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七年轶闻

　　前一阵子贺云晟受了伤，虽未张扬，但董家最是清楚。于是贺云晟就装作伤重未愈，在州府养伤足不出户。

　　董家也就只是盯一盯他住的地方，不甚严密。后来他去了揭幕礼，又到阮家迎了亲，董家意识到他已经伤愈，开始活动了，就增多了人手盯住他和亲近之人的举动。

　　贺云晟让人暗中查的事情，正在关键时刻，他不想被董家发觉。若是能将几个大案的证据证人收集完毕，一举出手，或许还可成事。

　　他亲去迎娶阮青钰，不仅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以报救命之恩，还是想要做给别人看，他虽是伤好些了，但他沉溺美色，无暇理会正事。

　　一场戏肯定是不够的。

　　他带着阮青钰高调出来，又在外人面前演出浓情蜜意，就是为了让他们看，让他们传，让他们去说世子只爱伴红颜。

　　这样的手段不知道能不能迷惑住董家，但至少牵制了许多他们的眼线。

　　至于阮青钰，本来只要她人来了就好，没想到阮青钰这么快猜到了他的意图，那就配合着吧，也有她的好处。

　　他想到观局支支吾吾委婉地和他说，新姨娘日常衣着首饰一类，虽说不上是寒酸，但也就是不算寒酸，是不是需要给置办些新的，不然是不是有失体统。

　　他觉得可以啊，阮青钰堪用，给她一些好东西，是应当的。

　　他见过的阮青钰不是在忙碌劳力，就是在算计劳心。现在她低着脑袋，眼睛都长在那些珠宝上的样子，倒像是个正常女孩了。

　　光州算是江南最繁华所在之一，苏记又是光州最好的珠宝商，掌柜见世子殿下带家眷来了，恨不得把最贵重的库藏都拿出来。

　　在贺云晟看来，也不过是有几样东西还算合眼。但是阮青钰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觉得哪样都好看。

　　掌柜的每介绍一样，阮青钰就赞叹一次，倒是不冷场。

　　看到簪钗时，掌柜说店里所有的蝴蝶钗都在这里了。阮青钰一个一个看，越看越困惑。

　　江念的夫人送她钗子的时候，说不是贵重的东西。钗子确实轻薄，用料中也只有银子值一些钱，但款式是难得的好看。她以为是自己没见过好东西，才会觉得难得。

　　但今天一一看过，苏记的钗子或华丽或古朴，或鲜妍或纯粹，精巧者也有，却无一如江夫人送的那一支细致生动，阮青钰不懂珠钗的工艺，却能看出来江夫人那支蝴蝶钗多少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没能找回来，确实可惜。

　　“怎么，都不喜欢？”

　　“都很好看，可能是我念旧吧，总觉得自己弄丢的，是最好的。”

　　贺云晟不知道阮青钰能有什么贵重首饰这样怀念，怕她不好意思开口要东西，就自己给她挑了两套头面，又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他挑出来的，自然是最体面的。

　　掌柜欢喜地用最好的檀木盒子铺上绒布将首饰盛放包好，带领全体伙计恭恭敬敬将两人送到门口，直至马车行了一阵子，一帮人还在门口目送。

　　马车上没有别人，时霜忍不住问阮青钰：“姑娘，世子给你买了什么啊？”

　　阮青钰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整套赤金嵌红宝缠丝莲花头面，簪钗、手镯、戒指和耳坠，她用手摩挲，前世今世，她也没拥有过这么贵重华美的东西，黄澄澄的金子、通透耀目的宝石，真好看啊。

　　只是她不清楚贺云晟是不是真的把这些给她了。她合上盖子，将盒子握紧，心中想着，只要贺云晟不管她要，她就不会交出去。

　　回到房间，卷秋见了这些，又是一阵赞叹欢喜不已，小心将东西收放妥当。

　　接下来的几天，贺云晟隔天就带阮青钰去街上招摇，光州最好的成衣铺、衣料铺、胭脂店都溜达了一遍，然后去最有名的食肆酒楼吃饭。

　　贺云晟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即便是和章华相处，也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府中，没有来街上逛过。

　　他本来以为会是很无聊的差事，但看着阮青钰逛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似乎被感染。当阮青钰换好了他选的衣服出来，华美窈窕的样子十分养眼，他看着也开心，觉得自己眼光果然不错，等回去了也该抽时间带华儿去街上走走。

　　他们两人逛得开心，董府的眼线就收获不多。当董其航被禀告说世子出门就是带着妾室逛街的时候，他十分怀疑。

　　董其航虽然和贺云晟不熟，但他有朝中的消息，说景世子不是好色之人，不是纨绔之流，怎么离开了玄京城，就变了个人吗？如果是故意迷惑他，那他在暗中又能做些什么呢？

　　若说贺云晟最近有什么大动作，那就是纳了一房妾室，堪称爱妾，但阮家和阮四姑娘，他都查过了，并无可疑。

　　董其航知道，董家的事情不少，若要正经查起来，大概事事都禁不起查，但也总得开始查才行，贺云晟凭白坐在府中或去街上逛逛，总不能从天上掉线索给他吧。况且，关乎他父子最严重那几起事儿，相关的人、物都处置得还算干净，便是正经去查了，一时间也不能有头绪。

　　当初贺云晟从玄京过来时还化名梁牧，像是要隐于暗处干一票大的，他却早有义父秦阁老的消息，知道梁牧就是贺云晟。

　　既然贺云晟放着亲王世子的身份不要，那就别怪他手狠。只可惜没有将梁牧一击毙命。

　　后来贺云晟回来，他虽然还是万般如旧的沉稳姿态，却是担心的，那毕竟是皇室，是圣上最亲近的侄儿。

　　董其航担心董家会被报复，他已经明令董家所有人最近都安分一些，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许做。既不能有新的罪责，也不要去填补以前的事情，才好不留线索。

　　又让人盯着贺云晟，却只见他沉溺繁华美色，既不走访也不循证，甚至连历年的卷宗都不看。便是他有手下散在四处不能分辨，以那些人的身份能量，在董家一整盘没有破绽给他们顺着捋的情况下，他们又能去哪里调查什么呢？

　　道理是这样，但董其航并没有把心放下，他心中隐隐不安，却又想不出贺云晟能有什么花招。

　　这个时刻对董家来说，不是好时候。这两年光州官场变化大，知州白谦与和同知赵晋都新来不久，这两人在朝中的关系，又不属于秦阁老一系，董家还未来得及将他们掌握住，相比之前，董家对州府的掌控弱了许多，甚至许多消息都不畅通。

　　光州上头的南苏省布政使司倒是有秦阁老的人，但离得远了一层，不到紧急的时候，也不好时时去打扰。

　　董其航知道，贺云晟选择这个时候来查董家，不是巧合，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只要贺云晟一天不离开光州，他就一天不能安心。思量半晌，他叫来心腹吩咐，让人看住光州有名有姓的大族，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再时时去盯着街面上可疑的生面孔，看有没有人瞎打听董家的事情。防也只能防到这一步了。

　　贺云晟带阮青钰逛了好些日子，把光州城逛了大半。终于消停了两天。

　　这几天阮青钰见识颇丰，收获很多。那些吃一顿要花费她数月例钱的馆子，从前路过门口，她都不好意思往里看看。如今，她都见识到了，好吃是好吃，食材做法都很讲究，就连吃法也有讲究。

　　她只知道拿筷子把菜夹过来吃，全然不知道吃东西前要先清口，用来清口的茶水险些被她喝了。

　　就连先吃哪一部分、要配什么料一起或者什么汤配什么菜都有说法。阮青钰看着贺云晟将这种讲究做得随意自然，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气天成，就知道这种贵族做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养成的，是贺云晟这样地道的贵族从小熏染在骨子里的。

　　阮青钰不禁觉得没必要，没这么些讲究的东西也可以很好吃。上一世在北地军营中，打了胜仗才能吃到的大锅炖肉，她也觉得美味极了，大家拿了大碗盛了，往地上蹲了一圈，一口馒头一口粉条子，零星一两块肉，真是人间值得。

　　此刻她一边悄悄看贺云晟怎么做，也学不来个形似，只觉得，山猪吃不了细糠说的就是她了吧。

　　珠宝衣裳胭脂水粉更是一圈全了，她两辈子不曾有过的奢侈品，忽然间不要钱似的都有了，她才知道，原来有权势富贵，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在一家衣料铺，阮青钰一眼看中一块浅紫色的料子，她只是觉得给五妹妹做衣服一定很衬，就说要一匹这个，没想到她虽然不懂行，眼光却不错，一眼叼到这织花云锦，店主连忙出来说阮姨娘好品味，这是店中最名贵的，买的人不多，货存少，现在只有这一块样品了，但他们可以立刻去进货。

　　第三天，两匹淡紫织花云锦就送到了府上，送货的掌柜特意说，耽搁了世子和姨娘的时间，多出的一匹就算店里送的。

　　阮青钰正踌躇不知道该不该收，毕竟是名贵的布料，若是收了，不会算作贺云晟受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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