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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
在前往齐家的马车里,剧烈的颠簸反而让许音混乱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将整件事在脑中过电。
时间点如此巧合,就在斗瓷大会夺魁当晚动手,即仓促,又狠绝。
绑匪目标明确,直指“许音”,说明对方深知斗瓷大会内情,能够了解许家内宅布局,且与自己有直接利害冲突。
绑匪身手专业,计划周详,绝非普通毛贼,定是有人重金雇佣。
意在彻底打垮许家。
许音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慌乱已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薛家。”
齐府花厅内,待许音将分析讲清,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齐玉昌双目赤红,崔氏的抽泣声被死死压在喉咙里。
“好!音儿,你说如何做!”齐玉昌强压住亲手撕碎薛敬贤的冲动,用力一拍桌面,震得茶盏作响。
“齐伯伯我记得您有位故交的老刑名……”许音道。
齐玉昌已豁然起身,眼中是久违的锐利:“我去请周胥!这老家伙当年号称‘鬼见愁’,追踪索迹的本事,临州无人能出其右。我这把老骨头,定要把他挖出来!”他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袍袖带风。
“爹,你这边回去先安排心腹家丁,伪装成贩夫走卒,日夜监视薛家主要人物,而明面上务必要做出难以应付,手忙脚乱的模样。”许音朝向许观复。
许观复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佯作变卖店铺,典当古玩,敲锣打鼓地去凑那‘万两黄金’!定要让薛家以为,我许家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他转身便走,步伐仓促,似乎瞬间进入了角色。
因为没有时间犹豫,两家人展现出在危机中惊人的默契与效率。
转瞬之间,花厅内只剩下许音与悲戚的崔氏。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薛家早早便得知'官搭民烧'的旨意并提前布局,且行事如此恣肆,必自认评审之内,已有屏障。五位评审之中,需得一一排除。”
“宁王殿下乃游玩偶遇,超然物外,薛家手眼再长,也断不敢也不能将王爷拖入此等污秽之事。”
“黄公公代表宫内,所求无非是体面与祥瑞,与地方豪商勾结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再加之主动请来宁王,可能性极低。”
“工部与户部的二位大人,是临时差遣而来,与薛家难有深交,更来不及经营此等密谋。”
“那么,剩下的……”许音眼神一锐,“唯有督窑官廖信。”
“那我们,对这廖信又当如何?”崔氏哑着嗓子问道。
他走到书案前,一边铺纸研墨,一边冷然剖析,既是对崔氏解释,更是梳理自己最后的思路:
“廖信老早便知晓斗瓷之事,全程督办,与薛家接触最多,利益牵扯也最深。薛家要确保魁首落空,要打压我许家,还有谁比这位手握实权又容易被‘政绩’和‘诚意’打动的督窑官,更是合适的‘盟友’?”
墨已研浓,许音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悬停一瞬,落下时已稳如磐石。
“目前最紧要的是棱儿的安全,既然廖信可能是薛家的‘剑’,那晚辈便去亲自会他一会,让他变成我们的‘盾’!”
书成,封缄。许音将文书纳入怀中,对着崔氏深深一揖:“伯母安心,等我们消息。”
崔氏拉了他的手:“音儿,你务必要小心,原本他们就是冲着你来……此时,若你再出事,我……”
“正因是冲我而来,才更要由我去了结。”许音回握她的手,声音温柔,“伯母放心,棱儿跟我都会平安回来的。”
说罢,他毅然转身,直扑督窑官廖信的居所。
当门房通报许音来访时,廖信手一抖,茶水险些泼在官袍上。他心中大惊:这小子昨夜不是被绑了吗?这薛家父子真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待许音被引进来,廖信迅速收敛神色,摆出上官的威严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许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若是缴纳保证金不该去府衙吗?”他装的懵懂。
许音一身素色长衫,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一副愁云惨淡的崩溃的模样。他先是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与慌乱:“廖大人,叨扰了,实乃……实乃家中突遭大难!”
他将“世交齐家公子在许家被绑架”之事和盘托出,声音里带着颤抖:“廖大人您是知道的,齐家……齐家不是寻常商贾。齐棱的祖母出身靖平侯府,身份矜贵,齐伯父自身在官场也有不少挚交好友……如今爱子被掳,齐伯父已然震怒,动用了所有关系,发誓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匪徒揪出来千刀万剐!”
他抬起惶惑不安的眼,像是也被这滔天祸事吓到了,喃喃道:“这伙天杀的绑匪,简直是自寻死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此事……此事绝难善了,只怕……追查下去,要牵连众多啊。”他目光因恐惧而游离,仿佛这只是他崩溃之下的无心之言,
廖信听着,后背已渗出冷汗,面上却强自镇定:“竟有此事?!真是无法无天!许公子还需冷静,当务之急是救人。”
许音适时地露出心力交瘁的神色,顺着他的话道:“廖大人说的是,经此一劫,晚辈方知,家宅安宁重于一切。我许家如今风雨飘摇,已无心力再承办皇商这般重大的差事……”他抬起眼,仿佛下了莫大决心,“晚辈……自愿以‘家逢巨变,力有不逮’为由,将这官搭民烧的资格,让渡给薛家。”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盖上了许音本人和许家印信的陈情书,双手奉上。
廖信陡然心中一喜!
过程虽出了差池,但这结果,竟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他努力装作十分惊讶与惋惜:“这……许公子,何必如此?唉,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只能体谅你的难处了。”
许音虚弱地解释:“因廖大人全程督办此事,最为清楚其中关节,故而晚辈先来向大人陈情。之后……之后再向官府说明情况。或者,有此陈情书,劳烦大人您……代为转圜说明亦可。”
廖信一听,生怕夜长梦多,许音反悔,连忙将陈情书接过,收入袖中,语气变得异常体贴:“许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本官身上。你且专心处理家事,安抚齐家,救回齐公子要紧!官面上的事,本官自会为你分说。”他甚至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许音肩背,亲自将他送出了府门。
一回书房,廖信立刻密令心腹,将消息速递薛府。
薛家书房中,薛敬贤拿着那份陈情书的抄本,手因激动而微微发抖。“他输了!他终于服软了!哈哈哈哈哈哈!”
廖信的心腹低声道:“我家大人说,看来这步棋虽险,结果却是如愿了。目的已达,还望薛老爷吩咐下去,务必留齐棱活口,齐家树大根深,若闹出人命,便是泼天大祸,难以收场。依我家大人之见,不如……趁早放了,赎金也算了,少生事端为上。”
一旁的薛远山闻言,脸上却露出阴狠不屑的表情,冷笑道:“放了他?放弃赎金?廖大人倒是会做好人!我薛家耗费如此心力,岂能空手而回?他许音自愿放弃,是他心性懦弱!我偏要让他许家倾家荡产,还要让齐家怨恨他引祸上门!此番,就要他许、齐两家离心离德,再也站不起来!”
薛敬贤看着儿子狠厉的眼神,犹豫片刻,最终贪婪与怨恨占据了上风,他挥挥手,对廖信的心腹道:“回复廖大人,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此事我薛家自有分寸,定会处理妥当,不让他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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