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御山河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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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回暗递诗笺投名状密探心腹藏祸根



      回前诗
      紫陌尘生风未定,青衫影动计初成。
      笺中墨隐千钧力,只待惊雷破古城。

      管家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高玉明紧绷的肩头,语气平淡却藏着千钧力道:“高小哥是个聪明机警的,有些话,想来不用我多言。你在齐王府书房外守了三年,耳濡目染间,那些‘寻常动静’,于旁人或许无用,于我们,却是难得的机缘。”

      他顿了顿,呷了口茶,话锋愈发隐晦:“往后府中若有‘风吹草动’,小哥若能偶尔‘递个信儿’,我自会将你的‘心意’如实禀报大人。大人素来赏罚分明,断不会亏待了有心之人。”

      高玉明心头一震,瞬间听懂了弦外之音——这是要他做尚书府安插在齐王府的眼线!积压多年的憋屈与不甘瞬间化作狂喜,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但他转念一想,不能这般轻易应下,总得为自己谋个实在的前程,也好卖个好价钱。

      他定了定神,躬身拱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管家抬爱,小人感激不尽。只是……小人虽是齐王府的人,却三年未得重用,每月不过四两月钱,连件体面衣裳都穿不起。如今若要为大人效力,一来是担着身家性命的风险,二来……也盼着能有个实在的着落,也好让小人安心办事。”

      管家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小哥倒是爽快。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小人不敢奢求太多,”高玉明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道,“只求若事成之后,尚书府能给小人一个管事的职位,月钱不少于十两,再分一间单独的小院。至于眼下……也盼着能有笔‘安家费’,也好让小人安顿好家中爹娘,无后顾之忧。”

      张柔在一旁适时开口,语气温婉:“高小哥所求也算情理之中,只是管家行事也需按规矩来。不如这样,安家费先给五十两,待你立下功劳,职位和月钱自然会按你的要求兑现,如何?”

      高玉明刚想开口讨价,管家却抬手打断:“五十两安家费,再加一套尚书府的腰牌文书,方便你日后传递消息。职位与月钱,待你献上第一份‘实在消息’,便即刻兑现。这已是最大的诚意,小哥若是应允,咱们今日便算定了;若是不应,便当今日未曾相见。”

      高玉明沉吟片刻,心里迅速盘算起来:五十两安家费已是一笔巨款,还有腰牌文书,日后进尚书府更是板上钉钉。他咬了咬牙,猛地躬身叩首:“小人应允!往后定当尽心竭力,为大人和管家效力,绝无二心!”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抬手虚扶:“起来吧。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张柔姑娘作证。往后行事,切记谨慎,若有差池,后果自负。”

      高玉明起身时,眼眶已有些发红,重重颔首:“小人明白!定不负管家与姑娘的信任!”张柔缓缓起身,提着茶壶款步走到高玉明身旁,手腕轻扬,清澈的茶汤便顺着壶嘴缓缓注入杯中,热气氤氲间,她鬓边茉莉轻轻晃动,眉眼间带着几分柔媚的笑意:“高小哥,今日既已定下盟约,将来若得偿所愿,有了锦绣前程,可莫要忘了我张柔今日的引荐之功才好。”

      说罢,她将斟满的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杯沿,语气带着几分娇俏的叮嘱:“往后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前程,便是我的体面,可不能寒了我的心呀。”

      高玉明连忙双手捧起茶杯,仰头饮下,茶汤温热,却不及心头暖意浓烈,他红着脸连连应道:“姑娘放心!今日之恩,我高玉明永生难忘!日后但凡有我一口饭吃,定少不了姑娘的好处!”

      张柔闻言,眼底笑意更浓,转身看向管家,语气愈发温婉却带着几分笃定:“管家,小哥身处齐王府,毕竟是外人,如今空口白牙定下盟约,总觉得少了些凭据。往后行事,若没有半点实在东西傍身,怕是难以让大人全然放心。”

      管家颔首附和:“姑娘所言极是,不知姑娘可有良策?”

      张柔侧身望向高玉明,目光带着几分试探与引导,语气委婉:“我听闻小哥常在齐王书房外当值,偶尔也会帮着收拾文书卷宗。不知……你在整理那些东西时,可有机会接触到些‘紧要字迹’?比如王爷批阅的手札、或是府中往来的信函底稿,若是能悄悄留一两件‘念想’,既能表小哥的诚意,也能让大人安心,你说呢?”

      高玉明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他拿齐王的亲笔文书当投名状!他略一沉吟,便咬牙点头:“姑娘放心!三日之内,我定设法取一件实在的凭据来,不负大人、管家与姑娘的信任!”高玉明攥着茶杯,神色愈发恳切:“管家,既已定下此事,不如立个时日?也好让小人有个奔头,早日将凭据送来。”

      管家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哎,无需如此拘泥。凡事讲究个水到渠成,只要小哥明白我的心意,知晓此事的轻重,慢慢来便是。”他抬眼瞥了眼身旁的张柔,嘴角噙着笑意补充道,“再说,张柔姑娘还日日盼着小哥能早日成事,展露才干呢。”

      说罢,管家又对高玉明一番吹捧:“小哥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胆识与心思,实属难得。日后若能在大人麾下效力,定能大展宏图,前途不可限量,比那冯德可强上百倍千倍!”

      高玉明听得心头一阵暖热,先前的忐忑与顾虑尽数消散,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仿佛锦绣前程已在眼前。

      张柔适时走上前,为他续满茶水,语气温柔得似春风拂柳:“高小哥,管家说得极是。你本就聪慧过人,只是缺个施展的机会。如今机缘已到,只需稳扎稳打,日后定能出人头地。我在尚书府也会时常为你留意,若有什么消息,便会设法告知你。你只管安心办事,我与管家都信你。”高玉明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端起桌上茶杯,犹如壮士拔刀般一饮而尽,茶汤顺着喉间滑落,烫得他浑身一振,朗声道:“今日便就此别过!待寻个妥当机会,我高玉明定当为大人了却心愿,也不负张柔姑娘今日的引荐与厚爱!”

      管家闻言,眼底笑意更深,颔首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哥既有此魄力,日后必有厚报。”

      张柔也端起茶杯,眉眼弯弯地附和:“高小哥快人快语,我便静候佳音了。切记行事谨慎,莫要急躁,若有难处,可设法传信与我。”

      三人同时举杯,饮罢杯中茶水,彼此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高玉明躬身一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里满是奔赴前程的坚定,仿佛已看见自己身着华服、位居管事的模样。管家与张柔望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这盘连环局,终是成了。马车稳稳停在齐王府门前,高玉明掀帘下车,转身看向车内的张柔。她并未多言,只对着他浅浅颔首,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光闪烁,轻声道:“小哥保重,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高玉明望着她清丽的容颜,心头一股暖流涌过,连忙拱手:“姑娘放心,我定不辜负所托。”说罢,便转身阔步走向王府大门,身姿挺拔,步履间满是春风得意,与今早出门时的局促判若两人。

      守门的小厮见他回来,眼神瞬间被他身上的月白暗纹长衫吸住,惊得张大了嘴,连忙上前打趣:“哟,高小哥!出去这一趟,怎么瞧着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般春风得意,莫不是遇上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高玉明脸上故作平淡,摆了摆手含糊道:“哪有什么好事?就是偶遇个同乡旧识,都是些女子家,便陪着聊了聊家常,随便出去逛了逛罢了。”

      小厮却不肯放过,伸手指了指他的衣裳,挤眉弄眼道:“得了吧小哥!你这衣裳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寻常人家哪穿得起?定然是遇着贵人了!快说说,是不是有姑娘给你撑腰了?”

      高玉明被戳破,也不恼,反倒笑着打趣:“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是件寻常衣裳,值得这般大惊小怪?难不成你也眼馋了?等日后我得了空,也给你挑件次些的,让你也风光风光?”

      小厮连忙笑着应道:“那可就多谢高小哥了!我就知道你如今出息了,定然不会忘了兄弟们!”高玉明回到偏院,麻利地换上齐王府仆从的青布短衫。往日里这粗布衣裳穿在身上,只觉沉闷局促,今日却莫名透着股轻快,连带着腰背都挺得愈发笔直,每走一步,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刚整理好衣襟,院外便传来一个小厮的喊声:“高小哥!齐王有谕,叫你即刻过去!”

      高玉明心头一凛,随即应道:“知道了,这就来!”说罢,快步朝着齐王书房走去,脚下的步子虽急,却稳得很,眼底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意气。

      进了书房,他躬身行礼:“小人参见王爷。”

      齐王头也没抬,手中握着狼毫笔在卷宗上批注,淡淡吩咐:“小明子,去把翰林学士汪康年请到府中,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诺。”高玉明应声,转身便要踏出门槛。

      “等等。”齐王忽然开口,放下笔抬眼看向他,眉头微蹙,“小明子,你今日……倒是有些不似往常。”他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觉得往日里这个小厮总是低着头,怯懦又拘谨,今日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活络劲儿。

      高玉明心头猛地一紧,后背瞬间沁出薄汗,连忙躬身垂首,语气尽量装作如常:“王爷说笑了,小人没什么异样,许是今日天气好,精神头足些罢了。您放心,我这就去请汪康年老爷,定不会误了您的事!”

      说罢,不等齐王再追问,他便快步退出书房,掩上门的那一刻,才悄悄松了口气,手心已是一片湿冷。高玉明一路疾行,待赶到汪康年宅院时,日头已西斜,天边染着一抹橘红,暮色渐浓。他先在门廊下理了理衣襟,确认青布短衫整齐无褶皱,才抬手叩门,“咚咚咚”三声,力道适中,朗声道:“请问汪康年老爷在吗?小人是齐王府的,有要事相请。”

      门内小厮听闻是齐王府的人,不敢怠慢,连忙拔闩开门,见是高玉明,脸上露出几分熟稔的笑意:“在在在!原来是高小哥!快请进,老爷正在府中呢。”

      “不必了,”高玉明摆手,语气恭敬却利落,“我家王爷有要事与汪老爷相商,特命我来请老爷过府一叙。”

      “好嘞!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小厮说着,转身便往里院跑,脚步急促,生怕耽误了要事。

      不多时,汪康年便身着藏青锦袍,迈着方步从内院走出,须发梳理得整齐,神色沉稳。刚到正门,瞧见立在廊下的高玉明,他略一点头,含笑道:“哦,高小哥在此等候多时了?”

      高玉明连忙躬身行礼,语气谦卑:“汪老爷折煞小人了,在您面前,可不敢称‘小哥’,叫我高玉明便是。”

      “无妨,不过是随口称呼。”汪康年摆了摆手,抬眼望了望天边的暮色,疑惑道,“这都酉时末了,王爷怎会突然传召?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小的不知详情,”高玉明如实回道,“只听王爷吩咐,让小人务必请您尽快过去,莫要耽搁。”

      汪康年闻言,神色一凛,不敢再多问,连忙吩咐仆从备车。片刻后,车马备好,二人登车启程,朝着齐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些许尘土,消失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车马刚停在齐王府门口,汪康年便掀帘下车,抬脚径直往里走,步履匆匆,带着几分急切。高玉明紧跟其后,只觉得汪康年的步子又大又快,险些跟不上,只能快步疾走,才勉强跟在他身后半步。

      进了齐王书房,高玉明抬眼一瞧,只见齐王正临窗而立,手中握着一卷公文,案头还摊着纸笔,墨痕未干,竟是在整理公文的间隙,还提笔写了几句诗,神色悠然,半点不见急色。

      汪康年走上前,拱手行礼,含笑道:“王爷好兴致!这都酉时末了,竟还有闲情逸致整理公文、挥毫作诗。不知王爷此刻传召,有何要事吩咐?”

      齐王转过身,放下手中公文,摆了摆手,语气随和:“嘿,子美,不必多礼,坐下说。”随即扬声道,“来人,备茶!”

      高玉明在一旁听得真切,连忙应声“诺”,转身快步退出书房,直奔茶水间。他手脚麻利地烧水煮茶,取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不多时便沏好了两杯热茶,端着茶盘快步返回书房,小心翼翼地将茶杯分别放在齐王与汪康年面前的案几上,躬身道:“王爷,汪老爷,茶备好了。”汪康年端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看向齐王的目光里满是疑惑:“王爷,您身为主审,如今已有部分证据指向杜之贵三人,为何却对他们处处留有余地,不趁热打铁深究罪责?这般放任,恐生变数啊。”

      齐王放下手中公文,抬眸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笃定:“子美有所不知,这三人不过是桂宁侯布下的棋子,掀翻了他们,也动不了桂宁侯分毫,反倒打草惊蛇。”

      汪康年眉头一皱,追问:“可若真留着他们,难保日后不会为了自保反咬一口,到时候怕是会打乱您的布局。”

      “放心,他们不会的。”齐王摆了摆手,眼底闪过一丝锐利,“这三人如今命悬一线,全靠桂宁侯与钱为业撑着。若他们敢反咬,桂宁侯与钱为业为了自保,定会先一步将他们的话堵死,甚至反泼脏水,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们身上,让我深陷这桩迷案的泥潭,难以脱身。”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语气更沉:“他们都是聪明人,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唯有死死依附桂宁侯,才有一线生机,怎敢轻易反咬?留着他们,反倒能牵住桂宁侯的尾巴,待时机成熟,再一并收网。”

      汪康年闻言,心头豁然开朗,连连颔首:“王爷高见!是我目光短浅了。”齐王指尖摩挲着案上的棋子,神色沉了沉:“这三人里,杜之贵与周启元皆是桂宁侯的爪牙,利益捆绑深重,倒不足为惧。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张翠喜。”

      汪康年闻言一愣,放下茶杯追问:“哦?张翠喜何以让王爷如此挂心?听闻她本是暖乐楼乐伎,才艺双全,歌声婉转如莺啼,引得不少权贵追捧。且她是桂宁侯暗中关照之人,桂宁侯对她礼遇有加,按理说,她断不会反咬桂宁侯一口,怎会让王爷忧心?”

      齐王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正因如此,我才打算暂不审她了。”

      “什么?”汪康年猛地起身,神色满是惊觉,“王爷,这是为何?张翠喜心思缜密,口舌伶俐,今日审案时已露端倪,若不趁势深究,日后恐成大患!”

      齐王抬手示意他坐下,嘴角勾起一抹深意:“非是不审,而是‘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张翠喜看似依附桂宁侯,实则不过是风月场中挣扎之人,若把她逼得太紧,反倒可能让她破釜沉舟,做出变数;留她一线余地,她反倒会因忌惮桂宁侯与我们双方,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能成为我们日后撬动全局的关键。”

      汪康年细细品着那句《孙子兵法》,再琢磨齐王的话,瞬间豁然开朗,心头不由得叹服:“王爷真是好计谋!这般步步为营,既稳住了当下,又为日后埋下伏笔,属下佩服!”齐王端着茶杯,目光望向窗外沉沉暮色,语气里带着几分罕见的郑重:“今日相邀子美来府,实则还有一事相托。此案审理关乎我大周朝堂安稳,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之又慎。”

      他转头看向汪康年,眼神恳切:“倘若日后我不慎栽在此案中,落入他人构陷,你切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古训,切勿设法救我,更不要沾染半分,莫要趟这趟浑水。”

      汪康年闻言,心头一震,连忙起身拱手,语气急切:“王爷待我恩重如山,知遇之情没齿难忘,如今您身陷险境,我怎能坐视不理?定要设法相救!”

      “不可。”齐王抬手打断他,神色凝重,“桂宁侯并非泛泛之辈,他若想对我施以构陷倾轧,必有后手招数。我若真深陷牢狱,死虽谈不上,但若你贸然插手,跟我沾边的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他望着汪康年,语气里满是期许:“子美,你乃是有大才之人,胸有丘壑,日后定能为我大周辅佐明君、安定社稷。莫要因我一人,误了你的锦绣前程,这便是我对你唯一的嘱托。”汪康年眼眶微红,拱手躬身,语气坚定:“王爷,我自幼通读圣贤书,孟子有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如今我大周朝堂暮气沉沉,党争暗涌,唯有王爷您心怀社稷、敢拨乱反正,若此时弃您于不顾,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齐王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期许:“子美啊,你的性子是该收一收了。为人处世,当懂内敛,切不可这般锋芒外露,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上卷宗,神色沉凝:“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审桂宁侯?他是太后本家兄弟,我固然忌惮太后的势力,更重要的是‘擒贼先擒王’——若不先剪去他的羽翼,摸清他的底牌,贸然动他,只会打草惊蛇。以桂宁侯的聪明,定然早已看穿我的招数,只是他如今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等我露出破绽。”

      齐王看向汪康年,语气郑重:“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便是希望你能明哲保身。《吕氏春秋》有云‘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凡事留有余地,方能长久。你若真为我着想,便好好保全自己,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助我一臂之力,这才是真正的‘义’。”汪康年望着齐王坚定的眼神,听着他句句肺腑的嘱托,只觉得心头被一股为国为民的赤诚与深谋远虑所打动。他知道齐王心意已决,再多劝说也是徒劳,便长叹一声,拱手道:“既然王爷如此说,我也不好再执拗,便依您所言,暂且明哲保身。只是王爷凡事需多加小心,若有万不得已之时,还望告知,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齐王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抬手端起茶杯:“子美哎,这才是明理之人!来,我们以茶代酒,喝下这杯,就当是你我定下的盟约!”

      “好!”汪康年也端起茶杯,与齐王的杯子轻轻一碰,茶汤温热入喉,却似有千钧分量,承载着二人之间的信任与期许。

      饮完茶,汪康年便起身告辞,齐王亲自送他到书房门口。望着汪康年挺直脊背、稳步离去的背影,齐王心中暗叹:“子美心怀大义,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此人,必是我大周救国良臣!”想到此处,他脸上露出一抹欣然的笑容,转身返回书房,目光再次落在案上的卷宗上,神色愈发坚定——这盘棋,他必须赢。

      齐王转头对高玉明吩咐道:“今日书房的文书、诗集,依旧由你打理,一如往常,切勿慢待。我去大理寺审案了。”

      “诺!”高玉明连忙躬身应道,垂首目送齐王转身。只见齐王身着绛色亲王常服,腰束十三銙白玉带,他步履沉稳,袍角轻扬,每一步都透着亲王的雍容威仪,阔步迈出书房,直奔王府门口。不多时,轺车启程,车舆两侧悬挂的“齐”字轓旗在晨光中猎猎作响,朝着大理寺方向疾驰而去。

      大理寺正堂外,吏部尚书钱为业与朱启建早已等候在阶下。钱为业身着深绯色官袍,腰束十銙玉带,见齐王车马到来,连忙上前拱手见礼,脸上堆着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王爷今日倒是来得早!看这气色,想必是昨夜已理清了案中头绪,今日定能让那几个嘴硬的据实招供吧?”

      朱启建身着青色官袍,腰束八銙石带,也跟着上前附和,眼神里藏着几分试探:“是啊王爷,那杜之贵三人的供词听着顺耳,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等您今日亲自发问,揪出他们的破绽呢!”

      齐王翻身下车,抬手虚扶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似胸有成竹:“哎,他们个个巧舌如簧,咬死了说辞不肯松口,我们也没法子。但这案子牵扯城阳郡民生,关乎朝堂安稳,又不能不审,是不是?来,我们只好勉为其难,再细细究查一番了。”说罢,便率先迈步踏上石阶,走进正堂。钱、朱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虑,随即紧随其后。堂内衙役肃立,寒气森森,肃穆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与此同时,高玉明奉命进入齐王书房,整理散落的诗集与各类文书。四下寂静无人,他指尖划过堆叠的纸页,虽说略识几个字,可那些诗文辞藻、文书里的弯弯绕绕,他大多看得一知半解。目光扫过一页齐王亲笔题写的诗,字迹遒劲,他愣了愣,随手便要归拢进书册。

      忽的,他动作一顿,想起之前管家与张柔的叮嘱,心头嘀咕:“管家说要些实在凭据表诚意,我这笨嘴拙舌的,也分不清哪些是‘紧要字迹’。不如就把王爷这些诗文、文赋拿两三篇去,说不定就能当投名状,也能让大人和姑娘放心……”念头既定,他左右张望确认无人,飞快抽出两页诗稿和一份短赋,小心翼翼折好塞进衣襟,而后故作镇定地继续收拾余下的文书。高玉明愈发来了精神,手中的扫帚挥得愈发利落,将书房的案几、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颇有些干劲十足的模样。他直起身捶了捶腰,目光不自觉飘向衣襟处,心中暗自盘算:“若是把这些诗文给了张柔姑娘,也算是递了投名状。往后跟着大人做事,会不会赏我些银钱?或是给个更体面的差事?”可转念一想,自己连这些诗文算不算“紧要凭据”都摸不准,又怕办砸了差事,那点期待瞬间又沉了下去,只盼着这次能蒙混过关才好。经此整理书房,高玉明只觉四肢百骸都透着酸乏,实在撑不住,便躲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脑袋一点一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衣襟里藏着的诗稿被他下意识按得更紧。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正堂内,烛火摇曳。齐王端坐主位,钱为业、朱启建分坐两侧,审案已过数个时辰,张翠喜、周启元、杜之贵三人依旧牙关紧咬,要么支支吾吾,要么干脆缄口不言,竟是半点有用的供词都未问出。齐王始终神色淡然,时而插一两句话打圆场,那些暗藏的破绽他看得明明白白,却始终看破不点破。钱为业坐在一旁,只觉得心头火气直冒,狠狠拍了下案几,却也奈何不得这三人,只能暗自憋闷。

      待时辰渐晚,齐王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今日也不早了,审了这许久也无甚进展,就这样吧,退堂。”

      话音落,三人相继起身退堂。刚踏出大理寺大门,钱为业便重重一哼,扬声道:“驾!”大步流星走向等候在外的车马,掀帘坐入后,沉声道:“去桂宁侯府!”车马一路疾驰,转眼便到了桂宁侯府。钱为业掀帘下车,连随从都顾不上吩咐,大步流星直奔内院,刚一见到正焦躁踱步的桂宁侯,便急声道:“侯爷!您说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那齐王审案总是半途而废,从不往深里查,净说些有的没的绕圈子,对那些供词也像是全然不上心似的。再这么耗下去,咱们总不能一直悬着心吧?”

      桂宁侯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本侯也正琢磨这事。你这般急着来,莫不是想出了对付齐王的办法?”

      钱为业眼神一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办法倒是有一个!我家中有个小厮,他恰好是齐王府里一个仆役的好友,如今我正让他借着这层关系,设法去笼络齐王身边的人,说不定能探到些虚实,甚至找到扳倒他的把柄。”

      “哦?真的?”桂宁侯闻言,眼睛瞬间睁大,语气里满是意外与急切,“此事可有眉目了?”

      钱为业略一沉吟,点头道:“算是有点眉目,但还不确定。”桂宁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沉声道:“既然有了眉目,这事就好办了。”他看向钱为业,语气凝重,“尚书大人,此刻万万不可懈怠,这或许就是我们反击齐王的关键契机。”

      说罢,他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在此逗留了,速回府中盯紧此事,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

      钱为业连忙颔首:“侯爷放心,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便回家安排。”

      话音落,他转身快步跨出内院,穿过前厅,一脚迈出门槛,利落地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沉声道:“回府!”车马轱辘声响起,朝着钱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大理寺退堂的锣声刚落,齐王便带着随从登上马车,一路平稳驶向齐王府。车帘外的喧嚣渐渐远去,他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张素笺,正是今日审案时悄悄记下的几处疑点。

      不多时,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齐王缓步走入府中,径直迈向书房。推开门的刹那,只见案几整洁,书卷码放整齐,地面一尘不染,连窗台上的绿植都浇了水,透着几分清爽。他目光扫过侍立在旁的高玉明,心头颇为愉悦,开口唤道:“小明子,今日书房打理得不错,你可退下了,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高玉明闻言,连忙躬身起身,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意:“能伺候王爷是小人的福气,王爷若是还有吩咐,小人随时都在。”

      齐王摆了摆手,语气淡然:“哎,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高玉明见王爷语气坚决,便不再推辞,再次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可刚走出王府大门,他脸上的恭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急切。他左右张望了一眼,确认无人留意,便快步朝着巷口走去,拦了辆马车,低声道:“快,去吏部尚书府!”车轮滚滚,载着他一路疾驰,直奔钱府方向。到了钱府门口,高玉明攥紧了袖中藏着的诗稿,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对着守门的小厮拱手道:“这位小哥,劳烦通传一声,我找贵府管家,有要事相商。我叫高玉明。”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悄悄塞到小厮手中,压低声音补充:“你只需把我的名字报给管家,他一听便知,定会让我进去的。”

      小厮掂量着手中的银子,眉开眼笑地应道:“好嘞好嘞!你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不多时,小厮便快步来到内堂,见管家正坐在案前翻看账目,连忙上前躬身禀报:“管家,府门外有个叫高玉明的人求见,说有要事找您。”

      管家闻言,手中的账目猛地一顿,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顿时来了兴劲,抬头急问:“哦?高玉明?他人在哪?”

      “回管家,他说就在府门外候着,不敢擅自进来。”小厮回道。

      “好!快带我去!”管家当即放下账目,起身大步就往外走,神色中难掩几分急切——这高玉明,总算是来了。管家迈着大步跨出门槛,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府门前的高玉明,脸上当即堆起笑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哥今日前来,定是带了好事吧?”

      高玉明连忙躬身,从怀中掏出折好的诗稿与文赋,双手奉上,语气带着几分忐忑:“不敢称是什么好事,只是应管家先前的吩咐,从齐王书房里取了些他亲笔的诗稿和文赋,也不知这些东西有没有用,还请管家收下过目。”

      管家接过纸页,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面,随手翻看了几篇。那些诗文辞藻晦涩,他大多看不太懂,却依旧装作认真研读的模样,半晌才抬眼,语气笃定:“只要是小哥费心送来的,定是有用的!”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沉甸甸的银票,递到高玉明面前:“小哥,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着,算是一点心意,切勿推辞。”

      高玉明瞥见银票上的数额,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忐忑一扫而空,连忙双手接过,紧紧攥在手里,连声道:“多谢管家大人!多谢管家大人!若是下次还有机会,小人定再为大人效力!”

      “哎,客气什么。”管家摆了摆手,语气亲和,“往后之事,还多亏了小哥费心,你且安心,只要好好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管家拍了拍高玉明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期许:“我就不逗留小哥了,这便拿这些诗文给我家大人看看。若是大人瞧了满意,记着你的功劳,小哥你日后可就前程似锦了!”

      高玉明听得心头一阵火热,只觉得浑身都轻快起来,暗自感叹:“果然没白冒险!这一百两只是开头,往后跟着尚书大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他连忙躬身行礼:“那便有劳管家美言,小人先行告辞!”说罢,揣着银票,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去,背影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管家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随即转身快步走进内堂,径直来到钱为业的书房。见钱为业正伏案批阅公文,他连忙上前,双手奉上诗稿:“大人,这是高玉明从齐王府拿来的,都是齐王的亲笔诗稿。”

      钱为业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连忙放下笔,伸手接过诗稿,逐页翻看。越看,他脸上的笑意越浓,最后竟拍着案几连声道:“好好好!这些诗稿来得太是时候了,真是好东西!”

      管家站在一旁,满脸疑惑:“大人,属下瞧着这些不过是寻常诗文,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怎就让大人如此高兴?”

      钱为业抬眼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深意:“哎,你这就不懂了。齐王此人素来谨慎,府中机密文书定然藏得严实,可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诗稿,字里行间说不定藏着他的心思,甚至可能隐晦提及某些人和事。再者,有了他的亲笔字迹,日后若是需要,说不定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这可是他的‘把柄’啊!”钱为业将诗稿轻轻放在案上,指尖在纸页上敲了敲,对管家吩咐道:“过些时日,你把高玉明叫来,我要亲自见见他,再许给他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管家闻言,脸上满是不解,忍不住问道:“大人,这高玉明不过是齐王府一个普通仆役,虽说递了些诗文,可也没必要这般看重吧?况且这些东西,说到底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文字罢了。”

      “你懂什么?”钱为业眉头一挑,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快去办便是,我自有考量,日后你便知这其中的好处。”

      管家见大人语气坚决,便不敢再多问,躬身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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