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

　　宿管阿姨领着言思筝往三楼走，水泥楼梯间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楼上隐约传来的铅笔削划纸张声。

　　303宿舍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靠窗的床位已经住了人，浅蓝格子床单，床尾挂着画板，桌角摆着一排挤得满满当当的颜料管，标签上的颜色名被指尖磨得有些模糊。

　　“这是苏晓，早来两天了，你们以后就是室友啦。”宿管阿姨笑着说完，转身下楼时替她们带上了门。

　　苏晓从画架前抬起头，脸上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钛白颜料，眼睛亮得像浸了光“你好，苏轼的苏，破晓的晓。”她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颜料盒，里面的画笔叮叮当当滚出来。

　　言思筝蹲下身，同苏晓一起捡完掉落的画笔。

　　“谢谢。”苏晓接过画笔。

　　“言思筝，言语的言，思绪的思，风筝的筝。”言思筝学着苏晓的方式介绍自己的名字。

　　言思筝把行李箱拖到靠门的床位，开始整理行李，先是把画具袋小心翼翼地铺在桌面，水彩笔按色系排好，铅笔从6H到8B依次插进笔筒，削得尖尖的笔尖对着窗外；再把换洗衣物叠进衣柜。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的香樟树长得正盛，枝叶晃悠悠地扫过窗台，阳光透过叶缝落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拉开书包拉链时，林芸塞的密封盒硌了一下手心，里面是切好的苹果，裹着保鲜膜，旁边还压着一张便签，字迹娟秀“苹果要当天吃，吃不完可以分给室友一起吃，别放坏啦。”

　　她把便签折起来放进抽屉转身对苏晓说“吃苹果吗？”

　　苏晓点点头，用叉子将苹果送入口中，就自然地往言思筝身边凑了半寸，边吃苹果边同言思筝说话“这苹果好脆噢，你在哪家水果店买的？我妈上次买的巨酸而且都软了。”

　　“林阿姨买的。”言思筝下意识回答，后知后觉才开始担心。

　　话音刚落，身旁的苏晓就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随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闪着几分了然的促狭。

　　苏晓立刻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好奇“可以啊你，家里居然还有阿姨打理吗！学艺术的虽然家里多多少少有点资产，但原来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就在外面身边啊。”苏晓作势抱着言思筝的胳膊“富婆求包养～”

　　言思筝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讷讷地垂着眼，连反驳的话都没能及时说出口。

　　苏晓依旧自顾自猜着“那今天谁送你来的啊？不会家里人安排了个车队吧，那浩浩汤汤的啊我没看见有点可惜。”

　　空气静了几秒，苏晓最先察觉到不对——言思筝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原本泛红的耳尖此刻更红了，连握着画笔的手都微微发颤。

　　她心里“哦”了一声，立刻明白自己可能猜错了，忙不迭地把话题往旁边引，用叉子戳了戳苹果“哎呀你看我，光顾着瞎猜了！来来来，你尝尝你带的苹果，马全进我嘴巴里了。”

　　这话像根软刺，轻轻戳破了言思筝心头的尴尬。

　　她抬起头看见苏晓正冲她眨眼睛，这个话题转移到特别生硬，但没有直接表明言思筝也就可以当它过去。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指尖松开时掌心已经留下了浅浅的月牙印，她对着苏晓弯了弯嘴角，声音比刚才轻缓了些“没事，我不怎么喜欢吃苹果。”

　　她顺着言思筝的目光看向窗外，忽然拍了下手“对了对了！你来的时候看见保安处旁的驿站没？”

　　言思筝想了想，着实有些记不清“没看见。”

　　“哎呀，没看见也没啥，主要它特隐蔽，我告诉你它是奶茶驿站，我来这之前我都打听好了，上交手机前我还去那里冲了五百块，以备不时之需。”

　　言思筝倒是没想到，她也对这个寄宿的集训营进行了背调，但很显然没有苏晓调查的那么详细。

　　“我和你说最近好像有新品杨枝甘露，加双份西柚粒包好喝的！”她故意把“双份西柚粒”说得重重的，还伸手戳了戳言思筝的胳膊，语气里的好奇换成了熟稔的热络“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喝？我请客！”

　　她说话时眼睛亮着，睫毛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颤动，言思筝拒绝的话在嘴边，苏晓见状抢先一步开口“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要拒绝我这个美丽可爱集智慧与一身的少女吧。”

　　言思筝被她逗笑“那一起去吧。”

　　苏晓是一个行动派，言思筝刚答应下来她就拉着她往保安处走，一路上又扯着言思筝聊起新开的文具店品牌好不好用，进来前微博热搜上的谁谁谁私联粉丝，自己养的橘猫总偷藏她橡皮的细节都讲得活灵活现。

　　言思筝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起，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裤缝，她并不讨厌苏晓这样连珠炮似的分享欲，只不过她这样眼里藏不住的细碎想法，竟和简稚有几分像。

　　简稚以前也是这样，会攥着半块草莓蛋糕跑过来，叽叽喳喳说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发现了蚂蚁的“粮仓”，会突然指着天空的云说像奶奶织的毛线团，连风掠过树叶的声音都能被她拆解出六种调子。

　　而此刻苏晓的语气里的鲜活与雀跃，像极了无数个课间简稚拉着她追没塌房前的楚恒时的模样。

　　说到简稚，言思筝倒是想起那天自己告诉她这个暑假得消失，开学前才能刷新出来，简稚那个时候还开玩笑说她准备去穿越拯救小说男女主。

　　但当言思筝敲完“我要去美术集训。”末尾还配了个抱着画板小猫表情包，就没再回复。

　　她把手机放在书桌角时，屏幕还停留在和简稚的聊天界面。

　　窗外的夕阳正把书桌染成暖橙色，言思筝正弯腰整理集训要带的画具，铅笔在笔袋里撞出细碎的响，倒没太在意简稚没秒回的事，毕竟简稚总爱抱着手机追剧，偶尔会隔半小时才回复消息。

　　门把手“咔嗒”响了一声时，言思筝还以为是林清弦进来了。毕竟很早之前言思筝就对林清弦说过白天来自己房间不需要敲门，但林清弦固执，她也就没再提及这件事。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身后，带着点急促的喘息，她才回头——简稚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手里还攥着没锁屏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她们刚聊到一半的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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