蛾扑火。
陆锷锴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声音里没了半分温度:“动手。”
狐狸军的弯刀如收割的镰刀,瞬间劈向冲在最前面的反民。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溅在青石板上,与之前镇压留下的血迹重叠。这些百姓没有战场经验,没有精良武器,反抗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陆锷锴看着那些倒下的身影,面具下的眉头紧紧蹙起,镇压北裘时,他刀下斩的是入侵者,可如今,他的刀却一次次对准大祯的百姓。
不到半日,这场动乱便被平息。街道上躺满了尸体,剩下的百姓要么缴械投降,要么四散奔逃,焕京再次陷入死寂,只剩风卷着血腥味,在街巷里弥漫。陆锷锴没有赶尽杀绝,遵行了缴械不杀的承诺,可那些为太子而死的人,终究成了这场动乱中最悲壮的注脚。
动乱平息后的第三日,曲锡怀趁着王府守卫换班的间隙,悄悄出了门。萧岑煦的病情虽有好转,却依旧郁郁寡欢,整日沉默不语。曲锡怀想着街头或许还有些新鲜玩意儿,能哄得少年展露笑颜,便换上一身便服,揣着碎银,避开了王府的耳目。
焕京街头依旧萧条,店铺大多紧闭,偶尔有开门的摊贩,也只是缩在角落里,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曲锡怀走到一处街角,刚看到一个卖糖画的老人,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哭喊和追赶声。
“快说!他们都藏哪了?不然连你也一起杀!”几名官兵手持长刀,追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妇人衣衫褴褛,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脚步踉跄,眼看就要被追上。
曲锡怀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冲了上去。他虽告诫自己不可擅自行动,可看着妇人和孩子绝望的模样,下一秒或许这两个鲜活的生命……终究没能袖手旁观。
“住手!”他大喝一声,身形如箭般窜出,不等官兵反应,便出手夺下了最前面一人的长刀,反手一掌将其打翻在地。其余几名官兵见状,怒喝着围攻上来。曲锡怀武功底子很硬,辗转腾挪间,拳脚并用,不过片刻,几名官兵便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
“快跟我走!”曲锡怀拉住妇人的手,带着她和孩子,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多谢这位大侠!你是?”这位妇人俨然把曲锡怀当成了江湖侠客,毕竟这焕京中没有人敢公然和皇权作对。
“你们别怕,我是太子府的人。”曲锡怀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敢停留,接连拐了几个巷口,以为已经甩开了追兵,刚要喘口气,却见前方巷口黑压压一片,黑马之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冷冷地望着他,正是陆锷锴。
狐狸军的士兵早已将小巷团团围住,弯刀直指三人。陆锷锴骑着马,赤狸面具泛着冷光,目光落在曲锡怀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曲锡怀,本督倒是没想到,太子府的侍卫,竟敢公然包庇反贼余党。”
曲锡怀心头一沉,将妇人和孩子护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陆锷锴,她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妇孺,今日若是死在你刀下,何其无辜!”
“无辜?”陆锷锴嗤笑一声,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几分讥讽,“如今焕京之内,敢与我赤狐不良作对者,皆为反贼。你私自出手,难不成是太子府授意,想借着动乱浑水摸鱼,谋夺皇位?”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在曲锡怀耳边。他猛地抬头,看着陆锷锴,瞬间明白过来,如今的太子府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他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扣上罪名,牵连到萧岑煦乃至整个太子府。
父母双亡的萧岑煦已经经不起任何风波,他要守护的,是他的平安,而非一时的意气。曲锡怀缓缓放下长刀,语气沉了下来:“此事与煦殿下无关,皆是我一人所为。陆总督想怎么样?”
陆锷锴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这么好一身功夫,不去沙场杀敌,反倒留在王府里当小官,真是浪费了好料子。”
“陆锷锴!”曲锡怀脸色一沉,“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请看在故去太子的仁慈与情义上,放过这些无辜的人……”,他知道陆锷锴的凶名,狐狸军屠城的传闻传遍四方,他以为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却依旧挺直了脊背,护在妇人和孩子身前。
“幼稚。仁慈当不了刀,治不了这乱世。太子太过妇人之仁,全然不识大局,若不是他执意要救李司马,怎会轻易落了奸人的圈套,白白丢了性命?”
“太子殿下忠烈昭昭、英灵未远,休得对他妄加诋毁!此事与太子府无关,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休要牵连于他!”
陆锷锴看着他决绝的模样,沉默了片刻,“曲锡怀,这乱世里,兵就是权,权就是护人的底气。没兵没权,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着别人?今天我能放过你,明天我就能杀了你。你所看重的仁慈和情义,在这刀光剑影的乱世里一文不值!”
说完,陆锷锴扔下一个不屑的眼神,抬手一挥:“走。”
狐狸军的士兵们愣了愣,随即纷纷收刀,整齐地转身。陆锷锴调转马头,临走前,声音传来:“曲锡怀,这世上任何东西都不是免费的,记住,你欠本督一个人情。”
曲锡怀愣住了,他没想到陆锷锴竟真的会放他走。看着即将离去的队伍,他忽然开口,声音洪亮:“陆锷锴!如今世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你为夺北境兵权所杀!但我曲锡怀知道,太子之死,绝非你所为!”
陆锷锴的身影顿了顿,黑马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赤狸面具在巷口的天光下泛着冷光,片刻后,他双腿一夹马腹,黑马嘶鸣一声,朝着巷外走去。狐狸军的队伍紧随其后,渐渐消失在巷尾,只留下曲锡怀、妇人和孩子,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血腥味。
曲锡怀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心头五味杂陈。他不知道陆锷锴为何放他,也不知道那句欠人情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从今往后,他行事必须三思而后行,绝不能再因一时冲动,让萧岑煦陷入险境。
曲锡怀转身扶起还在发抖的妇人:“你们快走吧,往城南去,那里暂时安全。”妇人连忙道谢,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巷。曲锡怀捡起地上的糖画,那是他为萧岑煦买的,此刻却已摔得粉碎。他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安王府的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浸透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养心殿内只点着两盏宫灯,昏黄的光线下,药味与檀香交织弥漫,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老皇帝斜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云锦棉被,脸色蜡黄如纸,眼窝深陷,往日威严的眼神此刻浑浊不堪,只有偶尔转动时,才闪过一丝残存的锐利。两名内侍垂手侍立在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传陆锷锴进来。”老皇帝的声音嘶哑干涩,刚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内侍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递上温水。
片刻后,沉重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陆锷锴身着玄色劲装,赤狸面具泛着冷光,一步步踏入殿内。他身姿挺拔如松,周身的戾气被殿内的死寂压下几分,却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臣陆锷锴,参见陛下。”他拱手行礼,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沉稳无波。
老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内侍退下,殿内只剩君臣二人。
“免礼。”他喘了口气,目光落在陆锷锴身上,带着审视与疲惫,“你的赤狸不良镇压乱民,至今……杀了多少人了?”
“回陛下,七千三百二十六人。”陆锷锴毫不犹豫地回答,数字清晰准确,没有半分迟疑。他手下的狐狸军每斩一人都会记录在册,这份冰冷的数字,是焕京街头流淌的鲜血凝结而成。
老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似满意又似悲凉:“七千……不少了。可这乱民,怎么就杀不完呢?”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泛着青白,“你说说,朕、朕的儿子萧岦安,他到底是大祯的救星……还是灾星?”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陆锷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治水患、护北境,于民有恩,于国有功,若能顺利继位,当是守成之君,称得一句救星。”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可他太过妇人之仁,不识朝堂的阴诡,不懂帝王家的权衡,最终落得那般下场,于己是祸,于国……也断了一份安稳的可能。”
老皇帝静静听着,眼底情绪翻涌,却未置可否。他转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声音带着几分飘忽:“朕这辈子,做过不少狠事,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对自己的百姓挥刀。”
老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自嘲,“你说可笑不可笑?蝗虫过境,不过是放一把火,烧了整片田,烟熏火燎的,那些虫子自然就跑了。可这些造反的刁民,可比这蝗虫难杀多了?”
“蝗虫只为饱腹,百姓却为公道。”陆锷锴的声音陡然冷厉,赤狸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如刀,“蝗灾肆虐,国库空虚,官府赈灾无度,百姓走投无路,再加上太子枉死的流言,才揭竿而起。他们要的不是谋反,是一口饭,是一句真相。”
老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很快被疲惫取代。“可这天下的真相,从来就轮不到他们置喙,更容不得他们知晓。”他沉默片刻,
忽然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珠骤然收紧,死死锁住陆锷锴的双眼,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要剖开他的心思:“你……就没想过,要去查查太子的真正死因?”
陆锷锴肩头猛地一颤,赤狸面具下的下颌线绷得笔直。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尖泛白,沉默了一瞬,才缓缓抬头,语气坚定得没有一丝犹豫:“臣没想过。”
老皇帝闻言,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着几分满意,又几分阴鸷:“很好!”话音刚落,他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脊背都弓起,脸色愈发蜡黄,好半天才缓过气,喘着粗气道,“很好……陆锷锴,你可知道朕为何要让这些流言蜚语在焕京肆意蔓延,不惜把朕自己也搭进去,却始终不加制止?”
老皇帝又顿了顿,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太子为何而死,如何而死,朕心里一清二楚,可朕还是要这么做。”
“臣明白。”陆锷锴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皇上赐臣先斩后奏的赤狸剑,是给了臣杀人的权柄,让臣戴上这赤狸面具,便是要臣扛下所有污名,权柄与骂名,本就是一体两面。”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着,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却又因底气不足而微微发颤:“陆锷锴,太子的死因,你……不许查。”
一句“不许查”,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套在陆锷锴心头。他怎会不懂这三个字背后的深意?老皇帝的害怕早已深入骨髓,深入膏肓。面对他这样太年轻、太有能力、手握重兵的总督,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精巧的制衡之术可用,只能选择最笨拙也最狠辣的鱼死网破,不惜与他同担“杀太子”的罪名,也要把他彻底拉下水。
老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陆锷锴若是有野心,恐怕会成为比王承光更瘆人的对手。可他早已油尽灯枯,这盘制衡的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下下去了。老皇帝看似靠着狐狸军大杀四方,震慑了乱民,实则早已走投无路。他对付陆锷锴,就和对付那些反民一样,连分辨忠奸的精力都没有,只做了最坏的打算——宁可错杀,绝不留活口。他就这样,用一场自污的流言,用一道“不许查”的圣旨,硬生生泯灭了一个年轻将领的未来,把他钉死在“弑主奸臣”的耻辱柱上。这是陆锷锴的命,是他身为手握重兵者的宿命,亦是大祯的命,是这个腐朽王朝在风雨飘摇中,注定走向沉沦的穷途末路。
曲锡怀回到安王府,素色衣袍上还沾着巷弄里的尘土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府内依旧静得压抑,白幡在晚风里轻轻晃动,连仆从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肃穆。
路过西跨院时,他瞥见萧岑岿的书房还亮着烛火,窗纸上映出两道身影。这位大皇孙自父王母妃离世后,便整日埋首事务,硬生生扛下了安王府的重担,连片刻喘息都难得。
曲锡怀本想径直回房,却被屋内隐约传来的低语绊住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放缓脚步,贴在窗棂边静听。只听仆从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大殿下,这是您要的西南秘药,按您的吩咐,托人从边境加急运来的。”
紧接着是萧岑岿低沉的回应:“放在桌上吧,今日的剂量不够,明日再去备一份,务必隐秘些。”
“是。”仆从应了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曲锡怀连忙侧身躲进廊柱后,看着仆从捧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瓶离开。西南秘药?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当是萧岑岿连日操劳,精神不济,用这偏方补身子,毕竟乱世之中,各类奇药传闻不少。
但此刻他满心都是萧岑煦,想着那摔碎的糖画,想着少年郁郁寡欢的模样,便没再多想,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门时,萧岑煦正坐在桌前,手里捏着半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是没画完的并蒂莲,墨痕都已干透。昏黄的烛火映在他脸上,勾勒出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苍白的小脸和微微抿紧的唇,不愧是大祯倾国倾城的貌,曲锡怀心里暗自感叹。
“锡怀?”听到动静,萧岑煦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起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几分委屈,“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我回来晚了。”曲锡怀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放得极柔,从兜里掏出碎成几片的糖画,递到他面前,“本想给你买个新鲜的糖画,路上不小心摔碎了。”
萧岑煦摇摇头,伸手接过碎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小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他顿了顿,抬头望着曲锡怀,眼底泛起水光,“外面是不是还很乱?我听下人说,狐狸军还在街头四处杀人,好多人都不敢出门。”
“嗯,不过已经平静些了。”曲锡怀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湿痕,“别怕,有我在。”
“可我还是怕。”萧岑煦往他身边挪了挪,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胳膊上,声音带着刚压下去的哭腔,“父王和母妃不在了,哥哥每天都好忙,忙到深夜都不休息,我怕他也会倒下。我还怕……怕你也会像上次一样,突然就不见了。” 他攥着曲锡怀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锡怀,你下次不要出去了好不好?外面这么危险我担心你……就算要出去,你也带着我的令牌出去,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就不敢动你,你也一定要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答应你。”曲锡怀心头一紧,连忙握紧他的手,声音坚定,“我以后不管去哪,都一定告诉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吗?”萧岑煦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话说到一半,他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曲锡怀看着他眼底的恐惧与无助,脑海里突然响起陆锷锴白天说过的话,而眼前的萧岑煦,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的某扇门。他想起戍沙堡的洪水,想起太子妃的离世,想起今日街头妇人与孩子的绝望,想起陆锷锴面具下冷厉的眼神,更想起此刻身边少年脆弱的模样。他一直以为,守护就是寸步不离,就是挡在萧岑煦身前替他遮风挡雨。可如今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没有权力,没有力量,所谓的守护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能救得了一次巷弄里的妇孺,却护不住萧岑煦一世平安,他能陪着萧岑煦熬过眼下的悲痛,却挡不住朝堂的明枪暗箭、乱世的风刀霜剑。
“锡怀?你怎么了?”见他沉默不语,眼神变得有些陌生,萧岑煦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
曲锡怀回过神,看着他担忧的脸庞,眼底渐渐变得坚定。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萧岑煦的头发,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煦儿,你放心,我会护着你。不仅现在,以后也会。”
“可是……我不要你护着我。”萧岑煦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失落,“我护着你就好了,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曲锡怀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煦儿,我会去争。”曲锡怀握紧拳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会去争权,争能护着你的力量。不再只是躲在王府里,做一个只能在你身边挡几刀的侍卫。”
萧岑煦愣住了,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锡怀,你想干什么?”
曲锡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管我怎么做,我都会让你好好的。这乱世再险,我也会为你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烛火摇曳,映得曲锡怀眼底闪过一丝决绝。陆锷锴说得没错,仁慈换不来安稳,情义护不住性命。一些从未有过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悄然萌芽,曲锡怀这混乱的大祯,找到一条能让自己变强的路。他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也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但只要能护得萧岑煦周全,能让他不再受苦,能让他脸上重现往日的笑颜,他便无所畏惧。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动着白幡,发出低低的呜咽。曲锡怀轻轻将萧岑煦揽进怀里,感受着少年温热的体温,心里的念头愈发清晰,如种子破土,在乱世的土壤里,扎下了深根。而他不知道今夜在西跨院书房里的那瓶西南秘药,今后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南蝗之乱的火焰,终究烧到了焕京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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