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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儿,挺好
谢知微到底不胜酒力,那一小杯北境烈酒下肚,虽不至于烂醉,却也染红了双颊,眼波流转间带上了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氤氲水色,连反应都似乎慢了半拍。
萧战凰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新奇又有趣,故意又给他倒了一小杯,凑到他面前,坏笑着问:“喂,书生,还喝不喝?”
谢知微抬起朦胧的醉眼,看着她近在咫尺、带着狡黠笑意的脸,没有去接那杯酒,反而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因喝酒而同样泛着红晕的脸颊,动作缓慢而认真,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的指尖微凉,激起她一阵细密的战栗。萧战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跳如战鼓,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手腕。
“夫人……”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慵懒异常,“别动。”
萧战凰竟真的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和语气镇住了,僵在原地,任由他微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流连。他的目光专注而迷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你…你喝多了!”萧战凰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地指控,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嗯,”谢知微从善如流地承认,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带着醉意的弧度,“是有些多了。” 可他看着她眼神,却依旧执拗,“夫人……好看。”
“轰——”地一下,萧战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烫得能烙饼。她猛地用力抽回手,几乎是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胡、胡说什么!我看你是真醉了!红缨!红缨!快来扶姑爷回去休息!”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红缨应声而入,看到自家将军面红耳赤、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又看看坐在那里、眼神湿润、唇角带笑、明显不太清醒的谢郎君,心里明镜似的,强忍着笑意上前:“姑爷,属下扶您回房。”
谢知微倒是很配合,由着红缨搀扶起身,只是临走前,又回头看了萧战凰一眼,那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点无辜和……委屈?
萧战凰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狂跳,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饭厅,一路奔回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夫人好看”和他那双醉意朦胧的眼。
“混蛋……喝醉了就乱说话……”她低声骂着,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
这一夜,萧战凰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某人带着醉意的眼神和微凉的指尖。
第二天一早,萧战凰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饭厅时,谢知微已经坐在那里用早膳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沉静,仿佛昨夜那个带着醉意、举止反常的人只是她的错觉。
看到萧战凰,他神色如常地颔首:“夫人早。”
萧战凰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偷偷打量他。见他举止从容,并无任何异样,心里莫名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咳,”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问道,“那个……你昨晚……没事吧?头疼不疼?”
谢知微放下筷子,拿起素帕擦了擦嘴角,抬眸看她,目光平静:“谢夫人关心,并无大碍。只是……”他顿了顿,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昨夜似乎有些失态,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他这话说得客气又疏离,萧战凰心里那点小别扭更重了,闷声道:“没什么冒犯的!你酒量差就别学人喝酒!”
“夫人教训的是。”谢知微从善如流。
一顿早膳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饭后,萧战凰照例要去校场,谢知微则留在书房处理文书。
校场上的萧战凰依旧生龙活虎,将一套枪法舞得虎虎生风,引得新兵们阵阵喝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有点心神不宁,目光总忍不住往将军府的方向瞟。
操练结束,她没像往常一样多留,匆匆擦了把汗就往回走。经过昨日那个卖奶糖的小摊时,她脚步顿了顿,还是走过去买了两包。
回到主院书房,谢知微果然还在伏案工作。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安静美好。
萧战凰放轻脚步走过去,将一包奶糖“啪”地放在他摊开的书卷旁。
谢知微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
“给你的。”萧战凰别开脸,假装在看窗外,“昨日那包被我吃完了。”
谢知微看着那包奶糖,又看看她故作镇定的侧脸,眼底缓缓漾开一丝笑意,如同春冰初融。他拿起那包糖,指尖在油纸上轻轻摩挲,低声道:“多谢夫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在萧战凰心上。她转回头,凶巴巴地补充:“少吃点!甜腻腻的,对牙不好!”
“好。”谢知微应着,却动手拆开了油纸,取出一块方正的奶糖,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了萧战凰面前,“夫人先请。”
萧战凰看着递到面前的糖,和他含着笑意的眼眸,心跳又有些不争气地加快。她哼了一声,还是接过来塞进了嘴里,熟悉的浓郁奶香化开,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谢知微这才自己也取了一块,慢慢含着。
“今日写什么?”萧战凰凑过去看他的文书,依旧是那些互市的条陈,不过似乎更细致了。
“一些互市纠纷的约束细则。”谢知微解释道,“防患于未然。”
萧战凰对这些条文不感兴趣,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忽然又起了练字的念头。大概是觉得,和他一起安安静静做点事,感觉也不错。
“喂,再教我写个字。”她拿起笔,跃跃欲试。
谢知微有些意外,随即莞尔:“夫人今日想学哪个字?”
萧战凰眼珠转了转,想起他昨夜那句含糊的“夫人好看”,脸上微热,故意道:“就学‘谢’字!”
谢知微微微一怔,看向她,见她眼神闪烁,耳根微红,心下了然,眼底笑意更深。他走到她身边,依旧虚虚环着她,执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清隽挺拔的“谢”字。
“谢,言身寸,意为辞去、拒绝,亦为认错、感激,亦为……”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姓氏。”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奶糖的甜香和墨香。萧战凰看着纸上那个结构复杂的字,只觉得比“萧”字难写多了。她笨拙地模仿着,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歪扭扭,但比昨天似乎稳了一些。
“手腕,再沉下去一分。”谢知微轻声指导,指尖虚点着她的腕骨。
萧战凰依言调整,果然感觉顺手了些。她埋头苦写,一连写了七八个“谢”字,额角都冒出了细汗。
谢知微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看着她鼻尖上那一点晶莹的汗珠。阳光透过窗棂,勾勒着她流畅的下颌线和纤长浓密的睫毛,有一种不同于战场杀伐的、别样的生动与美丽。
他忽然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揩去了她鼻尖的汗珠。
微凉的触感让萧战凰猛地一颤,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她抬起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有汗。”谢知微神色自若地解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萧战凰的心却因为他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再次乱了节拍。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周骁的大嗓门:
“将军!郎君!互市那边有几个部落的头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聊表心意!”
萧战凰如蒙大赦,立刻扔下笔,大声应道:“来了来了!” 说着就要往外冲。
谢知微看着她几乎是逃跑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也缓步跟了上去。
送来的东西无非是些皮毛、药材和北狄特色的手工器物。其中一个来自白鹿部的头人,还特意送了一套做工精致的狼毫笔,说是给谢郎君写字用。
萧战凰对皮毛药材兴趣不大,倒是拿起那套狼毫笔看了看,笔杆温润,笔锋饱满,确实是上品。她转头对谢知微说:“这个给你用正好!”
谢知微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道:“白鹿部有心了。”
那白鹿部头人见谢知微喜欢,脸上堆满了笑容,又说了许多仰慕郎君才华、感谢将军仁德的话。
萧战凰听着,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这家伙,走到哪儿都这么招人!连部落头人都上赶着送东西!
她哼了一声,打断那头人的奉承:“行了行了,东西我们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族长,互市的时候规矩办事,别整这些虚的!”
头人连连称是,躬身退下了。
等人走了,萧战凰拿起那套狼毫笔,在手里掂了掂,斜睨着谢知微:“哟,谢郎君魅力不小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有人送上门了。”
谢知微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酸意,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夫人过誉。不过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借花献佛罢了。”
“算你会说话!”萧战凰心里那点小别扭立刻烟消云散,得意地扬起下巴,将笔塞回他手里,“好好用,别辜负了人家的……咳,别浪费了东西!”
谢知微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比奶糖还要甜上几分。他握着那套笔,轻声道:“好。”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萧战凰嫌屋里闷,拉着谢知微到廊下看雪。
朔方城的雪,不同于京城的绵软,带着北境特有的凛冽和干脆,簌簌落下,很快就在庭院里铺了薄薄一层。
萧战凰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变成冰凉的水渍。她玩心突起,团了一个小小的雪球,趁谢知微不注意,丢到了他狐裘的兜帽里。
谢知微被颈后突如其来的冰凉激得微微一颤,转头看她。
萧战凰已经跳到几步开外,叉着腰哈哈大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谢知微看着她笑得毫无形象、眉眼弯弯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拂去兜帽里的雪,却没有丝毫恼意,眼底反而存着纵容。
他弯腰,也团了一小团雪,动作优雅,不紧不慢。
萧战凰立刻警惕道:“喂!书生!你敢砸我试试!”
谢知微却没有砸向她,而是将那个小小的、圆润的雪球,轻轻放在了廊下的栏杆上,然后退后一步,看着它,又看看她,唇角微扬:“夫人还是这般有活力。”
他的声音温和,含着宠溺。雪花落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瞬间融化,留下细小的水珠,映着廊下灯笼温暖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得不真实。
萧战凰看着他,看着他被雪花点缀的肩头,看着他清隽容颜上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看着他眼底只映出她一人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北境的严寒,似乎也因为眼前这个人,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值得期待。
她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庭院中越下越大的雪。
“谢知微。”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嗯?”他侧头看她。
“没事。”萧战凰扭开脸,看着漫天飞雪,声音有些含糊,“就是觉得……你在这儿,挺好。”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远处苍茫的山峦。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风雪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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