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吃是种天赋

　　高三的寒假短得像一个慵懒的哈欠，还没彻底舒展筋骨，就被开学铃声硬生生掐断。日历无情地翻到这一天，意味着陈之和林窗窗正式踏入了兵荒马乱的高三下学期。

　　清晨六点四十分，尖锐的闹铃声第一次撕裂卧室的宁静。林窗窗在温暖的被窝里蹙紧了眉，像驱赶苍蝇般，手臂从厚重的羽绒被里伸出来，胡乱一挥，精准地按断了噪音。世界重归令人安心的寂静，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脸颊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几乎瞬间又沉入黑甜的梦乡。

　　这种与闹钟反复斗争、直至最后一刻的赖床艺术，是林窗窗熟练掌握并奉行多年的生存技能。她属于那种典型的“夜晚精神抖擞，早晨奄奄一息”的类型。

　　追溯根源，童年时期林建国和贝秋天无条件的溺爱是始作俑者。

　　只要小公主皱皱眉、撒撒娇，一句“起不来”，开明的父母便会大手一挥，“那就再睡会儿，爸/妈给你请假！” 久而久之，这成了心照不宣的家庭传统。加之刚刚过去的寒假，她更是将生物钟彻底调整为自然醒，这开学第一天的早起，于她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楼下，餐厅里弥漫着烤面包和牛奶的香气。陈之已经穿戴整齐，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丁淑华准备的早餐。他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斯文，只是眼神不时瞥向楼梯口，那里始终空无一人。

　　墙上的挂钟指针无情地移动，丁淑华端着刚热好的牛奶从厨房出来，看着陈之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了然地叹了口气：“阿之，快上去看看厘子！这丫头，肯定又睡死过去了！” 语气里带着嗔怪，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陈之放下筷子，应了一声好，起身朝楼上走去。他熟门熟路地来到林窗窗的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间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昏暗里，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界熹微的晨光，空气中漂浮着林窗窗身上特有的、混合了淡淡奶香和甜橙沐浴露的味道。他走到床边，借着门廊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了被窝里那一团隆起。

　　林窗窗侧躺着，半张脸埋在蓬松的枕头里，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呼吸均匀绵长，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睡得无比酣沉，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陈之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他俯下身，轻轻地、试探性地吻了吻她那两片如花瓣般柔软温润的唇。

　　触感美好得让人流连，但床上的人只是睫毛微颤，鼻息略重了一分，翻身的迹象远大于醒来的预兆。这个温柔的“王子之吻”显然魔力不足。

　　陈之无奈，只得采取下一步行动。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睡得温热、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造成干扰，又不会真的弄疼她。“厘子，起床了。”他低声唤道。

　　这次，林窗窗的身体有了更明显的反应。

　　她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像只被惊扰的猫咪，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满的咕哝声，似乎在抗议这持续不断的骚扰。然而，陈之万万没想到，接下来迎接他的不是她睁开的睡眼，而是一记重磅炸弹。

　　只见林窗窗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脸上写满了别烦我的不耐。

　　她一只手烦躁地伸进温暖的被窝里，摸索了几下，然后，竟掏出了一团柔软的、带着她体温和馨香的白色织物，那是她的白色蕾丝边胸罩。她看也没看，凭着感觉就朝骚扰源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那抹柔软的白色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近乎滑稽的弧线，轻飘飘地、却带着十足冲击力地触碰到了陈之的肩膀，然后悄然滑落在地板上。

　　“轰”的一下，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猛地窜上陈之的脖颈和脸颊，最后集中火力攻占了他那对白皙的耳垂。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泛红，变得像红玛瑙一般剔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陈之甚至能感觉到耳朵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他有些狼狈地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试图用物理方式让那抹窘迫的红晕消散，但指尖的凉意如同杯水车薪，那红色顽固地坚守阵地，昭示着主人内心此刻掀起的惊涛骇浪，混合着惊讶、羞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青春期男孩的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弯腰，从地板上捡起那件“罪魁祸首”。指尖传来的细腻蕾丝触感和残留的、属于她的温热体温，让他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迅速而轻柔地将它放在林窗窗床尾的椅子上，仿佛那是什么易碎品。

　　不能再耽搁了。陈之下定决心，再次俯身，这次他用一只手稳稳地扶住林窗窗的后背，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从躺姿强行扶成了坐姿。

　　身体角度的骤然改变，加上背后支撑力量的撤离，终于强行将林窗窗从深沉的睡梦中拉扯出来。她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视野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到床前那个清隽却带着坚持表情的身影上。起床气和被打扰美梦的怒火瞬间点燃，她声音沙哑地控诉：“阿之你做什么？！吵死了！”

　　“要迟到了。”陈之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如果仔细分辨，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暗哑，那是尚未完全平复的心绪泄露的痕迹。

　　“你让丁姨给我请假嘛……”林窗窗试图耍赖，身体软绵绵地就要往被子堆里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撒娇的意味。

　　陈之却伸手扶住了她下滑的肩膀，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我怎么办？快起来。”他无法想象自己一个人去上学，然后面对许老师和其他同学林窗窗怎么没来的询问场景，更无法忍受将她独自留在家里的那份空落感。他得把她带在身边，看着她，才能安心踏入那硝烟弥漫的高三战场。

　　林窗窗自知理亏，也看出陈之今天的态度异常坚决，躲是躲不过了。她只得哀怨地哼了一声，满腔不情愿地、慢吞吞地蠕动着爬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她步子一蹬一蹬的，时而重踏泄愤，时而轻拖表达消极抵抗，充分演绎着一个被迫早起者的愤怒与委屈，磨磨蹭蹭地挪进了洗手间。

　　“砰”的一声，关门声也比平时响亮不少。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牙刷用力碰撞杯壁的清脆响声，以及模糊不清的、带着怨气的嘟囔。

　　等两人终于收拾妥当，冲出家门时，早已过了规定的到校时间。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学生们大多已安然坐在教室里。两人一路小跑，微凉的晨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林窗窗脸上残存的睡意和怨念，也吹不灭陈之耳根那刚刚褪去、却依稀可辨的淡淡粉色。

　　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门口，早读课已然开始，琅琅书声从门内传出。班主任许声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门外这两个跑得脸颊通红、气息不匀的得意门生。

　　他的目光在陈之略显凌乱的发丝和林窗窗那双写满我没睡醒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什么都没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们赶紧进去。那眼神分明在说：“开学第一天，下不为例。” 这是一种基于对好学生一贯信任的默许，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两人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穿过朗朗书声，走向教室后排自己的座位。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前排的刘北柠就火急火燎地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做苦苦哀求状，压低的嗓音里充满了急切。

　　“窗窗！窗窗！快快快！你怎么才来啊！数学和物理，江湖救急！借我抄一下！就等你了！”

　　林窗窗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认命地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翻找起来，递给她。

　　刘北柠如获至宝，接过卷子瞬间转身，埋头奋笔疾书，开启了极限补作业模式。

　　林窗窗这才得空长长舒了口气，瘫在椅子上，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她下意识侧过头，看向旁边的陈之。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自持、波澜不惊的模样，正从容地从书包里拿出早读要用的语文课本，脊背挺直，态姿端正

　　然而，当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视线与她相遇时，林窗窗清晰地看到，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却又饱含纵容的笑意。

　　等林窗窗晚上回家看到本是在被子里面的胸罩却在外面时，突然理解了早上陈之意义不明的笑。

　　林窗窗觉得，自从开学第一天那场兵荒马乱的迟到之后，时间就像被按下了快进键，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疯狂流逝。她每天都像一只被无形鞭子驱赶的陀螺，深埋在试卷汇成的白色海洋里，抬头是倒计时，低头是习题集，仿佛永远有写不完的卷子和做不完的作业。

　　那个被陈之从被窝里强行捞出来的清晨，仿佛还是昨天，可黑板旁那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已经从三位数锐减到了个位数。

　　高考前几天，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学校获得了宝贵的保送名额，打算推荐陈之和林窗窗一起去美国的一所知名大学。这无疑是条捷径，能让他们提前摆脱高考的煎熬，奔赴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老师、同学都以为这对学霸璧人会欣然接受。然而，林窗窗却在私下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看着陈之，眼神清澈而坚定：“太远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离我爸爸妈妈太远了。”

　　不是笼统的“家”，而是具体的“爸爸妈妈”。陈之瞬间就懂了。他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劝阻，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好。” 她不去，他自然也不会去。

　　他的未来规划里，林窗窗是唯一的坐标原点，无论去向何方，前提都是与她同行。这个在别人看来或许冲动的决定，于他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唯一选项。

　　学校里传来一个消息，张成泽和赵小棠分手了，赵小棠是张成泽谈过最久的一个女朋友，

　　终于，高考这天在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与一丝解脱感的复杂情绪中到来。丁淑华和陈丰勇特意请了假，亲自开车送他们去考场。丁淑华还特地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旗袍，裙袂飘飘，寓意“旗开得胜”，她拉着林窗窗的手，反复叮嘱着“别紧张，平常心”，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不知为何，似乎每年的重要考试总会伴着雨水，高考这天也不例外。细雨如丝，淅淅沥沥，给炎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凉，也仿佛在洗刷着学子们多年的疲惫与尘埃。考点外，是撑着伞、翘首以盼的家长人潮，构成了高考独有的风景线。

　　进入考场前，陈之在走廊里轻轻握住林窗窗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点潮湿的汗意。他用力握了握，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锦鲤附体。” 没有过多的鼓励，也没有沉重的期许，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带着点玩笑又无比真挚的祝福。

　　当最后一科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林窗窗放下笔，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走出考场时，她惊讶地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铅灰色的云层散开，阳光挣扎着透出几缕金光，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她仰起头，感受着那久违的、毫无负担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班级的谢师宴就在一家酒店的宴会厅里举行。褪下了统一的校服，少男少女们换上自己的衣服，仿佛一夜之间就多了几分成熟的模样。宴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憧憬。老师们也收起了平日的严肃，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接受着学生们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和感谢。

　　气氛正酣时，不知是谁唱了一首歌，前奏缓缓响起，是那首鹿晗的《我们的明天》。原本喧闹的宴会厅渐渐安静下来。拿着话筒的同学唱得并不算多好听，甚至有些走调，但那歌词，却一字一句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人走到终点，不小心回到起点，一个新的世界，此刻我才发现，时间没有绝对…”

　　歌声在继续，林窗窗坐在角落，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有埋头苦读的刘北柠，有总是笑眯眯的班长，还有总是和她争抢第一、却又彼此欣赏的某个同学……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身旁的陈之身上。他正安静地听着歌，侧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直到有另一个人，能体会我的感觉，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每一刻都像永远…”

　　听到这里，林窗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在桌下悄悄伸出了手，勾住了陈之垂在身侧的手指。

　　陈之微微一顿，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温热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微凉。他没有看她，依旧望着前方，但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清晰的笑意。

　　周围是感伤的、对未来迷茫又期待的同学们，屏幕上播放着三年来抓拍的点点滴滴照片，歌声流淌，有人在低声跟唱，有人已经红了眼眶。

　　“毕业快乐！”

　　这一刻，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他们的明天，无论去向何方，都会是彼此同在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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