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裂缝里的微光
雨夜对峙,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名为“合作”的、薄而脆的冰壳。裂缝之下,暗流奔涌,灼热而冰冷,浑浊而清晰。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失控,但有些东西,回不去了。像打碎的琉璃盏,勉强拼凑,裂痕宛然,触手生凉。
林骁出现的频率,骤然降低。不再每日报到,有时隔两天,有时三天。来去匆匆,停留时间短得可怜。公事公办的交代,冰冷简短的指令,放下文件或补给就走。目光不再在沈砚舟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那份被修订完善的东南亚行动预案,他收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丢下一句“等消息”,便再无下文。
沈砚舟的日子,重归一种表面上的平静。他依旧按时吃饭,按时服药,配合康复。陈老说,他恢复得比预期好,信息素波动趋于平稳,体能也逐步回升。他沉默地翻阅着林骁留下的、越来越多的加密资料,关于“伊甸之匙”在东南亚的势力渗透,关于陆深可能藏匿的蛛丝马迹,关于那个神秘实验室的卫星影像和地形分析。他看得极快,标记精准,偶尔用加密信道发回几条修改意见或风险提示,措辞严谨,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那晚声嘶力竭的质问和无声滑落的泪,只是一场幻觉。
只是,他更沉默了。沉默得像一座深海下的冰山,只露出冷硬的一角,底下是无人能窥的汹涌与寒流。他不再去小花园散步,终日待在病房,要么对着电脑屏幕,要么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看就是很久。盛然带来的那盆蝴蝶兰,在他窗台上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舒展着,他却很少再看。林骁后来让人每日更换的白雏菊,依旧准时出现在花瓶里,花瓣上带着清晨的露水,他也会伸手拂过,指尖停留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短暂,眼神空茫,仿佛透过那纯白,看向某个遥不可及的虚空。
他开始长时间地失眠。夜深人静时,保镖能听见病房里极轻的、来回踱步的声音,像困兽在牢笼中焦灼地徘徊。有时是压抑的咳嗽,闷闷的,碾碎在寂静里。陈老加大了安神药物的剂量,效果甚微。他眼底的乌青,用再好的遮瑕也盖不住,那是从灵魂深处透出的疲惫。
祁寒来过一次,深夜,带着一份刚截获的、高度加密的碎片化情报。显示“伊甸之匙”近期在东南亚某国与当地一股势力频繁接触,疑似在筹备一次“重要货物”的转移或交接,时间、地点不明,但行动等级极高。沈砚舟看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知道了”,便将平板递还。祁寒看着他苍白消瘦的侧脸和眼下浓重的阴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有些伤,在骨子里,外人治不了。
林骁当然知道沈砚舟的状况。陈老的每日简报,事无巨细。失眠,食欲不振,沉默,日益加深的眼底郁色。每一个字都像细针,扎在他心口某个隐秘的角落,不致命,却绵密的疼。他坐在顶层办公室的黑暗里,指尖的烟明明灭灭,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窗外城市灯火璀璨,他却只觉得一片冰冷的荒芜。那晚的话,太重了。像淬了毒的匕首,不仅扎穿了沈砚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防,也反噬回来,割得他自己血肉模糊。
“你的命,是我的。”
“是那个把我耍得团团转、又差点死在我面前的混蛋!是那个满身是刺、心里藏着一座冰山的疯子!是我他妈这辈子都甩不掉的麻烦!”
每一个字,如今回想,都带着血腥气。是占有,是控诉,是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暴戾的疼惜。他把他逼到角落,撕开他所有伪装,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主权,却也亲手,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赖以维系的“合作”假象,撕得粉碎。
后悔吗?林骁问自己。指尖的烟燃到尽头,烫了一下,他浑然未觉。不后悔。若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会说。有些脓疮,不戳破,永远好不了。有些界限,不划清,永远纠缠不清。他只是……没料到沈砚舟的反应会那样烈。那无声滑落的泪,那空洞死寂的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记忆里。
可他给不出别的答案。他不知道除了占有,除了这扭曲的、带着恨意与不甘的捆绑,他还能以何种姿态,站在沈砚舟面前。爱?太奢侈,也太可笑。在他们之间,横亘着欺骗、算计、生死、还有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触目惊心的“失败品”。原谅?他做不到。沈砚舟欠他的,何止一条命。放手?更不可能。光是想到沈砚舟可能再次消失,可能倒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可能被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吞噬,他就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所以,只能这样。用冰冷隔绝滚烫,用距离压制靠近的冲动。像两只伤痕累累的刺猬,想要取暖,却只能竖起全身的刺,保持一个不至于互相伤害、却也感受不到彼此温度的距离。
直到那天下午,陈老一个紧急通讯,打断了他冗长而沉闷的跨国会议。
“林先生,您最好来一趟。”陈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罕见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沈少爷他……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林骁的心猛地一沉,霍然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会议室里一众高管愕然抬头。
“高烧,昏迷,信息素水平异常飙升,腺体区域有剧烈反应迹象,我们初步判断是……是强制发情期前兆。”陈老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在林骁耳边。
强制发情期?!
林骁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沈砚舟是Alpha,虽然腺体受损,信息素水平大跌且极不稳定,但Alpha的生理周期理论上依然存在,只是会被紊乱的信息素和药物严重抑制甚至打乱。强制发情期……那是腺体功能严重紊乱、濒临崩溃时,身体机能的一种极端、危险的自救式反扑!通常会伴随信息素彻底失控、剧烈痛楚、神志不清,甚至器官衰竭!
“我马上到!”林骁掐断通讯,脸色铁青,顾不上解释,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留下满会议室面面相觑的高管。
一路风驰电掣,闯了无数红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带来钝痛。强制发情期……沈砚舟那破败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他会死吗?这个念头像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呼吸。
冲进医疗中心顶层,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极其淡的、却异常霸道的、冰冷中夹杂着腥甜铁锈气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是沈砚舟的信息素!雪松与冷铁,但此刻,那冷冽中透着狂暴,铁锈味浓得令人作呕,充满了攻击性和……毁灭的气息。
走廊里气氛凝重,保镖和医护人员远远守着,脸上戴着特制的过滤面罩,神色紧张。陈老迎上来,语速极快:“信息素浓度在半小时内飙升了三百个百分点,已经触发了三级警戒。用了强效抑制剂和镇静剂,效果不明显。他体温烧到四十度,意识模糊,有自残倾向,我们不得已用了束缚带……林先生,他的腺体状况非常糟糕,这次强制发情,可能会彻底引发腺体崩溃,甚至……”
“带我去看他!”林骁打断他,声音嘶哑,眼睛赤红。
陈老迟疑了一下:“林先生,里面信息素浓度太高,您是Beta,虽然不受直接影响,但那种级别的信息素风暴会产生强烈的精神压迫和生理不适,而且沈少爷现在意识不清,可能会无差别攻击……”
“我说,带路!”林骁一把推开他,径直朝着那扇紧闭的、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特制隔离病房门冲去。
门开的一瞬间,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狂暴的信息素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冰冷,腥甜,充满了绝望的暴戾和毁灭欲,狠狠撞在林骁的感官上。即使他是Beta,对信息素相对不敏感,此刻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流速都仿佛变慢了。
病房里光线调得很暗,只有仪器屏幕发出幽幽的蓝绿光芒。沈砚舟被安置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双手和脚踝都被特制的柔性束缚带固定在床栏上。他整个人陷在雪白的床单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苍白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和狰狞的疤痕上。他双眼紧闭,睫毛剧烈颤动着,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齿缝间溢出破碎的、痛苦的呻吟。病号服的前襟被扯开,露出锁骨和一片胸膛,皮肤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那是信息素暴走,冲击腺体和血管的征兆!
“呃……啊……”沈砚舟无意识地挣扎着,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纤细的手腕和脚踝,磨破了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像是被困在噩梦最深处,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酷刑,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青筋在脖颈和额角暴起,显得狰狞而脆弱。
林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见过沈砚舟算计人时的冷静,见过他崩溃时的绝望,见过他沉默时的死寂,却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而暴烈。仿佛一尊即将从内部碎裂的琉璃,每一道裂痕都散发着毁灭的光芒。
“砚舟……”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他一步步走过去,无视陈老在身后的低声劝阻,无视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狂暴信息素。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想去碰触他,却又在指尖即将触及时僵住。他怕,怕自己的碰触会加剧他的痛苦,怕这脆弱的琉璃,真的在自己手中碎掉。
似乎是感觉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沈砚舟挣扎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猛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涣散,没有焦距,眼白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眼底翻涌着猩红的光,混乱,狂暴,痛苦,还有深不见底的、毁天灭地的绝望。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林骁,却仿佛根本没有认出他,只是本能地对闯入领地的“威胁”做出反应。
“滚……开……”他嘶哑地咆哮,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血腥气。束缚带被他挣得咯咯作响,手腕脚踝的血痕更深了。
“沈砚舟!看着我!是我!林骁!”林骁一把抓住他一只被束缚的手腕,触手滚烫,那温度烫得他指尖一颤。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握紧,试图将一丝稳定传递过去。
手腕被抓住的触感,似乎刺激了沈砚舟。他猛地一挣,没能挣脱,反而激起了更凶戾的反抗。他另一只被束缚的手胡乱挥舞着,指甲划过林骁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他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野兽般的本能,疯狂地想要攻击,想要挣脱,想要毁灭一切,包括他自己。
“按住他!注射三号强效镇定剂!剂量加倍!”陈老急促地下令。护士颤抖着手,想要上前。
“别过来!”林骁低吼,喝退了护士。他死死攥着沈砚舟的手腕,任由他的指甲嵌入自己的皮肉,鲜血顺着小臂流淌下来。他俯身,逼近沈砚舟,几乎与他鼻尖相触,强迫那双涣散狂暴的眼睛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那混乱的信息素风暴,砸进沈砚舟混沌的识海:
“沈砚舟!你给我听清楚!看着我!我是林骁!”
沈砚舟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致的茫然和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冲破那层狂暴的迷雾。
“你不是怪物!不是实验品!你是沈砚舟!”林骁继续吼着,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你母亲用命换你活着,不是让你死在这里!你欠我的还没还清!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妈妈……”沈砚舟的嘴唇颤抖着,溢出破碎的音节,眼中的猩红似乎褪去了一丝,被更深沉的、孩童般的无助和痛苦取代,“疼……好疼……冷……”
“我知道,我知道你疼。”林骁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的温柔,他空着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地,抚上沈砚舟滚烫的、汗湿的额头,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拨开,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忍一忍,沈砚舟,看着我,看着我就不疼了。”
这个动作,这个声音,似乎触动了沈砚舟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开关。他挣扎的力度小了些,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一点点,一点点,落在林骁的脸上。那猩红的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苦和迷茫。
“林……骁?”他喃喃地,不确定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是我。”林骁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揉了一把,酸胀疼痛。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掌心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目光坚定地回视着他,“我在这儿。没事了,忍过去,就没事了。”
沈砚舟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骁以为他又要陷入混沌。忽然,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猩红的眼眶中滚落,混合着汗水,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那样安静地、汹涌地流着泪,像决堤的江河,冲刷着所有的痛苦、恐惧、委屈和绝望。
“疼……”他再次开口,声音哽咽,破碎得不成调子,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林骁……我好疼……全身都疼……像要裂开了……救救我……我不想……变成那样……不想……”
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却像重锤砸在林骁心上。他知道沈砚舟在怕什么。怕变成那些培养罐里的“东西”,怕失去自我,怕彻底沦为怪物。
“你不会。”林骁的声音低哑,却异常坚定,他擦去他脸上的泪,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有我在,你不会。我发誓。”
或许是强效药剂开始起效,或许是林骁的话起到了某种安抚作用,沈砚舟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他不再挣扎,只是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上,眼泪依旧不停地流,身体因为高烧和余痛而细细地颤抖着。他反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林骁那只被他抓伤的手臂,指尖冰凉,却攥得死紧,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
“别走……”他闭着眼,泪水从睫毛缝隙不断渗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求你……别丢下我……”
林骁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沈砚舟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沾着血污的手指,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而绝望的温度。心底那堵冰封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什么恨,什么怨,什么算计,什么不甘,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棋手,不是那个背负血仇的复仇者,他只是一个在痛苦深渊里挣扎的、怕被丢弃的、遍体鳞伤的孩子。
“我不走。”林骁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近乎温柔的坚定。他回握住沈砚舟冰凉的手,将他汗湿的手指,一根根,仔细地、用力地拢进自己掌心。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我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他抬起头,看向旁边屏息凝神的陈老,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厉,但深处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用最好的药,不计代价。我要他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
陈老重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指挥护士上前,进行新一轮的检查和药物调整。强效镇定剂和专门针对信息素暴乱的复合抑制剂通过静脉缓缓推入,沈砚舟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绵长,只是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睡梦中,依旧被痛苦纠缠。他抓着林骁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甚至在无意识中,抓得更紧了些。
林骁就那样坐在床边,任由他抓着,一动不动。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混合着沈砚舟信息素残留的冰冷腥甜气息,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感觉不到,或者说,那疼痛与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相比,微不足道。
他看着沈砚舟沉睡中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额角那道狰狞的疤,看着他被泪水濡湿的、纤长的睫毛。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彻底坍塌了,化作一片柔软的、酸涩的沼泽。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承认那个他一直逃避、一直抗拒的事实——
他放不下这个人。
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亏欠,不是因为那扭曲的占有欲。
只是因为,他是沈砚舟。是那个会算计他、会骗他、会把他气得发疯,却也会在生死关头推开他、会在绝望崩溃时抓住他、会流着泪说“别丢下我”的沈砚舟。
是那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刻下深深烙印,拔不掉,忘不了,舍不得,也……放不下的沈砚舟。
夜,深了。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成了病房里唯一的背景音。沈砚舟的烧渐渐退了,呼吸平稳下来,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会惊悸一下,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林骁便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僵硬而生疏,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安抚。
陈老低声汇报,最危险的阶段算是熬过去了,但腺体损伤加剧,需要更精密的调理和至少一周的绝对静养。后续的信息素稳定治疗,也会更加漫长和艰难。
林骁只是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床上那人。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沈砚舟的呼吸彻底平稳,陷入深眠,抓着他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林骁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手臂早已麻木,伤口结了暗红色的痂。
他站起身,因为久坐而有些眩晕。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城市在晨曦中苏醒,充满了生机。而他身后,那个人在沉睡,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顽强得令人心悸。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祁寒的加密线路。
“东南亚的行动,暂停。”他的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前期投入,转为潜伏和情报深度挖掘。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电话那头,祁寒沉默了几秒,问:“因为沈砚舟?”
“是。”林骁没有否认,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他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需要时间,让他恢复。需要时间,让他理清这团乱麻。需要时间,找到一条……既能护他周全,又能遂他心愿的路。
“明白了。”祁寒没有多问,“我会调整方案。”
挂了电话,林骁回到床边。沈砚舟睡得很沉,眉心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梦里也不得安宁。林骁伸出手,指尖悬在他眉心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极轻、极快地,拂过那点褶皱。
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
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多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名为“决意”的坚定。
裂缝已然存在,微光却从裂缝中透入。黑夜终将过去,而黎明之后,是更漫长的跋涉,还是……崭新的开始?
无人知晓。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