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在江烁家住了大半个月后，叶寒的脸色终于多了点血色，不再是刚来时那种透着青灰的苍白。他开始会自己晒着太阳拼模型，会在江烁打游戏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偶尔还会在江烁做饭时，踮脚从调料架上悄悄递过需要的瓶瓶罐罐。
　　这天傍晚，江烁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见叶寒正对着窗台上的多肉发呆，他走到叶寒身边的地毯上坐下，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着“奶奶”两个字，江烁侧头看了叶寒一眼，这次也没有起身避开，划开接听键，还顺手把旁边的抱枕抱进怀里垫着胳膊。
　　“奶奶～”他拖长了点调子，“您吃过晚饭没？”
　　镜头里立刻传来奶奶清亮的声音，带着点嗔怪：“早吃饱啦。你妈这两天外出工作，你们俩自己开火没？可不许仗着年轻就天天点外卖，那油大盐重的，对胃可不好。”
　　江烁笑着往镜头前凑了凑，故意扬了扬下巴：“嘻嘻，怎么会。像我这么勤快的大厨，顿顿都是现做的。”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扫过身边的叶寒，语气里添了点得意，“更何况，叶寒都夸我做饭好吃呢。”
　　镜头里的颜柳清立刻笑起来，眼睛在屏幕上转了半圈：“哟，叶寒也在呢？奶奶这眼神不好，刚没瞧见。”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让奶奶看看，气色是不是好多了？上回视频还瘦得脱相，这阵子被阿烁喂得不错嘛。”
　　叶寒被突然点名，身体僵了僵，下意识地抠了抠地毯的毛边，没好意思抬头看镜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江烁见他这模样，赶紧把手机往叶寒那边递了递，用胳膊肘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跟奶奶说句话呀，她念叨你好几天了。”
　　颜柳清在那头也跟着帮腔：“就是就是，奶奶这两天熬了葡萄味的糖果。你们这几天有空不？回奶奶这儿来，奶奶给你们装一罐子带走。”她顿了顿，故意叹了口气，“院子里的百日草开得正盛，就是没人帮我剪枝，孤零零地开着多可惜。还有东东那小家伙，皮得没边儿，整天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把花草踩得东倒西歪，真是让人又气又笑。”
　　江烁顺着奶奶的话往下接：“正好我这几天想去陪您呢。”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叶寒发顶，“叶寒，你要不要一起去？”
　　叶寒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镜头刚好能拍到他微垂的眼睫。他没看手机，却对着江烁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低的，却足够清晰：“好。”
　　“哎！这就对了！”颜柳清在镜头里拍了下手，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奶奶这就去把糖罐子擦干净，再买两斤小叶寒爱吃的草莓，和东东一起等着你们回来！”
　　挂了视频，客厅里安静了几秒。江烁把手机搁在茶几上，转头看见叶寒正盯着窗台上的多肉出神，江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下的发丝还是那么软：“明天带你去奶奶家玩呀。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就陪奶奶说说话、晒晒太阳就行。”
　　叶寒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轻轻靠在了江烁的胳膊上，嘴角却像被刚才的对话烘得软了点，悄悄弯了个极浅的弧度。
　　翌日清晨，江烁牵着叶寒往里走，远远就看见花店的卷帘门半开着。颜柳清正蹲在门口整理刚到的雏菊，听见脚步声抬头：“可算来了。”
　　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又轻轻落在叶寒脸上，笑着往屋里让：“快进来，茶都晾温了。”
　　“坐这儿，”颜柳清把他们往靠窗的木桌引，桌上果然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玫瑰茶，旁边还放着个白瓷盘，堆着几颗圆滚滚的葡萄软糖，“前几天就熬好了，现在吃不粘牙。”
　　叶寒刚坐下，就被江烁塞了颗糖在手里。
　　“奶奶熬糖的时候偷偷加了桂花蜜，”江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她说总吃太甜的对身体不好。”
　　叶寒刚想转头说什么，就见颜柳清端着一碟草莓从里屋出来：“刚洗的，你们吃着。阿烁，去把院子里那盆开百日草搬进来，让叶寒瞧瞧，我特意留着的。”
　　江烁应声起身，却没急着往院子去，先弯腰抱起花架上打盹的小猫，轻轻放到叶寒腿上：“让东东陪你会儿。”
　　东东像是认人似的，在叶寒怀里蜷了蜷身子，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竟乖乖继续睡了。
　　叶寒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花店后门，消失在挂着布帘的门口。颜柳清在他对面坐下，笑着给他续了点茶水：“这孩子，刚放假时来见我，眼睛里都没光。现在好了，跟你在一起，脸色也亮堂了。”
　　叶寒捏着手里的糖纸：“谢谢您的糖，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罐子里还有，”颜柳清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温和，“你们年轻人总觉得难过的事熬熬就过去了，可心里的结呀，得有人陪着慢慢解。阿烁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细着呢，他跟我说你爱蝴蝶兰，特意托我教他怎么养蝴蝶兰呢。”
　　叶寒愣了愣，下意识地往花架方向看，原来店里角落那盆新换了陶盆的蝴蝶兰，是……
　　这时江烁抱着花盆进来了，他把花盆往叶寒面前的窗台上一放：“怎么样？比照片里好看吧？”
　　叶寒的目光从花架上的蝴蝶兰移开，落在窗台上那盆百日草上。深红的花瓣边缘泛着金边，被清晨的阳光照得透亮，像一团安静燃烧的小火焰。
　　“奶奶说这品种叫‘火焰’，”江烁在他身边坐下，碰了碰花瓣，“你上次拼的机器人眼睛不就是这个颜色？”
　　叶寒转头看向江烁时，眼底还带着点没散去的怔忡。江烁被他看得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发什么呆？是不是觉得我记忆力特别好？”
　　“才没有。”叶寒难得带着点反驳的意味，嘴角却没忍住，跟着弯了弯。
　　颜柳清端着一盘刚出炉的小蛋糕，她看着他们俩笑：“瞧瞧，这才对嘛。叶寒多笑笑，比院子里的花都好看。”她把盘子往叶寒面前推了推，“快尝尝，刚烤好的，松软着呢。还要多吃点，你看这小脸瘦的，得多补补才好。”
　　叶寒看着小蛋糕，被江烁塞了把叉子在手里。他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颜柳清温和的目光，满眼都是“多吃点”的疼惜。
　　叶寒偏头看向江烁：“蝴蝶兰……很难养吧？”
　　江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奶奶说不难，就是要记着浇水、控温度。她说等秋冬开花了，就给你搬过去，放你窗台。”
　　颜柳清在一旁帮腔：“阿烁天天对着养花教程记笔记，比上学写作业还认真。昨天还问我，‘蝴蝶兰喜欢听音乐吗？要不要放叶寒拼模型时听的那种音乐？’”
　　叶寒的脸颊悄悄泛起红晕，低头把蛋糕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不用……不用听音乐。”
　　叶寒看着窗台上的花，又看了看身边正和颜柳清说笑的江烁，忽然觉得心里那片积了很久的阴翳，好像被这清晨的阳光和甜味驱散了。
　　“下午……”叶寒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和你一起整理花草吧。”
　　江烁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啊！正好让你监督我有没有偷懒！”
　　颜柳清看着他们，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转身往厨房走：“那我去熬点冰糖雪梨汤，下午你们剪完花，正好喝甜汤。”
　　颜柳清刚进厨房，江烁就拉着叶寒往院子走：“走，先去给百日草剪枝，奶奶说最边上那几枝长歪了，得修修才好看。”
　　院子里的百日草开成片，江烁从工具架上拿了把小剪刀递过来，“试试？很简单的，剪到花茎斜着的地方就行。”
　　叶寒刚捏稳剪刀，江烁就自然地站到他身后，温热的胸膛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双手轻轻覆上来，带着他的手在花枝上比画：“你看，这样斜着剪，能让花茎更好吸水。”
　　温热的气息落在叶寒耳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开。剪刀“咔嚓”一声剪下歪枝，江烁笑着松手：“学会了吧？剩下的交给你。”
　　叶寒：“上次奶奶教过了。”
　　江烁笑着逗他：“你也说了，上次是奶奶教的。这次……是我教的。”
　　叶寒的耳朵更红了，没接话，只低头专注地剪花。阳光落在他发顶，把发丝染成浅金色。江烁没催，蹲在旁边摘杂草，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剪得连额角渗出的细汗都没察觉。
　　“别动。”江烁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额角，“出汗了。”
　　叶寒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剪刀却没停。
　　这时颜柳清端着水壶出来，远远就笑：“瞧瞧你俩孩子，干活还挺像样。”她把水壶递给叶寒，“来，给刚剪的花浇点水，这百日草啊，就得勤浇水才精神。”
　　叶寒接过水壶，刚才剪下的歪枝被他捡起来，插进旁边空着的玻璃瓶里，摆在石阶上，倒也像模像样。
　　“哎，这插花天赋不错啊！”江烁凑过来看，“比我上次插得好看多了。”
　　回到屋里时，颜柳清把炖好的甜汤盛出来：“快来喝甜汤了。”
　　花店的门帘被风轻轻吹起，叶寒望着江烁仰头喝汤的侧脸出神片刻，才慢慢端起自己的碗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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