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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姝暗局
“让您久等了!”
帘子一掀,林老爷大步走进来。他身着棕色锦缎常服,脸上带着倦意,眉宇间却仍透着家主的威严,目光一扫,便落在青绵身上。
“听说,您是替周县令的公子来提亲?”
青绵忙起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脸上堆满笑:“林老爷万福!老身给您道喜来了!”她一边说,一边紧盯对方神色,“周公子对府上婵儿姑娘可是仰慕得紧,特地托我登门提亲!”
林老爷眉头微蹙,唇线抿紧,眼底掠过一丝疑虑。
青绵心念急转,立刻拔高声音,试图以财势压人:“周公子愿奉上城东三百亩水田、五处带园林的宅子,外加百匹苏杭新绸作聘!这还不算,周家还请了京城翰林院的学士老爷作保!这排场、这诚意,咱们这儿可独一份!”
她甩着帕子,将市井媒婆那股劲儿演得十足。可林老爷听完,目光反而更深,像是要穿透她这身打扮。
“哦?周家如此大手笔?”林老爷指尖轻叩桌面,语气平淡,“只是巧了,前日周大人邀我品茗,却未提过半句儿女婚事。”他目光如炬,“张媒婆,你这媒……是否太过急切了?”
青绵心头一沉,背后冒出冷汗。她强笑着扭了扭腰,嗓音又亮又滑:“哎哟!这您可不知!年轻人一见钟情,哪等得及那些慢章程?周公子是怕婵儿姑娘被别人家抢了先,才催我赶紧来定下呀!”
见林老爷不动声色,她又把话头转向内院:“再说,府上小少爷正需喜事冲一冲,这双喜临门的好事,菩萨都要点头的!”
她嘴里说得天花乱坠,心却绷得紧紧的。只见林老爷面色沉静,指尖叩了几下,目光往门廊下掠了一眼,缓缓开口:“既然你说得这般恳切……那便再坐坐,喝盏茶。我让人叫小女过来,你也当面问问她的意思。”
青绵心头一松,狂喜几乎掩不住。她赶忙甩帕子掩饰,扯开嗓子:“哎哟!老爷您真是通情达理!老身这张嘴,能把树上雀儿哄下来唱曲儿!保准叫婵儿姑娘欢欢喜喜应下!”
她面上笑得夸张,心里却急急盘算:一会儿见了林婵儿,该怎么探消息、送解药?
不多时,环佩轻响,林婵儿走了进来。一身月白素裙,面容清减,眉间凝着忧悒。她先向父亲行礼,声音轻轻:“父亲。”又看向一旁花哨的“张媒婆”,眼中带着疑惑。
“婵儿,这位是张媒婆,为周县令家的公子提亲而来。”
林婵儿眼中并无羞怯,只掠过一丝倦怠。她抬眼看了看媒婆,又垂下头:“女儿近来心绪不宁,六弟又病着……婚事但凭父亲做主。”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事不关己。
青绵见状,知道机会来了,立刻凑上前,热络地抓住林婵儿的手:“哎哟!今日可算见着真仙子了!难怪周公子害相思!”她借着身形遮挡,在对方掌心用力一按。
嘴上却不停:“姑娘您摸摸,我这双手今早在观音殿前熏过香,沾足福气的!专程来给您和小少爷添寿增祥呐!”她紧紧握着那只手,目光灼灼,想从对方眼里找出一丝会意。
趁衣袖交错,她把藏着的冰凉瓷瓶飞快塞进林婵儿掌心,手指重重一按——
林婵儿指尖一颤,蓦然醒悟。
“哎呀!”她轻呼一声,抚上心口,眉头微蹙,看向青绵的眼神却忽然亮了起来,“妈妈这手……一碰上来,我心头那股闷气竟散了些!莫非……真是沾了观音娘娘的福气?”
这一出,连林老爷也抬了抬眉。
青绵心下一宽,暗赞机敏。她立刻顺着说,腰扭得更起劲,嗓门亮堂堂的:“可不就是缘分!老身这双手,自幼供在佛前,专治心口发闷!姑娘若信得过,我这儿还有一道祖传的安神秘方,灵得很!”话锋急转,“不如……请姑娘移步,容我去您房里细细说道?正好也瞧瞧妆奁,咱们娘儿俩悄悄说说新嫁娘该怎么打扮才风光?”
她眼神急切,几乎要冒出火花。
林婵儿从善如流,苍白的脸上浮起浅红,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怯,转向父亲轻声求道:“父亲,女儿近日确实睡不安稳……既然张妈妈有妙方,不如容女儿带妈妈去后院坐坐,细细请教?也……也好静静心,再思量周家之事。”她把“思量周家之事”说得含羞带怯,语意模糊。
两人一唱一和,竟把这突兀的“看病说媒”圆成了女儿家的私房话。门边侍女眸光一寒,上前半步,唇瓣微动似要阻拦。林老爷沉吟片刻,看着女儿脸上难得的一丝“生气”,终究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莫耽搁太久。”
“多谢父亲。”林婵儿一礼,轻轻挽住青绵的胳膊,举动亲近,“妈妈,随我来。”
青绵心下稍定,嘴上不忘圆满:“姑娘真是慧眼!老身今日定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掏出来,包管姑娘出嫁时风风光光,让全城羡慕!”
两人挽着手,亲亲热热朝后院走去。青绵脸上堆着笑,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她能感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跟着。那东海眼线绝不会让她们真正独处。
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开始。
一进林婵儿的闺房,青绵反手掩上门,立刻压低声音:“婵儿姐姐,是我!柳青绵!”
林婵儿猛地后退半步,撞得花架轻晃。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张浓妆艳抹的脸:“你……胡说什么?”
青绵心急,抓住唯一的秘密,语气急促:“姐姐信我!你曾告诉我,梦中倾心的男子原是一匹狼……这事,天知地知,只有你我知道!还有,我让爹爹送过信,说会拿解药来救弟弟。”
她上前握住林婵儿发颤的手,“当初是我轻信苍夜,害了你们……今日冒险前来,就是弥补过错!刚才塞给你的瓷瓶,有两粒解药——赤色那丸化解你与苍夜的诅咒,湛蓝那丸救你弟弟!快,先服下赤色的,一刻也不能拖!”
林婵儿因旧怨本能地筑起心防,可对方竟一字不差地道破了她最深处的梦境秘辛。她怔在原地,眼中光影剧烈晃动,攥紧衣角的手指松了松,惊疑的戒备裂开一道缝隙。
“近日府中变故丛生,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林婵儿强撑的镇定瓦解,脸色惨白,声音哽咽,“弟弟身中奇术,体僵如石、口不能言,母亲受刺激失了神智,终日蜷在房里,反复念叨:‘三姨娘和四姨娘的鬼魂,寻我索命了’……”
她急促喘息,语速越来越快:“父亲为保声誉,严密封锁消息。可前些天,府里莫名来了个游方老道,说府中邪气盘踞,需彻底清肃。父亲竟对他言听计从,以‘八字相冲’为由遣散了许多旧仆,换上一批眼神呆滞、行踪诡秘的新人……如今我在府中走动都受限制,仿佛成了囚徒。”
她的话语零碎,却拼出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罗网。
林婵儿冰凉的手被青绵紧紧握住,那力道和话语像暖流注入她几乎冻结的心。她抬起朦胧泪眼……
“姐姐定下心来。”青绵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只要你们服下解药,待我安然离开,眼前困局自有拨云见日之时。届时,再无人能扰你清净,你与苍夜之间,也再无障碍。”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敲散了林婵儿最后的迷茫。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泪意未干,却凝起决意。她不再犹豫,取出瓷瓶,倒出赤色药丸仰头服下。
“即便诅咒破除,我与梦中之人,也此生不复相见。”林婵儿的声音如碎玉落盘,一字字敲在寂静里,“他施加于我至亲的痛楚,我永世不忘,绝不原谅。烦请妹妹……将此言带给他。”
那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只有燃尽一切后的枯寂。
青绵心一沉,想辩解的话涌到唇边,却在触及林婵儿枯寂的眼眸时,尽数哽住。
任何解释,在亲历的痛楚面前都苍白无力。
她最终缓缓点头:“姐姐的话……我记住了,一字不差地带到。”
话音未落,窗外廊下传来一丝极轻的动静。
青绵神色一凛,瞬间堆起媒婆的夸张笑容,嗓音陡然拔高:“哎哟!瞧我这话多的!姑娘您好生歇着,老身先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您!”
她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扉的刹那,最后回头深深看了林婵儿一眼——有关切,有提醒,亦有无声告别。
她知道,解药能救林府,但横亘在那两人之间的深壑,恐怕再难填平。
青绵强作镇定,扭腰甩帕,一步三摇地走向林府朱漆大门。只要踏出去,与苍夜会合,此番惊险便可暂告段落。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到门环的刹那——
“吱呀”一声,大门竟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一个与她打扮一模一样、面庞圆润、嘴角长着黑痣的真张媒婆,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嘴里高声嚷嚷:
“哎哟喂!林老爷在吗?天大的喜事!周县令家公子,托老身来府上提亲啦!”
两个“张媒婆”在门廊下撞个正着,大眼瞪小眼。
空气凝固了。
青绵心脏被冰冷的手攥紧,血液倒流。
那真媒婆先是一愣,小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一圈,吊梢眉猛地竖起,叉腰尖声道:“哪里来的下作东西!竟敢冒充你祖奶奶!瞧你这身偷来的行头……”
“嗡——”
骂声被一道骤然响起的低沉嗡鸣打断!
数道缠绕幽蓝水汽的身影自阴影中暴起!凛冽杀气如冰锥,瞬间锁定青绵。一直潜伏的东海暗哨,在这真假立判的关口,再无顾忌!
一道水箭破空射向青绵心口!她毫无灵力,只能凭本能向旁狼狈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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