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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浮煞(五)
今涣离盯着书名不放,《神话》传到大晟时,五册仅剩一册,手上正是缺失的第一册。
她迫不及待翻开。
女娲开天辟地,造物造人,是万物的母亲。后缝天地动荡,火烧不止,洪水不息,她用五色石补天,杀黑龙止水......
女娲是母系社会的信仰,初民景仰膜拜。
《神话》翻去十页,女娲的丰功伟绩才将将讲完。
她往后坐了些,盘起腿,撑住头。
后来出现父系氏族伏羲,好事之徒将二者配对,女娲成了伏羲氏族的酋长,又作了伏羲的妹妹兼妻子。
到大晟时,这样的传言已经盖过原本的神话。
她继续往后翻,自己过目不忘,此刻记住,回去写给后世愚民,让他们好好瞧瞧。
妇人时不时看她一眼,这娃娃自小聪明,看书那么快还是头一次。她摇摇头,这娃平时也闹腾,今日这番,她总觉不对劲,像换了个胚子。
妇人烧好饭,今涣离恰好看完书,她巴巴望着妇人,“阿娘,我还想看后面几册。”
妇人用抹布擦干净手,推下她的头,“这么快看完了?是不是唬我?”
“就是看完了,”她照着孩童模样摇晃妇人的手,“我好好保管,定不将书弄坏。”
妇人左看右看,还是那个泼皮无赖,应下,“成,将书放好,先吃饭。”
饭后,泼皮无赖抢先洗碗,再次拉住妇人的手,“阿娘,我想出去转转,方才吃太多,肚子好撑。”
妇人蹲下,揉揉她的头,“那你可记得,别和村里那些个男人说话,我们孤儿寡母,惹了人没人帮。”
她目光真切,点点头。
妇人牵着她的手,走过小路,到村子的大路,没过几户人家,又拉着她回去。
没能如愿找到李若的下落,但村子大概走向,她已经记下。
白日里,她总能找到借口出去。
土路穿过村落,深深浅浅的车辙与蹄印上,混入野兔与野鹿的身影。
君心不动声色隐在暗处,观察小皇子与其周遭人的一举一动。
小皇子在这个村落住了两年,村民起初时不时找来,向小皇子讲述她是如何致使他们倒霉。他烦不胜烦,当面斩了两人,村民消停了。
再大的霉运,总好过没命。
她不负所望,学得领头一半本领,跟在后头,护小皇子安危。
这年新年刚过,小皇子出乎意料地喊她出来,给了她个愿望袋。
“开春我们便走,两年来你尽职尽责,未犯过一次错,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她双手握住金丝小袋,“多谢殿下,不知我能否暂时存下,待想到愿望,再来寻殿下兑现?”
“成,”小皇子挥挥手。
她收好小袋子,握紧剑,回到暗处。
雪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她们时常随小皇子出村子,事情办完又回来。
距离离开没有几日,一批奔着小皇子的人,悄然藏进村里。
他们回来时没觉得不对,晚上歇息后,敌人潜入院子,冲向小皇子卧房。
领头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召集所有暗卫,下去保护殿下安危。
但敌人太多,护卫赶来时,她们伤亡惨重,小皇子不见踪影。
刀锋与黑影同时暴起,所过之处只余血雾弥漫......
君心当时就在小皇子卧房顶上趴着,领头下令时,她瞧见密密麻麻的人群往里来。
她二话不说跳下去,带小皇子走暗道,去到那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小皇子不由得惊讶,“这儿竟还有条道?”
当时放她出来,他又命村长带走那些牢犯,便将入口封了。没成想自己忽略了两年的偏房,藏着条暗道。
她执剑在前,“这暗道是村长自己凿的,关在下面的人除了我,其他都是村长养的死士。”
眼瞅暗门与墙严丝合缝,小皇子知道自己安全,闲聊起来,“这村子不大,与其他地方相隔甚远,村长养死士作甚?”
“他在给幻水城主养,村长以为能关我一辈子,这些事他没避讳,后来他找过我,以母父威胁,叫我别说出去,”她猝然停下脚步。
围困她大半生的铁栏杆已经生锈,蛛网遍布,墙角被老鼠凿出个洞。
小皇子隔她两步,停下来,“你母父于你无恩,他们对你构不成威胁。”
她回过神,没继续往里走,这儿已经能看见暗劳全貌。
幻水城虽受王朝管辖,但手握不少兵马,又因地理位置甚远,成了这一方的霸主。
但她没打算推翻王朝,而是将这里百姓的炊烟,牢牢护在了自己的铁腕之下。
她厌恨村长,却敬佩幻水城主。
“幻水城主的名声,我有所耳闻,”小皇子转半圈面对她,“你因何而瞒,我亦不责罚你。只是往后,你要记住,你身为暗卫的职责。”
她半跪于地,双手抱拳,“属下听令。”
小皇子计算着时间,觉得外面打的差不多,命她带路回去。
暗门打开,外面已无打斗声响,或近或远,能听到呼喊他的声音。
他不急不慢走出去,“我在这里,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看到他身后的她,他们便明白她带殿下辗转躲了起来,好歹殿下无恙,他们动作迅速,抛尸的抛尸,拾掇的拾掇。
暗卫领头带走君心,“是你带殿下藏了起来?”
她点头。
“殿下无恙便好,”领头好心提醒,“往后事情切莫隐瞒。”
“明白了,”她赶忙回去,收拾好随身物品,寻到后院,找到小皇子。
她拿出金丝小袋,“殿下,我用这个袋子换一次出去的机会,事情完后,我就回来。”
小皇子没有拿回小袋子,“做我属下并非不能解决私人恩怨,这不算愿望。你且去罢,记住,别伤到小动物。”
“多谢殿下!”她收好袋子,人剑合一,极速迈向村里。
黑夜笼罩,她携着多年的积恨,决绝地刺向仇人。
她又做错什么?既然她生来就错,为何要生下她?
她眼中赤红如血,一脚踹开村长家大门。
村长梦中惊醒,就见她站在门口,手上的剑不断往下滴血。
“你......你不要过来,”村长退到床角,逆着月光,看清她的脸,“都是他们说你天生灾星,我虽为村长,但不能不顺应民意。”
她走到床边,手起刀落。
村长的头颅滚了两圈,一双眼惊恐万分,直直盯着她。
仇人尽戮,胸中那团烧了十多年的烈火骤然熄灭,只剩一片冰冷空洞。
她跌坐在地上,剑不自觉放在自己脖颈。
她的一生似乎就这么结束了,没有领头,没有小皇子,没有可兑现的愿望。她每天偷偷跟着死士学,在某次他们捉她出去时,用藏好的瓦片割断绳索,抢走死士的剑,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自始至终都旁观的死士,见村长死去,各自找了匹马,往幻水城去。
她早已疯魔,满村的人都死在她脚下,她如何能落后?
“叮——”
剑落在地上,她爬起来,为什么这才像真的?
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又是什么?
她晃晃脑袋,随意扯来村长的被褥,弯腰拾剑,擦干上面的血,奔向村口。
她还得回去复命。
马车驶向幻水城,奔跑在队伍中的人忽的停住,视线望向京朝。
萧遥梗着脖子,蹑手蹑脚走出房子。
经过几日观察,她发觉她的室友,很不正常。
莫名其妙对她笑,每每等她回来,就坐在镜子前梳头。
她现在每天早早出门,早早回来,饭在外面吃,在卧房外的地方绝不多待三秒。
她心理悚悚的,大晟不兴鬼神,耐不过其他地方隔京朝远,所以唯有京朝将此奉为真理。
千万别碰上什么,否则她去报官,别人还得骂她神经病。
三支箭握在手里,她多看了会儿,好像有什么人教过她三箭齐发。
不管了,她拉弓射箭,全中红心。
不知疲倦的射击,并不需要他人的捧场。周围人来来去去,或惊呼、或嗤之以鼻,她皆不在意。
她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与弓箭为伍,毫不懈怠。
这一下直接忘了回去的时间,此刻已过子时,大多商铺都闭店了。
她面露纠结,店家这里也有住所,贵是贵了些,但有吃食,还不用吵到室友。
没纠结多久,她走向柜台,“掌柜——”
“可算等你出来了,那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她扭头,心猛地一提。这人何时那么热情过?京朝射箭场无数,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
“你怎么找来了?”
这人挽住她的胳膊,“前些日子瞧见你从这出来,我们快些回去吧,往日你虽晚,但今日过于晚了,不安全。”
她细细观察这人的表情,再正常不过。
“这样,”她皮笑肉不笑,一块走出店铺。
整体街只有一两家店铺还亮着,她僵直身子,视线一点不往旁边偏,余光一点没落下。
这人头像被人硬生生掰过来,瞳孔涣散,嘴角裂开,“嘻嘻,接到你了,嘻嘻!”
她瞳孔皱缩,身体照旧往前走,对这人的话不做一点反应。
这人的头维持面对她的方向,歪向身前,一双眼聚焦她眼眸,“没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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