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游戏

　　那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非人的精准，仿佛每个音节都经过精密齿轮的校准。它并非来自任何可见的人形，而是源自那悬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球形装置，如同这个神秘空间本身在开口说话。
　　“欢迎来到‘时计之间’，编号444。”
　　“我们已观察你很久了。”
　　祁夏的肌肉瞬间绷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影子”装甲的内层能量无声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除了这个球形装置之外的生命迹象或控制者。
　　【生命体征扫描：确认。除使用者外，未检测到其他生物信号。声源为人工智能或远程操控设备。】
　　【威胁评估：环境可控度低。未知科技等级。建议高度谨慎。】
　　编号444。这个在“方舟”系统中代表“异常”、“需清除”的编号，被对方以一种近乎中性的语气念出，听不出丝毫敌意，但也绝无友好，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是谁？”祁夏的声音透过装甲的呼吸过滤器传出，显得有些低沉失真，“‘守夜人’？”
　　球形装置表面的光芒轻微流转，像是在思考。
　　“你可以称我们为‘守夜人’，”那个合成音回答道，“但这并非我们全部。正如‘时计’测量时间，却并非时间本身。”
　　一个充满隐喻的回答，符合谜语引路者的风格。
　　祁夏没有放松警惕，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中央那巨大的环形工作台。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浮的光屏——图书馆废墟的残影、疗养院空荡的走廊、铁砧街嘈杂的人群……甚至有一个极小的分屏，正显示着“遗忘齿轮”店门外那条阴暗巷口的实时画面，陆凛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阴影，依旧守在那里，未被察觉。
　　对方的确在观察。观察了很久，范围极广。
　　“观察我什么？”祁夏追问，同时“影子”的传感器全力记录着此地的一切数据，尤其是那个复杂无比的水晶天体运行仪，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被记录下来，试图分析其规律。
　　“观察变量。”合成音回答，“观察‘源初’投下的涟漪中，最不稳定、却也最可能指向新方向的那一道波纹。”
　　源初。这个词再次出现。
　　祁夏的视线落在工作台上。一台仪器的全息界面正自动演算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模型，核心是一块不断分裂又重组的多棱晶体碎片，周围环绕着无数代表能量、数据、乃至…情感的流光线——那形态，与他意识深处那冰冷又灼热的“碎片”惊人地相似。
　　“你们知道‘源初碎片’？”他直接切入核心。
　　“我们知道许多被遗忘、被掩盖、被曲解的事物。”合成音答道，“碎片是钥匙的一部分，但持有钥匙，并不意味着懂得如何开启正确的门，甚至可能引来门后的注视。”
　　“祂？”祁夏想起疗养院地下那令人窒息的恐惧。
　　球形装置的光芒微微闪烁，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换了话题：“你带着陈裴的印记而来。那朵枯萎的栀子花，是他最后传递出的信号。”
　　祁夏心中一凛：“你认识陈裴？他发生了什么？‘钥匙’又是什么？”
　　“陈裴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他试图窃火，却低估了火焰的温度，也高估了自身的容器。”合成音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提及陈裴时，似乎有极细微的、近乎惋惜的波动，“至于‘钥匙’……它并非单一物体。它是一个坐标，一个条件，一个……被分裂的共识。”
　　声音停顿了一下，环形工作台上，一台造型奇特的打印机正在自动运行，吐出一张仿佛由光织成的薄绢，上面浮现出不断变化的复杂星图和一些无法理解的符号。
　　“你需要的信息，关于下一步的方向，关于如何避免重蹈陈裴的覆辙，部分记录于此。”球形装置缓缓下降，悬浮在那张光绢之上，“但‘时计之间’不提供免费的赠予。我们需要你协助完成一个‘校准’。”
　　“校准什么？”
　　“校准‘时间’。”合成音道，“外界的时间流速正受到‘源初’波动和‘祂’的干扰，变得不再稳定。‘方舟’的系统时间已被污染，无法作为基准。唯有这里的‘星晷仪’——”光芒指向那面巨大的、由水晶齿轮构成的天体运行仪，“——能勉强维持局部区域的时序稳定。但它需要外部锚点进行同步修正。”
　　一个悬浮光屏移动到祁夏面前，上面显示出一串复杂的时序坐标和一个微弱的信号标识，位置似乎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天文台。
　　“前往这个坐标。启动并维持信标发生器十分钟，将其发射的时序信号与‘星晷仪’接收端同步。完成后，你需要的信息便会完整呈现。”
　　这显然是一个任务，一个测试，或者说，一种交换。
　　祁夏沉默着。对方知晓太多秘密，科技水平深不可测，立场暧昧不明。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能获取关键信息的途径。他想起老人那句“下面的时间不一样”，以及“看好你自己的刻度”。在这里，每一秒的流逝或许都别有含义。
　　“我如何相信你？”祁夏冷静地问。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合成音毫无情绪起伏，“带着疑问离开，如同大多数人一样。但陈裴的疑问，最终将他引向了终结。”
　　球体光芒微闪，旁边一个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极其短暂模糊的监控录像——似乎是某个极端混乱的能量场内部，一个背影（极似陈裴）被无数苍白的、非人的手臂拖入无尽的黑暗深处，只有一朵虚幻的栀子花一闪而灭。
　　祁夏瞳孔微缩。
　　片刻沉寂，只有无数水晶齿轮咬合的滴答声，如同宇宙冰冷的心跳。
　　“……坐标。”祁夏最终开口。
　　光屏上的坐标信息变得清晰稳定。同时，工作台的一个抽屉无声滑开，里面放置着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银白色装置——信标发生器。
　　祁夏拿起发生器，触手冰凉。
　　“记住，”在他转身走向出口时，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警告的意味，“注意你的‘时间’。你们的，和‘祂’的，流速并不相同。延误的代价，可能是永恒。”
　　金属气密门再次无声开启，露出后方向上的狭窄楼梯。
　　祁夏没有回头，快步走入黑暗。书架在他身后合拢，将那片瑰丽而神秘的星辉与齿轮声隔绝。
　　当他重新出现在堆满钟表的店铺时，那个老人依旧坐在工作台前，仿佛从未移动过。他甚至没有看祁夏一眼，只是用镊子夹起一个细小的齿轮，对着光仔细检查。
　　叮铃——
　　祁夏推开店门，走到街上。上午的阳光似乎偏移了一点角度。
　　陆凛如同幽灵般从对面巷口浮现，无声地靠近，目光迅速扫过祁夏全身，确认他无恙。
　　“怎么样？”陆凛的声音压得很低。
　　祁夏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一下手中信标发生器冰冷的触感。
　　“得到了一个任务，”他将发生器收起，目光投向城市远方的天际线，那里是废弃天文台的方向，“和时间赛跑的任务。”
　　陆凛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他敏锐地感觉到，祁夏从那个地下空间出来后，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丝非人的、冰冷而精确的气息，如同……齿轮咬合的味道。
　　而祁夏心中回响着离开时那句警告。
　　**【你们的，和‘祂’的，流速并不相同。】**
　　新的危机与倒计时，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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