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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花发
好些年过去了,南安王已不是当年的少年,二十出头的男子,庄稼汉子的打扮,性子沉稳了些,不过仍是飞扬洒脱的调调。
殷榯卸下腰间长剑,交给初平。
朱煦上前一福:"殿下。"
南安王摆手,笑道:"小娘子多礼了,在我这不必拘束。"
朱煦起身,环顾四周,外头是豆棚菜圃,屋里摆设简单,清雅朴,薜荔藤罗随意攀爬,壁上挂着几幅画,其中一幅百鹤飞于青天,意境幽远,朱煦看了好几眼。
此时,慈安郡主从后院走了过来,也是一身粗布麻衣,手捧着一篓竹篮,里头装着腌好的米粥笋,笑着对朱煦一行人道:"正好你们来了,今晚就吃一块吃笋子炒咕咕!"
草萤忍不住问:"郡主,什么是咕咕阿?"
南安王拿起地上的竹篓。
"咕咕就是鹌鹑,这时节最为肥嫩,炒上一盘腌笋配着吃香气十足,再饮上一壶松脂酿的松醪酒,我敢打包票你们在外头可吃不到这种野味。"
初平与草萤听的都要流口水了。
竹篓里有什么生物在扑腾着。
朱煦瞄了一眼,不大敢靠近。
南安王将篮子凑近了些,温和道:"别怕,他们都被绑起来,不会飞出来。"
朱煦伸出手轻轻抚着其中一只鹌鹑的翅膀,小鸟儿倒是乖巧,安安静静地被触碰着。
朱煦杏眸睁的大大的,亮晶晶的。
南安王笑着道:"你看,不可怕吧。"
朱煦抬起头,笑了笑:"真没想到殿下与郡主在这里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南安王:"苦也是一日,乐也是一日,只要人还活着,便找的到路走。"
朱煦与南安王相视一笑。
南安王虽一时败了,却没有丧家犬的样子,反倒箪食瓢饮,享受简单简朴的农庄生活。
朱煦约莫明瞭殷榯与赵辉将军何以甘冒不韪,也要悄悄护着南安王,南安王这样的人,将来若做了君主,应当能洞察百姓面临的难题,设身处地为民着想。
殷榯站立一旁,看着其余人说说笑笑,始终不发一语,直到慈安郡主回去后院,话题一时空了下来,殷榯才开口。
"煦煦,天色还亮着,要不要去外面走一走?"
朱煦嗯了一声:"好。",她往门口走,又想着带上草萤,转过身来。
岂料草萤竟咚咚咚地跑去后院帮慈安郡主的忙,南安王也搭着初平的肩膀,递给他一杯松醪酒,一面又对着朱煦道:"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桃花林很美,跟你的六哥哥好好逛逛。"
小俩口初来乍到,南安王不想做那个碍眼的木桩,顺道把两只小木桩也赶走。
殷榯拾起披风帮朱煦套上:"走吧。"
两人沿着竹舍旁的溪流漫步。
翠雾霏微,潺潺流水,日光在雾里与花里游走漂浮,千千万万颗尘粒像蜉蝣般飞旋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沉寂无比。
溪流边长了不少野生的水蓼与菰米,南逃时粮食稀缺,朱煦经常拔着煮来吃,她已经遗忘这段往事了,可对于水蓼与菰米能免除人死于饥饿的记忆,却仍深藏在脑中。
她一面走,一面拔,雀跃地跟殷榯道:"六哥哥,这些与笋干配在一起,一定很好吃!"
殷榯看着她,眼睛沉墨如夜。
朱煦路走久了,身子开始发热,将披风摘下,披挂在树上,迳自坐在溪边的青石上,脱下鞋子与抹袜,将足踝泡在冰凉的溪水中。
"哥哥,好冰呀,你也来泡。"
殷榯坐在她身边,有些局促。
朱煦直接将他的裤管往上拉,轻轻脱下他的靴子,脱到一半时卡住,小娘子对着他呵呵傻笑,殷榯默不作声地自己来。
两人的足弓都在水里浸泡着。
小娘子露出的一截脚踝白皙纤细,圆润如珠玉的脚趾头踏着水,溅出粼粼水花。
玩了一会,朱煦突然被殷榯骨架修长的腿上瘢痕给吸引住目光,惊讶地问:"哥哥,这些是在骑马时受伤的吗?"
殷榯解释:"骑马时膝盖之下没有保护,很脆弱,容易被敌人视为破口,每个士兵都是这么过来的,无碍。"
朱煦知道以他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一定会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已经在盘算要做个什么保护殷榯的脚。
铁靴子……厚布靴……铁甲盔……哪个比较轻盈,又能保护他?
一个一个轮番在朱煦脑中闪过。
溪流中央突然有东西吸引住她的目光。
是豆娘。
它们的翅膀闪烁着青莹光泽,朱煦看的眼睛都挪不开了,磨刀霍霍,转头叮嘱殷榯:"嘘,别说话。"
殷榯心想,真是个傻姑娘,豆娘不长耳朵,听不见人的耳语。
朱煦撩起裙子,蹑手蹑脚地走到豆娘旁边,屏住气息,越来越靠近它……
唰地一下,豆娘飞走了。
朱煦气馁,踱了下脚,走回岸边时不小心被石头的青苔滑倒,半身摔在溪流中。
殷榯迅速迈出长腿,大手捞住她,朱煦两只胳膊牢牢地攀住他的手臂,全身重量几乎压在他身上,与他对望间,噗哧笑了出来。
真是糗,想捉豆娘捉不成,还把自己摔的湿漉漉的,六哥哥一定觉得她很好笑。
殷榯看了眼林子中一处茅草屋,口气有些严肃:"你这样走回去会着凉,我们先进去茅草屋。"
朱煦乖巧地点点头。
进去茅草屋后,殷榯给她铺了厚厚的干爽的稻草让她坐着,并将自己的玄黑外衣脱下,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吩咐她:"把湿衣服脱掉,换上我的,然后在这等我,别乱跑。"
朱煦看了眼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害怕,双手揪着披风,神色有些黯淡,低着头。
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别怕,这个地方方圆三里内都没有野兽,猎户们把它们都赶走了,我前些日子细细勘查过,没有危险。"
意思是,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已经亲身走过一趟,确认这座桃花林安全无虞,才带她来。他生性谨慎,与她有关的事更是不会马虎。
朱煦缓下神色:"那哥哥,我在这里等你。"
她知道,无论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他一定不会丢下她,他一定会尽其所能地照拂她。
殷榯走出门,头也不回。
山谷里很快失了阳光,方才还看着日正当头,可日阳不过偏了些,便被高耸的山峰遮住阳光。殷榯不过离开片刻,周围便骤然冷下来,外头温度与平地里的严寒冬日无异。
哥哥说得不错,若他们就这样走回竹舍,她肯定在半路上就被冻到得风寒,幸好她躲在温暖的茅草屋中。
不知道只穿一件衣服的殷榯能不能承受住外面的寒凉。
朱煦看着逐渐低垂的夜暮,想着。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殷榯返回茅草屋,手上抱着一叠干枯的树枝,将周围的茅草全部清空,堆好起火,并将朱煦湿掉的百花裙挂着,让火慢慢烤干。
专注做好这些事后,殷榯回过头审视小娘子,看她是否身体无恙。
朱煦穿着宽大的男子衣裳,全身都裹在布料中,只露出一颗头,脸颊在火光里显得格外红润,眼神有些迷茫,唇边挂着有些傻气的笑。
殷榯愣了下,问:"你喝酒了?"
朱煦呆呆地点头,比了比地上的酒罐,原来,南安王在她出门前给她偷渡了一罐松脂酒。
"方才有些冷,所以我便喝了几口酒,哥哥你穿这么少,一定也很冷,跟我一起喝!"
说着间,酒瓶已经抵在殷榯嘴角。
他婉拒了小娘子的好意,将酒瓶轻放在地上,道:"我得保持清醒,不能醉倒。"
酒能误事,因此,殷榯素来没有小酌的习惯,滴酒不沾。
小娘子平常在府中也不能喝酒,老太太家教严,虽然近来已经松手许多,可他知道为了不连累他被长辈责备,她谨言慎行,端庄温婉。
其实她本性活泼,很有自己的主见,骨子还有些倔强,不是拘谨的人。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殷榯不想拘着她,她想做什么都好。
银河轻浅,仰盼星光,
朱煦喝的微醺,靠着他的肩膀。
殷榯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她想起兜子里有白日摘来的水蓼与菰米,动手架起树枝,放在上头烤。
烤了小半个时辰,菰米的香气散出来,朱煦叉了些给殷榯。虽然她有些醉,可还是一心想着让他饱腹。
用完野菜后,朱煦的百花裙恰巧也烤干了。朱煦到后头换下衣裳,将外衣还给殷榯。
他接过来,顺手将外衣套上,却不由得分神,衣服上有朱煦的香气,幽幽微微,在他鼻间荡着,漾着。
他将她的气味穿在身上。
他全身被她包裹着。
殷榯抬起目光。
小娘子的杏眸在昏黄的火光下闪烁微光。
她正拿着发带试图要扎起如瀑的发丝,可现下无婢女代劳,她努力一番仍是弄得不大顺,发带溜下来。
小娘子低头拾起发带时,衣领微敞,胸前有什么在晃。
殷榯浑身僵硬。
朱煦对殷榯的反应毫无察觉。
她唇瓣翘起,撒着娇,要殷榯帮她扎头发:"哥哥,帮我嘛……"
殷榯将发带接了过来,握住她的长发,那明明是冰凉的女子的秀发,却在他手掌中扫起一簇火苗。
殷榯呆住了。
他迅速绑好,让小娘子转过身去。
朱煦很高兴头发齐整了,将发丝往前一勾,露出光洁修长的颈子。酒劲上来,她嗓音很轻很软,几乎是在他耳边吹气。
"哥哥,我又冷了。"
她倒在他胸膛,窝在他还没系好的外衣中。一股浅浅花香,钻入心里。
殷榯将外衣拢紧,两个人被包在一块。
他没办法不看她水润嫣红的唇瓣。
他在想什么?
他特地将她单独带出来,一是为了让她忘记在羊府遭遇的痛苦,二是要告诉她他已经决定与谢家退婚,还她自由身。从今而后,她与殷家毫无瓜葛,不必再受二夫人的气,也不必再听从老太太的管教。将来,无论是她想自立门户,或是要自己做生意,都由她。
可现在,她躺在他的怀里,轻喘着气,微醺的双眼明艳动人,身子软软的,发丝缠绕住他。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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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了,工作很忙,基本上不会在下午更新好~差不多是八九点才能写好~跟宝宝们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