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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南知珩闻声,猛地转过头,脸上怒气未消,指着那盒糕点道:“姐姐你看,陆方盈这是什么意思!大张旗鼓地买来糕点送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南雾山越过他激动的身影,看见南扬西眉头微蹙,虽不像南知珩那般激动,但神色间也带着不赞同,而张如微静立一旁,并未显露出什么情绪。
她的目光最后才落在那枣红色的食盒上,盖子上贴着秋食局特有的洒金标签,精致而不张扬。
“听闻秋食局的糕点非常有名,你们可要尝尝?”她缓步上前,指尖轻触微凉的盒盖。
话音落下,前厅内静了一瞬。
南扬西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山儿,我们与陆家,乃至胡家,素无深交。况且陆家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你切不可盲目。”
南雾山迎着南扬西关切中带着告诫的目光,并未争辩,只是微微颔首:“我与陆方盈是旧识深交,熟知他的为人。”
“什么时候……”南知珩在一旁愣住,低声嘟囔道。
她没再过多解释,径直打开食盒盖子。只见上层整齐码放着六样精致点心,下层则一半是色泽诱人的山楂枣泥糕,另一半是桂花糕和栗子糕。
她将上层的糕点取出,放置在桌上,“父亲,夫人,你们尝尝,我先回房了。”
张如微瞥了一眼南扬西,随即含笑应下:“好,你去吧。”
南雾山拎起食盒回到自己的院中,将它放在窗边的案几上,阳光透过窗棂,在枣红色木盒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打开盖子,敏锐地注意到盘子底下压着一角素笺。
抽出展开,几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小山雅鉴:
“昨日午后来时,见府外东街第三颗柳树下,有新到的锦鲤数尾,色泽殊丽,或可一观。
“申时三刻,盼偶遇。
“陆方盈谨上”
南雾山看着那几行字,指尖在“偶遇”二字上轻轻摩挲。
山楂枣泥糕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她拿起一块,送入口中,酸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缓缓化开。
午后,南雾山应约出门,向东街方向走去。
第三颗柳树临着一条内城小河,此时河边果然放着一个小巧的木盆,盆中有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游弋。
南雾山走到柳树下,垂眸看着盆中的游鱼。
片刻后,一叶轻舟自桥洞下悄然漂出,她抬头望去,只见陆方盈闲坐在船中,唇角含着一抹浅笑。
“小山,过来。”轻舟在她面前稳稳停住,陆方盈起身朝她伸出手。
“这是去哪?”南雾山挑眉问道,却已将手放入他温热的掌中,随即被他轻轻一带,安稳地落入船篷之中。
“游淳江。”他含笑答道,声音随着浆声轻轻荡开。
南雾山的小舟刚滑出岸边,南知珩便追了上来,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盯着那渐远的船影,急得跺脚,正四下张望,想寻艘船跟上,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清脆带笑的声音。
“南公子,好巧呀。”
南知珩身形一僵,缓缓转身,只见胡之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拈着一朵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白色小花,巧笑嫣然。
“胡小姐?”南知珩勉强压下心急,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是挺巧,你怎会在此?”
“我呀,”胡之沁歪了歪头,眸光流传,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河面那已经变成小点的舟影,“随意走走,透透气。”
“倒是南公子,行色匆匆,是在寻什么吗?还是……在追什么?”她最后几个字咬得轻轻巧巧,却让南知珩心头一跳。
“没有!”他立刻否认,声音因心虚而略显急促:“我就是……我也是随便看看风景。”
“哦?看风景啊。”胡之沁向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立在河岸,望向南雾山他们远去的方向,“此处风景确实不错,视野开阔,还能看到远处的小船。”
南知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暗叫不好,嘴上却强自镇定:“一条船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船是没什么好看的,”胡之沁转过头,笑吟吟地看向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可船上的人,就未必了。南公子,你说是不是?”
南知珩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胡小姐,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呀,”胡之沁一脸无辜,指尖轻轻转动着那朵小花,“只是觉得,雾山姐姐与我兄长是旧识,他们久别重逢,一同游湖赏景,乃是人之常情。旁人若贸然打扰,岂不是太不识趣了?”
她语气温和,字字句句却像是软钉子,扎得南知珩哑口无言。
他这才明白,胡之沁哪里是偶遇,分明是早有准备,特意在此拦他,好一个陆方盈!
“你放心,我兄长行事最有分寸,定会照顾好雾山姐姐的。”胡之沁笑容不变,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南公子若是信不过,不如陪我在这附近走走,等雾山姐姐回来?”
这句话,彻底堵死了南知珩想要跟上去的路,他看着胡之沁那看似无害却步步紧逼的笑容,又望了望早已空无一物的江面,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
“……那就……”
“那就去前面的茶铺吧,她家新出了藕粉甜糕,很是可口。”胡之沁侧过身,指向前面的茶铺。
“好,叨扰胡小姐了。”南知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胡之沁满意地笑了:“南公子,请吧。”
南知珩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闷头走进茶铺,挑了一个靠窗临江的位置坐下。
他任由胡之沁点好糕点和茶水,自己用手托住侧脸,盯着江面发呆。
“真的很好吃啊,要不要尝尝?”胡之沁将糕点推到南知珩面前,但他无动于衷。
胡之沁只能另找话题:“南公子与雾山姐姐的感情似乎很好?”
南知珩转过眼睛看了她一眼,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他第一次见南雾山的时候。
那年他刚满六岁,随着父亲跋山涉水,前往栖霞阙。一路上,他既兴奋又有些怯懦,对于那个只在父亲口中听说过的姐姐,充满了好奇和陌生感。
栖霞阙云雾缭绕,仙鹤清唳,与他熟悉的繁华的淳塘截然不同。他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被引到一处清幽的院落外。
然后,他见到了南雾山。
彼时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白衣裙,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正安静地坐在院中的木凳上擦拭着一柄长剑。
她眉眼清冷,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仙气,让年幼的南知珩感到一阵畏缩。
他躲在父亲身后,只敢偷偷地瞧。
父亲与姐姐说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父亲让他上前喊人,他踌躇了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喊了一句:“姐姐。”
南雾山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那份冷淡,让小小的南知珩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气,觉得这个姐姐并不喜欢自己。
在栖霞阙小住的那几日,南雾山早出晚归,他大多时间只能自己玩耍。
一日午后,他贪看一只花里胡哨的蝴蝶,不知不觉追到了后山深处。
蝴蝶没抓到,他却一不小心滑倒,摔进了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挡的浅坑里,脚踝处传来了钻心的疼。
他试着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恐惧和疼痛袭来,他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他想回淳塘去,想吃母亲做的红烧鱼。
不知哭了多久,就在他哭到绝望之际,坑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竟看到了那个冷冰冰的姐姐,她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她蹲下身,看了看坑里的他,又看了看坑壁上攀爬的痕迹。
“别哭了。”她的声音清冷冷的,没什么温度,可奇怪的是,让南知珩感觉到了一种有人在身边了的安心。
下一刻,只见南雾山一手施法,另一只手朝他一指。南知珩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地从坑底升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平地上。
他惊呆了,忘记了脚踝的疼痛,瞪大了眼睛看着南雾山。
这……这就是仙法吗?
南雾山走到他面前,蹲下检查他的脚踝,手指轻轻地按了按,“扭伤了。”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些莹白的膏体,涂抹在他红肿的脚踝处。
药膏清凉,南知珩觉得疼痛立马消减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她背过身,直接将他背了起来。
“回去了。”她说。
南知珩用手环住南雾山的脖子,其实她的后背一点都不舒服,还很硌人,但是头发很香,是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南知珩心里的畏缩和失落,在此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和激动所取代。
他的姐姐,会仙法!
在他最害怕无助的时候,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出现,不仅救了他,还给他用了灵药!
他喜欢这个姐姐,他原谅她的冷淡了。
仙人嘛,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想到这里,南知珩忍不住勾起唇角,却在看见对面一脸好奇的胡之沁时,又压了下去,他望着空荡荡的江面,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会仙法的姐姐,正在和别人泛舟湖上,而他只能坐在这里,对着一个故意拦着他的姑娘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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