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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生活
“Mr.jiang,这次‘非洲生命图谱’项目,组委会点名要你和白,想让你们试试自然生态题材!” 三个月前,国际摄影机构的项目负责人在视频里笑得爽朗,身后的背景板上,是非洲草原的日出。
这是机构联合肯尼亚国家公园发起的跨国摄影项目,邀请全球三十位摄影师记录草原生灵的生存状态,中国摄影师一共有两组。
出发前一周,两人泡在工作室的资料室里翻了几十本非洲生态画册,增长了不少见识。
白启承指着一张猎豹捕猎的照片敲了敲桌子:“看看这猎豹!既有力量感,又能展现草原的生存法则,不如就他了。”
“追踪这种事,纯看运气。”姜仔鱼泼完冷水又安抚道:“不过我查了资料,肯尼亚马赛马拉草原的雨季刚过,猎物充足,正是猎豹活跃的季节,老师介绍的当地向导对族群分布特别熟,还是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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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再转乘越野车进入马赛马拉草原时,姜仔鱼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大地的调色盘”
连绵起伏的草原像铺了一层金绿色的绒毯,风一吹,草浪翻滚着涌向天际,远处的马赛雪山顶着皑皑白雪,像给蓝天镶了道银边。
偶尔有几棵金合欢树孤零零地立在草原上,枝丫遒劲,树冠像撑开的大伞,树下常有长颈鹿伸长脖子啃食嫩叶,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影子。
“小心别靠太近,”来接他们的当地向导摩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他穿着传统的马赛红披风,手里握着一根刻满花纹的木棍,“这树的刺比刀子还尖,去年有个摄影师想爬上去拍全景,结果裤子被钩破了,光着屁股跑回来的。”
姜仔鱼和白启承忍不住笑出声,紧张感瞬间少了大半。
越野车在草原土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车窗敞开着,带着热浪的风裹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灌进来,还夹杂着远处河马的嘶吼。
摩西侧耳听了听,指着东南方向:“是鳄鱼河,现在过去能赶上河马家族上岸吃草。”
姜仔鱼立刻端起相机,镜头里却先闯进一群斑马,它们黑白相间的条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正排着队小跑过车前,扬起一片细碎的草屑。
白启承突然拍他肩膀:“看那边!”
顺着手指的方向,三只猎豹正从金合欢树后的灌木丛里钻出来,脊背上的肌肉随着步伐起伏,尾巴轻轻摆动,像三根绷紧的弹簧。
摩西压低声音:“是‘闪电三姐妹’,这片草原跑得最快的猎手。”
姜仔鱼屏住呼吸,镜头追着它们跑过一片低矮的灌木,最前面的母豹突然停下,耳朵转向右侧的草丛,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呜咽。
下一秒,一只羚羊从草丛里窜出来,四条细腿蹬得像装了弹簧,可猎豹的反应更快——母豹后腿猛一蹬地,身体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去,羚羊刚跑出十米,就被它一口咬住后颈,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拍到了吗?”白启承凑过来,姜仔鱼遗憾摇头。
摩西笑着拍他后背:“别灰心,在草原上,运气和耐心一样重要。”
越野车又在草原上开了许久,姜仔鱼和白启承始终没有拍到满意的照片。摩西想了想,开着车进入了草原深处。
“这是去哪儿?”白启承问。
摩西神神秘秘地,只吹了个口哨,没有回答。他远远停了车,“等着吧,运气好,可能会有你们想拍的。”
两人一头雾水,等待期间,姜仔鱼时刻不敢放松。突然,他紧紧攥着相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那是一条成年雌性猎豹,它的左前腿有块浅棕色的斑纹,像个小小的月牙,摩西说:“这是‘月牙’,有三个幼崽要养,捕猎特别勤快,跟着它准能拍到好东西。”
这一跟,就是三天。
三人几乎天不亮就出发,裹着厚外套在草原上蹲守,白启承的防晒霜涂了三层还是晒黑了两个度,姜仔鱼的相机包上,还沾着昨天被斑马群惊起的泥点。
“稳住,它好像盯上目标了!”摩西突然压低声音,猛地踩下刹车。
姜仔鱼和白启承立刻屏住呼吸,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不远处的金合欢树下,“月牙”正趴在草丛里,金黄色的皮毛上布满黑色斑点,像一块会移动的琥珀,尾巴尖轻轻摆动着,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一群正在低头吃草的羚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它身上,肌肉线条在皮毛下若隐若现,透着蓄势待发的张力。
“我去右边,拍它的侧影!”白启承扛起长焦镜头,猫着腰悄悄绕到越野车另一侧,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姜仔鱼:“别跟丢了,要是‘月牙’跑起来,你那小短腿可追不上。”
姜仔鱼瞪了他一眼,快速调整相机参数。
草原上的风突然停了,连羚羊啃食青草的“沙沙”声都变得清晰,远处的秃鹫在天空盘旋,似乎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突然,“月牙”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风在它耳边呼啸,四肢蹬地的力量让地面都微微震动,羚羊群瞬间炸开,四散奔逃。
姜仔鱼的手指疯狂按下快门,“咔咔”声在寂静的草原上格外刺耳——他拍到了“月牙”腾空跃起时紧绷的肌肉,拍到了羚羊惊慌奔跑时扬起的尘土,更拍到了它一口咬住领头羚羊脖颈的瞬间,鲜血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红,却透着生命最原始的张力。
“成了!”白启承兴奋地冲过来,举着相机给姜仔鱼看,屏幕里,“月牙”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还沾着血丝,“你看这张,绝了!回去能当封面!”
“啧。”姜仔鱼不得不承认,白启承这张眼神,确实比他绝。
姜仔鱼刚要回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愤怒的呼喊:“该死的豹子,那是我们跟踪了半个月的羚羊!”
姜仔鱼和白启承回头一看,只见三个外国佬怒气冲冲朝着远处的‘月牙’破口大骂,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手里还举着一台摄像机,镜头盖都没来得及关,脸上的汗把头发粘在额头上。
“他们是谁?”白启承皱着眉问,下意识把相机往身后藏了藏。
摩西想了想,道:“也是纪录片团队的,那是负责人汤姆!”
壮汉汤姆语气激动得像要喷火,“这只羚羊我们从它还是幼崽就开始拍,给它取名叫‘闪电’,昨天刚拍到它成为领头羊,今天就被猎豹给捕了!”
“why——”
姜仔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只叫“闪电”的羚羊,是对方摄影团队的追踪对象,不巧被他们追踪的豹子给捕猎了。
姜仔鱼哭笑不得,“猎豹捕食是自然规律,总不能让‘月牙’饿着肚子吧?”
也不知是顺风还是如何,不远处的那三个外国佬突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汤姆旁边的瘦高个更是跳了起来,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上还沾着草屑,“我们为了拍‘闪电’,在草原上蹲了三个月,三个月!”
白启承毫不客气地回怼:“蹲守三个月又怎样?自然法则可不会因为你们蹲得久就网开一面,‘月牙’也得吃饭啊。用我们中文来说这叫天命难违。”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继续说:“我们跟踪‘月牙’也蹲了三天呢,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蚊子快把我咬死了。”
“你……”
“你什么你,白启承双手一摊,“我说的可是实话,自然法则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改变不是?”
瘦高个被气得脸色涨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反驳,只能愤愤地跺了跺脚,嘴里还嘟囔着一些骂人的话语。
“嘿!”白启承瞬间炸毛:“你他妈的,都是同行心里有气我理解,你冲我们骂什么啊?这么有血性,你丫冲豹子去啊!”他指着远处的月牙,声音拔高,“你拍的是生命,不是剧本!它又不会按你的镜头活着!猎豹要吃羚羊,羚羊要逃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姜仔鱼拉了他一把,“算了算了……”
“算什么算啊?我中国人出门在外,能受他这副鸟气?个土老帽,还骂我,就你母语那点贫瘠的词汇能骂出点啥啊?来,老子今天教教你!A dog with a mother but no education……”
姜仔鱼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默默举起相机,镜头里,“月牙”已经拖着羚羊往树荫下走,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尾巴慢悠悠地甩了甩,那眼神,仿佛在说:“这群两脚兽真奇怪。”
一群老外被白启承骂得毫无还手之力,摩西见他们只是打嘴仗,便也没有制止。
被骂的狗血淋头,瘦高个忽然破防大喊:“You have no idea……‘"Lightning" is not just prey to us. We watched it grow up, just like watching a child grow up……”
“卧槽……”正在全力‘输出’的白启承突然熄火,没有什么比高大威猛的大汉被自己骂哭更让人震撼了。
瘦高个先软了下来,他掏出手机,翻出 “闪电” 小时候的照片。小小的羚羊站在母羊身边,怯生生地看着镜头,“我们跟拍它三个月,看着它从被鬣狗追杀的幼崽,长成能保护族群的领头羊,本来想拍它带领族群迁徙的画面,结果……”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身旁的几个壮汉,默默看着照片,跟着流泪。场面上的画风急转直下。
白启承的怒火被外国佬的眼泪浇灭,两人沉默无言,静静听着他们追忆‘闪电’。
摩西趁机凑过来,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草原这么大,素材够你们拍的,下次再吵架,我就把你们的相机借给马赛部落的孩子,让他们拍你们吵架的样子,肯定比拍猎豹有意思。”
众人都笑了起来,刚才的剑拔弩张瞬间烟消云散。
在大草原游荡了一个月,姜仔鱼他们才撤回。等他看见手机上一连串未接来电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姜仔鱼去大草原没多久,戚缬草就接到上头的通知,让他带几个村里的研究员,去几个扶贫村做特色经济作物调研。
工作开展很顺利,乡政府也很支持。直到第五天。
雨是从午后开始变野的。
戚缬草蹲在魔芋伞下,观察饱满的球茎,带路的两个村民和家里的小孩儿正围着他,听他详细讲解。山风卷着雨帘砸下来,浇得他们眼前一片模糊。
“这雨不对劲。声儿不对,像山肚子里在吼。”村支书老王突然道。
戚缬草抹了把脸,刚要开口,脚下的土地突然闷哼一声,远处的山沟里传来轰然巨响——不是雷声,是泥土被撕开的声音。
“山洪!”老王的吼声劈碎雨幕,“戚博士,你带娃子先跑!”
“一起走!”戚缬草拉住他,视线扫过吓呆的两个孩子,“王书记,分组!你带两个老人往上,我领小孩子跟你汇合!”
雨太大了,山路瞬间变成泥流。戚缬草背着最小的娃,另一只手死死拽着一个女孩的胳膊,脚下的碎石子不停往下滑。身后的山涧已经变成浑浊的黄汤,裹着树干和石头,像一条愤怒的黄龙,正往他们这边扑。
“快!再往上!”他嘶吼着,嗓子被雨水呛得生疼。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裂响,半坡的土块轰然塌下——他们被截在中间了。
“往侧面山洞躲!”老王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戚缬草咬着牙,拼尽全力往旁边的石缝挪。刚把两个孩子推进去,一股巨浪就拍了过来,他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雨小了些,但四周一片漆黑。他摸了摸身边,两个孩子还在,呼吸均匀。自己的左腿钻心地疼,应该是骨折了。
“王书记?”他喊了一声,远处传来微弱地回应:“我在……还有两个人……”
山洞很小,能听到外面山洪的咆哮。戚缬草摸索着找到几块干石头,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幸好,还能用。
手电筒的光亮起,他看到老王的额头在流血,另外两个村民也都挂了彩。
“坚持住。”戚缬草把手机凑近孩子们,声音尽量平稳,“救援队肯定在找我们。”他知道,这话既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左腿的疼越来越厉害,他只能靠在石壁上,用衣服紧紧缠住腿,尽量减少移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信号的手机光越来越弱。孩子们开始哭,说饿,说怕。
有个抽烟的老烟枪突然从身上摸出了一个打火机,“哈哈哈,有火了。”
戚缬草托着受伤的腿,在洞里寻找一切可以维持生机的东西。
手机没电了,火堆快燃尽了。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远处的呼喊声:“有人吗?”
“我们在这!”老王猛地站起来,不顾伤口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喊着。
呼喊声越来越近,还有手电筒的光在晃动。戚缬草笑了,脸上混着泥和血,他摸了摸身边孩子的头,轻声说:“看,我说过,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戚缬草几乎是被拖出去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他被抬上担架时,看到山脚下的村庄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经过救治,戚缬草骨折的腿打上了钢板,被小方书记派人接回了花漫村休养。
好好的人送出去,打着石膏被120拉回来了,小方书记又担心有后怕。第一时间联系了村医院,要求一定要好好照顾。
戚缬草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花漫村更是炸开了锅。有的村民每天天不亮去河里捞新鲜的鲫鱼,给戚缬草熬汤;又得又杀鸡又送补品;就连村里的小孩儿,都把自家鸡每天下的土鸡蛋给他送过去。
远光叔和林家老两口担心得不得了,怕爸妈折腾,给戚缬草送饭的事,被林望梅接了过来。
“听说是为了救孩子,这腿骨折可不是小事。”林阿妈满脸担忧地说:“这些鸡蛋是村里人送的,给小戚补补身子。”
医院里,戚缬草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他的手机时不时地响一下,都是村里人发来的关心消息。护士帮他取了点滴,笑着说:“戚博士,这村里人都惦记着你,你得快点好起来。”
戚缬草笑了笑,开玩笑道:“嫌我占床位是吧。”
“怎么会,您后边还得取钢板,多养养是好事。”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林望梅带着饭菜和水果走了进来,“占什么床位,你安心躺着,村里离了你还不转了是吧。”
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三岁的林陵游和白云苓,当年林望梅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奈何检查出来是双胞胎,她又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奖励。
出生之后,出人意料竟然还是龙凤胎,更是让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连摆了三天的席,在林家老两口的要求下,双胞胎认了戚缬草做干爹,名字也是他取得。
“干爹。”两小只凑在床边奶声奶气地喊着,林陵游手里还攥着个用草茎编的小蚱蜢,那是戚缬草送给他的。白云苓则举着一朵刚摘的野山菊插到花瓶里,花瓣上还沾着雨珠。
“鸡是远光叔杀了拿过来的,叮嘱了一定给你熬汤。”林望梅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盛汤一边念叨:“我爸妈担心,非要过来,被我拦住了,天热我也不想他们折腾。”
“过两天我就出院了,别让他们来了。”戚缬草接过汤碗,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笑道:“干爹没事,你们两个小家伙,这么热的天还往医院跑,累不累?”
林望梅扯出湿巾给孩子们擦汗:“他们才不累,天天都念叨着来看你,拦都拦不住。”
“那两兄弟跑出去大半个月也没个信儿,我虽然带着两个孩子,但一家人都围着我们转,倒也不累。但你……”林望梅叹了口气,倒也不避讳,“让护工给你擦擦身体你还不乐意,非得自己去浴室,你要是再摔一跤,我看你直接坐轮椅吧。”
戚缬草吃着饭,静静听他数落,时不时回击,“你能不能把你的嘴毒用在白启承身上。”
“对他我都直接上手。”林望梅是真的担心,语重心长地说:“老白虽然也跑,但一年就出去那么三四回。还好你这次没出什么大事,这万一……你们这也算一块儿过日子,家庭和事业是不是也该商量着来,小姜他……”
“林大师,知道你为我好,别念了,我吃饭呢,能不能聊点下饭的话题。”
林望梅白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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