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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黎彦从日本回到A市,已经是车祸后第三周,他的手术很成功,身体各项机能也都处于良好的恢复状态。回到A市后,在知名的三甲医院又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各项检查指标都趋好,右腿还打着石膏,待一周后拆了石膏,再根据骨骼和肌肉的恢复状况设置对应的康复训练计划,在此之前,他的状况符合回家休养的标准,相比医院,黎彦本心也更愿意回家静养,他没有太大心力履行作为公众人物的职责,更不愿意暴露在医护人员带有私人兴趣的探究目光中。
公寓里早已没有了杨枝的气味,这种说法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正确,杨枝身体散发的气味自然早已经随着杨枝早前搬出公寓而消散无踪,可是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却依旧留存,比如沙发靠垫下蜷缩的一根长发,比如冰箱一角躺着的半块切剩的柠檬,比如杨枝养在阳台一隅的花花草草,比如那串摇曳在卧室窗前的捕梦网。在这些遍布公寓各处的痕迹里,黎彦得以喘息,得以入睡。
只是这睡眠也带着诸多情绪,他多梦,梦里景象光怪陆离,有时也会跳出记忆的范畴,有时又像是穿过时间隧道回到了过往的某些时点,他常会在午夜醒来,有时带着噩梦的余悸,有时带着无法重回梦中美好时光的怅然,更多时候是毫无征兆的突然醒来,醒来后很难再入睡,他也不强求,只是睁着眼睛静静等待,等待晨曦第一道微光,或者等待困意再找上门来。
到了早上,赵彩英会过来,之后负责做饭并简单打扫卫生的钟点工阿姨也会上门。黎彦拿起床头的拐杖,缓慢的移动到卫生间洗漱。洗漱后是早餐,早餐之后,私人医生则会上门进行例行查诊,包括伤口换药以及根据恢复情况调整当日的药量等工作。医生走后,黎彦则躺在沙发上发呆或者玩会儿手游。中午十二点半则是午饭时间,午饭后,黎彦会在公寓走动走动,起初时需要赵彩英时刻看顾着,几天后则能自己拄着拐杖缓慢行走。这类缓慢的运动对于黎彦身体机能恢复是必不可少的。
刚回到A市那天,胡宇提前找了家庭陪护员,以便夜间看护黎彦,不出意料被黎彦拒绝,胡宇虽然无奈,也只能接受老板的固执,他深知黎彦的脾气,这个公寓别说家庭陪护,就连他这个跟了黎彦好多年的经纪人能进入的机会也屈指可数,黎彦对个人隐私极为看重,放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陪护进门,基本不可能。赵彩英要住进来,也被黎彦拒绝,理由是自己有拐杖,也早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不再需要特别看护。只是赵彩英还是不放心,当晚悄悄上楼,睡在了客厅沙发上,黎彦早上起来一看到赵彩英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发了好一通脾气,赵彩英拗不过,总归是听从了黎彦,保证不再夜里上楼来。
关于杨枝,虽然黎彦并没有说什么,赵彩英却能猜得到黎彦和杨枝之间八成出了问题。回到A市后,赵彩英再也没打通过杨枝的电话,微信留言倒是会偶尔收到杨枝的回复,内容一如既往的冷淡、简短。公寓里也不见了杨枝的日常用品,虽然衣柜里还有几件杨枝的衣物,卧室里依旧是双人枕头,可是杨枝在这里生活的气息全然没有。
赵彩英和黎彦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赵彩英忍不住开口问,“你又没睡好吗?黑眼圈这么重。”
“嗯。”
“要不要让医生开点有助于睡觉的药?”
“嗯。”
“贵宝,杨枝她……”
“妈,我们今天不是要去医院拆石膏,待会儿阿P就到了。”黎彦打断赵彩英的话,说道。
“是呀是呀,我真是老糊涂了,这几点了?你先吃着,我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病历本和之前的检查资料我放到抽屉了。”赵彩英边说边从餐桌走向书房,开始收拾起来。
拆石膏很快,黎彦的伤口恢复的也不错,之后的康复训练则不是那么容易。
疼痛常让黎彦汗流满面,他却紧咬牙关,痛到忍无可忍时,偶尔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往常这种时候黎彦都会找理由支开赵彩英,多数情况下会奏效,只是也有被赵彩英恰巧碰到的时候,跟世上所有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看着因为剧烈疼痛而面目狰狞的黎彦,赵彩英捂嘴痛哭不止,可是她作为母亲在这种时刻能做的太有限了,她知道这是康复的必经之路,却因为无法代替自己的孩子遭罪而痛苦流泪。
做完康复回到公寓已是晚上,黎彦整个人有些脱力的坐在阳台的座椅上,夜风温柔的吹过他的脸颊,脸上之前康复时流的汗水早已干涸,被风一吹,皮肤上有微微的紧绷刺痛感。赵彩英递了一杯水给黎彦,黎彦接过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铁制小茶几上。赵彩英在他身边的座椅上坐下。
母子俩看着天边低垂的夜幕,各自陷入各自的心事里。
半晌后,黎彦低声说到,“以前,不需要进组拍摄的时候,我跟杨枝常会像这样坐着,她看书,我玩手游。再早一点,那时我们俩还没来A市,在三江,我去她家小吃店蹭饭,都会先绕到后街看她家二楼的台灯亮没亮,杨枝常常会在二楼的窗前看书,那盏台灯灯光是暖黄色,冬天看,像一盏挂着的小火炉,看得人心里暖烘烘。那时我就想,假如这盏灯是我的该有多好。后来,这样想的时刻越来越多,她骑着自行车带我的时候,她送给我手套的时候,她从地上把我拉起来的时候,或者她笑盈盈看着我的时候。”
黎彦顿了顿,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少倾,他继续说道,“你能回来,我其实很高兴,虽然在你回来之前,我曾经特别特别恨你,我一边恨你,一边怪自己。那时候我觉得老天很不公平,为什么别人一家人能在有暖气的房子里围着炉子吃火锅,我却得在天寒地冻里翻垃圾桶。后来遇到了杨枝我才慢慢明白,如果大家一生的运气总和是一样,那我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到了遇见杨枝,老天很公平,让杨枝爱我。”
“贵宝,妈妈不是有意要丢下你,妈妈也是不得已,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妈,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爱我却不理解我,甚至你连理解我的意愿或者试图都没有,你只会以你自己认为的方式爱我,不过这似乎也不能怪你,这是人类的通病,我何尝不是以我认为正确的方式爱杨枝。”黎彦苦笑一声,手指拂过眉心。
“你想让妈妈做什么呢?妈妈做什么你才会开心?你说出来,妈妈照做就是。”赵彩英说,神色里带着些哀求。
“妈,我不是怪你,我是你的儿子,虽然我会极力避开,但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或许说是遗传,我们是相似的自私。也在为着自己的自私付出代价。”
赵彩英看着黎彦把身体缩进扶手椅里,他脸上的伤已经结痂,有些部位结痂脱落露出比肤色略浅的新皮肤,清俊的眉眼因此又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幽暗沧桑。经历这场大难,赵彩英恍惚觉得自己又衰老了几岁,她早已在东京的圣路加医院时就已经妥协,在ICU门外,她曾经无数次向神灵虔诚的祈求,现在黎彦安然的坐在她的面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了。
赵彩英用眼神抚摸过眼前黎彦的轮廓,轻叹了一声,说,“妈妈老了,没什么希求,只要你平安健康,一切都听你的。”
黎彦嘴角挂了一抹淡笑,说,“妈,你先下楼休息吧。哦,对了,明天成成会过来看我,可能在这儿住几天。”
“成成?杨枝的弟弟,杨成成吗?”
“对。”
“好好,明天我跟阿姨一起准备点好吃的,你们一起玩玩,心情也好一些。”赵彩英边说边起身去了厨房,她检查了一下厨房里的存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先去一趟菜市场,又拿出手机记下要买的东西,匆匆出门下楼回到自己的楼层。
赵彩英是打心眼里希望杨成成的到来能让黎彦开心起来,不止她,黎彦的经纪人胡宇也这么期望。
黎彦从车祸中醒来后,胡宇能很明显的感受了黎彦身上蔓延出来的那种空洞感,哪怕黎彦在行为上表现的再正常不过,但是稍微在他身边待一会儿,或者跟他交谈一会儿,就能明显感受似乎从他身体最深处弥漫开来的空洞,就像面对着一个被掏空了的山洞,喊一声,回声在身边清晰的响起。这种感觉让胡宇很担忧,黎彦表现的很正常,医院的治疗也配合,能进食时也会按时吃饭,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也会闭上眼睛睡觉,最近开始的康复治疗也会咬牙坚持,只是那种感觉依旧萦绕在胡宇的心头。那种感觉胡宇并不陌生,他的上一任老板,曾经得过抑郁症后来退圈的那位,给胡宇的感觉,跟现在的黎彦给胡宇的感觉一样。
胡宇把担忧说给赵彩英听,却被赵彩英呵斥一通。
“什么抑郁症,胡扯,我家贵宝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你少胡诌。”
“赵女士您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再瞎说,小心打碎自己的饭碗。”
胡宇自此再不能提这个话题。
赵彩英并非对此全无感知,只是她想,黎彦只是车祸后恢复的必然过程,受了那么重的伤,做了那么大一场手术,再加上似乎和杨枝的恋爱出了些岔子,年轻人的心情郁郁寡欢实属正常。所以无论出于什么考量,有朋友或同学能来让黎彦开心一点,总归都是好事。而作为母亲,在这种时候,做什么都不如做一桌孩子们喜欢的饭菜吃食来的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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