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案

　　任靖扬着下巴笑着踏入屋内，眼角眉梢挂着小小惊讶。陆之舟眼神如刀扎在任靖身上，任靖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开始僵化。

　　诶？来错时候了……

　　“我在隔壁房间内发现了异样，想要去寻你们呢。你们正好在这里，若要有时间，随我一同前去看看？”任靖双手搓搓，眼神往外飘。

　　班悟应声：“好呀。”

　　跟着任靖走出房间，班悟眼看着任靖快步走入一间房。她站在廊下门前，胸口发闷，陆之舟以为班悟嫌弃门后帘子脏，“这房间应当是圣女观音的侧房，住着的是亲近她的人，怎么用这等差的料子。”

　　帘子撩开的刹那，霉味裹着淡淡血腥与药味扑鼻而来，班悟忍不住闷咳两声，两条好看的眉毛拧成麻花。映入眼帘，大家能看到整间房子逼仄得很，像极主屋隔出来的小房间。

　　唯一能够透出亮光的地方，是高墙上那一排小小的窗户，可因屋檐，挡住许多的光，留在墙面上的光斑淡如清水，而墙面上爬满青黑斑点，让班悟浑身不适。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床榻，唯有一张放置物品的架子与角落的铁链。

　　班悟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任靖的声音响起：“陆丞君、班娘子，你们过来看。”

　　只见任靖在铁链旁边蹲下身子，手持烛灯，指尖指着铁链继续道：“这个铁链的头被锤进墙体，墙面上有横竖不一的抓痕。”

　　闻言，班悟和陆之舟上前蹲下身子仔细一看，顺着任靖手指所指方向看去，看到不少抓痕，地面上还有拖拽痕迹。班悟蹙眉，“地面上的痕迹看起来，深浅不一，新旧痕迹交叠，被困之人不止一次遭受这事情。”

　　陆之舟起身细细观察整个房间，俯身看进门边上的架子，上面有根竹鞭子，细小韧劲强。他抓起鞭子看见鞭子上有斑驳痕迹，“这根鞭子上沾满血迹，抓手处已被摩发亮，怕是日日使用才会如此。”

　　两处发现结合一起，加之旁边就是阿蛮的房间，班悟心底发沉，被虐待之人应当是阿蛮或她身边的侍女晏观华。

　　是阿蛮虐待晏观华，还是阿蛮被别人虐待？

　　不认真看，看不见泥墙上密密麻麻的字，班悟用手指甲压入泥墙内，一道浅浅的痕迹出现，与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无异。她道：“这上面的是什么。”

　　两人闻声而来。

　　“诶，怎么都是数字？”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陆之舟喃喃。

　　班悟忽然想起来，跑到方才房间里，目光落在床榻上的那本文记。她打开，里面清秀的字迹忽然出现，一首又一首的诗句诉说着主人的满心欢喜。班悟嘴里念念有词，数着文记上的字，发现组合起来，竟是心烦意乱与恨意滔天。

　　有此发现，陆之舟等人再次见到钱福。

　　任靖冷声问道：“墙上之痕，是谁人留下的？”

　　钱福看着屋内的情形，浑身发抖头几乎埋在地里，声音细弱如蚊？：“我，我不知。”

　　“你不知？”陆之舟一眼识破钱福的谎言，居高临下逼问。

　　眼泪突然冒出来，钱福抹了又抹，哽咽回道：“是呢，我是真不知。”

　　眼看陆之舟和任靖想要把钱福带回县衙仔细审讯，被班悟一把拦下。她道：“这个钱管事既然说不知，神情真切，怕是真不知。我们再去旁处瞧瞧，看看有什么线索。”

　　屋檐一颗水珠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溅开水花，好比路边绽放的小野花。

　　前往祈福台路上，陆之舟不解询问班悟：“方才你为何替钱福说话？他神情哪处真切？一眼看去像极说谎之人，我不信你不知。”

　　斜雨拥抱蓑衣，悄然跑到班悟的鸦睫上，她手抓缰绳稍微用劲，想要腾出一只手擦拭眼睛，马儿蹄子踏在水坑之中溅起泥水。

　　“他应当知晓不少秘密，”班悟的声音被藏在蓑衣下，“在我们面前有意为之，强迫他当时说出来的事情，未必是真的，还要浪费我们时间去查验，不值当。他，派人跟着便是。”

　　任靖的声音传来，有几分急切，“可派人跟着他，又有何用？我们要知道的，仅是他对圣女观音庙发生的一切而已。”

　　陆之舟闻声，心略微沉了下来。任靖所言极是，班悟这般判断，很有可能会造成时间的浪费，真相更延迟。

　　班悟双腿轻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伴着班悟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那你们可知，钱福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此话一出，陆之舟和任靖犹如被锤子重重地锤在身上，浑身脉络传来迟钝痛感，顿时两人面红耳赤。钱福是女子的身份在班悟面前不值一提，甚至比他们更先周全考虑，派人跟踪钱福。

　　任靖感觉心脏要跑出嗓子眼，“她，她的意思是……钱福是圣女观音的同谋？”

　　陆之舟目光落在前方班悟身上，低声道：“或许。”

　　到祈福台附近，班悟下马，看见满是荒凉的祈福台，心中有股难以描述的悲凉。祈福台上木头已成炭，压在泥泞的地面，不见当日的熊熊大火，袅袅生烟也不见半分。

　　一行人站在烧毁的祈福台内，努力寻找踪迹。可惜上面早已布满脚印，被人翻得不见昔日痕迹。班悟依靠对祈福台的印象，断定阿蛮是从祈福台前方消失，让众人掘地三尺。

　　却没有任何发现。

　　她顿时怀疑自己的判断，四肢发凉，心慌意乱地看向陆之舟。陆之舟沉稳安抚她：“莫怕，断案便是无尽试错之中找到凶手犯下错误的痕迹。你说当日看见圣女观音阿蛮是从祈福台较前方的地方消失，或许她用障眼法，从别处消失在众人眼前。不急，你再细细回忆当日情形。”

　　雨还在下，班悟眼前却是一片大火。

　　她的耳边传来一道道女子的声音，让她快跑的声音，让她活下去的声音。这次竟然因为回忆，直接陷入梦魇，班悟想要挣脱，却只能像一根木头般定定站住，看着一个小女孩拼命往火堆跑去。

　　“班娘子，班娘子……”

　　一声声的呼唤，班悟终于回过神来。

　　“抱歉。”班悟望着众人着急的表情，顾不上衣裳被雨水淋湿，“方才我想事情想得有些投入。陆丞君说得有道理，那日阿蛮跳舞之时祈福台烟雾缭绕，下面又燃放柴火，我当时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清楚。要麻烦大家再找找其他地方，密道应当就在祈福台内。”

　　祈福台的范围实属有些大，众人不想冒雨去挖掘这么大的地方，染上风寒并非小事。同为小人物，班悟明白大家心底所想，她犹豫看了圈祈福台，道：“先从祈福台最中间开始吧。”

　　不出一刻钟，有人惊呼道：“发现了！”

　　众人一拥而上，在泥泞的地面上有一块石板，边缘已有撬动痕迹。两个随从上用工具翘起石板，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大伙屏息而看。洞口仅容一人下去，往下望去，黑不见明细。

　　陆陆续续进入洞内，班悟走在人群中央，水与泥混在一起踩在脚下有些滑，大家小心翼翼不敢走快。不一会儿，大家看到洞内有个被砌出来的半间房子，物品应有尽有。

　　脑海一闪而过观音庙里囚/禁/人的场景，班悟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抓住陆之舟衣袖之时指尖颤抖。她道：“这里，看起来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阿蛮，该不会被人，关在此处吧？”

　　陆之舟低眸看着情绪不佳的班悟，“你很紧张？要不要先出去？这里有我们。”

　　班悟没有勉强自己，选择出去洞穴。

　　待班悟离去，任靖叹息摇头，边检查边说：“班娘子还是年轻呐，见识这些场面稍微少了些，就这样子遭受不住。不过，多亏她的敏感细致，才让我们发现这些线索。按照我们粗/暴的查案方式，弯路走不少才能寻到此处。”

　　“嗯，她的厉害之处的确能弥补我们的不足。”陆之舟心如平静地检查，“这里的炭火炉子有些温热，人应该走不远。在这么小的地方烧炉子，另外一个地方肯定有出口，你们过去追查，我去接班娘子。”

　　另一头的班悟，撑着伞蹲在树根下，小小一团与雨势、杂乱的灌木丛融在一起，看得让人心生悲伤，她似被抛弃的人，在偌大的世界孤独无依无靠。

　　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陆之舟立刻制止心中无限蔓延的藤蔓，大步流星走到班悟面前，把一个小册子给班悟递过去。

　　“我们在里面发现这个文记，里面的字看上去才写的，还未写完，末尾几个字笔锋潦草，还有个写了一半的字。字迹与圣女观音阿蛮房间的一致，我怀疑，住在这里面的是圣女观音阿蛮。不过，里面只有一个人居住的痕迹，她的侍女晏观华或许不在此处。”

　　接过小册子，班悟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果然与阿蛮房间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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