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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
于泠行至陆悠房门前，一时胆怯。
天不怕，地不怕的骁勇将军，最怕的就是夫郎落泪。
只是都来到这儿了，绝无退缩的理由。
她轻轻叩响房门，静等片刻，陆悠柔和的嗓音传来，“木沐，我没事，你且回去歇息吧。”
闻言，于泠再次轻叩几声。
陆悠似乎觉得困惑，脚步迟缓地靠近。
他轻轻拉开房门，疑惑地探头看出去。
看见来人的刹那间，陆悠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于泠弯眸一笑，“小少爷，可有想念我啊？”
听着这道熟悉的语气，陆悠浑身发抖，直盯住她。
她揉了揉他的发顶，眼眸染满暖意，“不欢迎我？”
陆悠眼眸泛酸，高悬的心霎时落下，他激动地拉住她，“阿泠，你回来啦。”
于泠将他抱入怀中，头埋进他的肩窝，贪婪的嗅着他的气味。
“是啊，回来了。”
相拥片刻，陆悠直接将人带入房中。
他扫视她，抒发出这几日的忧心，“都伤到哪儿了，疼不疼，严不严重？”
于泠嘴角上扬，指住心口，“伤到这儿了，很疼，很严重，要小少爷的亲吻才能解决。”
陆悠抿唇，直视着她，“……说实话。”
他才不要听她每回掩饰过去的话言。
回想起那名军士说的话，于泠无奈，握住他的手摩挲，实话实说，“哪儿都有伤，挺疼的，但是不严重。”
闻言，陆悠霎时红了眼眶。
于泠心脏一揪，她最怕的就是这一刻。
她手指微动，察觉身上并无携带奶糖后，不由放弃。
她的指腹轻抚他的眼尾，“放心，敌人伤得比我更重，我这些只能算是小伤了。”
察觉到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容，陆悠试探地问：“……这几日为何没来见我？”
于泠将早已想好的说词搬出来，“打完仗后还有许多善后事宜要忙，我身为将军一时走不开。”
陆悠抿唇，她怎么就是不愿意说实话……
他微微不悦，“……你再骗我就不要来了。”
于泠一怔，轻笑出声，“小少爷，你这是威胁我呢？”
“……嗯。”
她轻轻按揉他的眼尾，无奈一笑，“若是说实话，你一定会哭。”
泪水涌上，模糊他的视线，他嗓音颤抖，“……伤得很重？”
于泠叹气，“我失血过多，昏迷几日。”
万幸军医的医术高明，将她的命从鬼门关抢回来了。
闻言，陆悠愣住，呆愣地看着她。
于泠已经能预感到他接下来的反应，连忙先将人抱进怀中，“已经没事了，伤口愈合中。”
从她只言片语间，陆悠似能窥见战场的血腥残酷。
他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既想回抱她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带着泣音开口，“……你身上还有伤，放开我。”
于泠拥紧他，轻轻一笑，“你不哭我就松手。”
陆悠静静地被她抱住，不敢乱动，只是双手攥紧她的衣衫，“……真的没事？”
她轻拍他抖得不行的背脊，“真的，不然军中那群人哪会任由我跑到城里来。”
即使如此，陆悠的心还是很痛。
于泠轻吻他颈侧，无奈地笑，“小少爷，我可是打胜仗了，你怎么哭得像我战败似的？”
他哽咽，“你、住口！”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好的，小少爷。”她下颌搭在他肩窝，轻轻磨蹭。
感受着怀中温热柔软的人儿，她心口被暖意填满，暖暖的。
好一会儿，陆悠平静下来。
他嗓音沙哑，话语微抖，“……阿泠。”
于泠搂紧他，“嗯？”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于泠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怎么又是这个话题。
她正欲转移话题，陆悠揪紧她的衣衫，“你不让我看，我的心很慌。”
若是不让他亲眼确认，他根本无法安心。
哪怕她口上说没事，他也觉得她只是为了安慰他而已。
于泠内心满是纠结，片刻之后叹一口气，“败给你了。”
她卸下力气，轻声道：“想看便自己动手吧。”
陆悠闻言，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解开她腰带上的结。
于泠勾唇一笑，“真是浪费啊，做出这么煽情的动作却只是为了确认伤势。”
她本意是要缓解陆悠紧绷不安的心情，但是效果甚微。
陆悠忽略她所言，解下腰带，抖着双手脱下她的外衣。
垂首望去，身子一怔。
鲜血渗透绷带，里衣也沾上了。
于泠一看，就懂糟了，“呃、这个是……”
陆悠手指轻抚上带血迹的位置，轻轻摩挲，眸中满是心疼，“……一定很痛。”
于泠连忙摇头，“就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虽然实际也严重，但是他不必晓得这个。
陆悠蹙眉看向自己指腹上沾到的血迹，“……你骗我。”
到现在都尚未完全止血，哪里算是没事了？
于泠挑眉，捏住他的脸颊，“小少爷，你能否给我点信任？”
“……你就只会骗我。”
“……”这个她反驳不了。
她无奈瞥他，“是否我说没事，你都不信了？”
陆悠瞥她一眼，点点头，“嗯。”
不用脱下里衣，他就已经能看见她身上各处若隐若现的血迹了，这怎么看都不似没事。
于泠挑眉，“好。”
话音刚落，她蜷缩身子，捂住胸口，“小少爷，我这儿痛。”
不等陆悠反应过来，她又按住腰侧，浮夸开口，“哎哟，这儿也疼。”
陆悠：“……”好假。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抱住，“我现在浑身上下都痛，得抱着你才不痛。”
陆悠：“……”什么伤感都升不起来了。
他轻扯她的衣衫，“别闹了，小心待会儿伤势更严重。”
她轻蹭他，“我抱着你就感觉好多了。”
“……”陆悠叹口气，“好了，先重新包扎一下吧。”
他明白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只为了舒缓他的心疼。
可是她一个高壮的女子撒娇，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于泠无所谓道：“绷带之类的我都没有。”
“……我有。”
“？”于泠眸露疑惑，放开他上下打量，“你为何备着这些，受伤了？”
陆悠无语凝噎，“……没有。”
这几日毫无她的消息，他心中慌得很，每回出门时都会下意识多买一些救治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他起身从房间角落拉出一个大箱子。
随着他打开箱子，于泠嘴角抽搐。
“小少爷，你这是想把我包扎成什么模样？”
这个份量都能帮几十名伤患包扎了。
陆悠不理会她，径直拿出绷带。
他正欲褪下她的里衣为她更换绷带，却被于泠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我自己来。”
陆悠顿时不悦，她这是又想避开他。
见状，于泠眼眸眯起，玩味一笑，“我说的是里衣，小少爷就这么想亲自帮我？”
陆悠的脸颊瞬间染上两朵红云。
他撇开眼，“那你快些……”
于泠笑得更欢，“这么急？”
陆悠抿紧嘴唇，不想理会她。
于泠不再逗他，手脚利落地将里衣褪下，露出里边血迹渗透的绷带。
她垂眸看了一眼，怀疑是否真的要给他看见。
毕竟看着真的有些惨烈。
在陆悠回眸的刹那间，她遮挡他的视野，“小少爷，你确定你真的要看？”
陆悠重重点头，“嗯。”
“那你看了可不许哭啊。”话落，她收回手，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当视野明亮，陆悠瞧清楚她身上的伤势后，他不禁倒抽一口气，双眸泛红。
布料的遮挡下，她的身体就无一处是好的。
绷带缠绕着她的身躯一圈又一圈，从颈项至腰侧，乃至手臂都不落下。
而最严重的伤势则在她心口处。
见他怔愣当场，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于泠心疼地揉着他的发顶。
“若是受不了就别逞强了，交给我来吧。”
陆悠回过神，咬住下唇忍住泪水，摇摇头。
他双手颤抖，动作小心谨慎地为她拆下旧绷带。
在瞧见里边血肉翻飞，深可见骨的伤口后，终究忍不住，泫然泣下。
双手亦颤栗不已，连绷带都拿不稳。
见状，于泠哪还敢给他继续，顿时抢过他手中的绷带，背过身去。
“好了好了，你已经瞧过了，剩下的我来。”
陆悠浑身颤抖，心口难受不已，呼吸都显得痛苦。
他明白战场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但是当他真的亲眼见到战场的无情，他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连上药换绷带这么简单的举动，他都因为手抖而无法做到。
良久，他哽咽出声，“……阿泠。”
“我在呢。”于泠胡乱搽上药膏，快速更换绷带，三下五除二地就将最严重的几道伤口重新包扎妥当。
陆悠从背后靠上她的肩窝，不发一言，只是轻轻蹭她。
于泠轻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无需担心，很快就会痊愈了。”
对于这种程度的伤口，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再多几个月，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
他静默一会儿，轻声呢喃，“……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于泠失笑，胸膛微微起伏，“那可多了去呢。”
“首先，你先抬起头。”
陆悠应声抬头，露出泪眼婆娑，神色凄楚的面容。
于泠回过身，如待珍宝般捧住他的脸颊，而后垂首轻轻吻过他的眼角。
片晌，她弯起眼眸，“然后就该就寑了。”
陆悠怔愣看住她。
于泠睁眼说瞎话，“如今我身子骨弱，军医说我得多歇息，不要随意走动。”
陆悠：“那你怎么……”
于泠打断他，“你想象一下，我如今受重伤，一人待在营帐多可怜啊。”
陆悠轻吸鼻子，“你说不严重的……”
于泠充耳不闻，眯眼盯住他，“今晚我就赖在这儿了。”
本以为他会反对，结果他只是揪紧她的衣衫，轻轻点头，“嗯。”
见状，于泠心情霎间大好，正欲开口却听见他的下一句话。
陆悠：“我去问问掌柜是否还有空房。”
她错愕，“？”
他径直起身，“阿泠，你等我一会儿。”
于泠连忙按住他，“我问过掌柜，客栈已经没有空房了。”
又想分房，想都别想。
陆悠皱眉，“那我向她借一些被褥，今晚我睡地上。”
“停。”于泠捏住他的脸颊，“这床榻足够我们一起睡了，为何还要睡地上？”
陆悠拉开她的手，“你身上有伤。”
“那又怎么样？”
陆悠抿唇，“我担心会压到你。”
“不会，你想多了。”
他移开视线，轻声喃喃。
于泠只得凑近，“嗯？”
陆悠不好意思开口，“我睡姿不好，怕压到你的伤口……”
于泠：“……”她体验到何谓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当初只是有得看没得吃，这才说他睡姿不好。
实际上陆悠睡觉很是乖巧，除了深夜感觉到冷时会钻进她怀中之外，他基本不会乱动。
她发现有时候说谎真的会害到自己。
她辩驳不了，只得直接上手，将他抱至床榻上。
不等他再拒绝，她躺在旁侧，一手揽过他，让他靠在她肩膀上。
陆悠浑身紧绷，“你的伤……”
于泠按住他，“闭眸歇息，莫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
她转头亲上他的唇瓣，轻轻摩挲，一字一顿道：“睡、觉。”
陆悠依旧不放弃，“你放开我，我睡里侧。”
于泠松手，他霎时翻身至最里边，贴墙躺着。
她失笑，“睡吧。”
他犹豫一会儿，随即轻轻拉住她的手，“嗯。”
既然不能相拥而眠，那至少让他抓住她的手睡吧。
于泠心底泛起波澜，紧紧回握住他。
自从她出征以来，陆悠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此时牵住她的手，真实感觉到她的存在，陆悠安心下来。
于此同时，积累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很快便陷入沉睡。
于泠扭头看他，目光仔细描绘着他的样貌。
果然瘦了许多，看来她得花些时日养胖他了。
思及未来的日子，她唇角噙笑，合眸睡下。
小少爷，愿你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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