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话未完

　　骰盅被狼三抓在手里，他晃了晃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盅壁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规矩得说清楚，”他抬眼扫过夏云培，金链子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每局押金一百万，现金筹码都行，输了的就得把押金留下。你要是没现金，这身表啊鞋啊，估摸着也能抵点。”

　　夏云培没应声，只从西装内袋摸出张黑卡拍在桌上：“够不够？”

　　狼三瞥了眼卡面，吹了声口哨：“夏少爷大方，行，这卡我认。”他把骰盅往掌心一扣，手腕翻飞着摇了起来，骰子在盅里撞击的脆响格外刺耳。

　　谢瑾瑜缩在夏云培怀里，药效带来的燥热让他浑身发软，裤腿不知何时已经湿透，黏在皮肤上又痒又烫。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夏云培的腰，声音发颤：“热……”

　　夏云培低头，指尖在他汗湿的额角蹭了蹭，又把外套往他身上紧了紧，挡住周围黏腻的目光：“忍忍。”

　　“哐当”一声，狼三把骰盅按在桌上，抬眼笑了：“我开了啊。”他猛地掀开盅盖，五个骰子齐齐整整地躺着——四个六，一个五。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花臂男们拍着桌子起哄：“狼哥牛逼！”“这点数稳了！”

　　狼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小子，这局你要是想赢，至少得四个六带个六，也就是五个六。你觉得你运气有这么好？”

　　夏云培没看他，只拿起骰盅，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盅壁。

　　谢瑾瑜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烫得惊人：“别……他们肯定换了骰子……”

　　“没事。”夏云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捏了捏，像是在给什么信号。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狼三轮椅旁的箱子，突然笑了笑：“开不开，总得试试。”

　　他摇骰的动作很慢，力道却很稳，骰子在盅里滚动的声音沉而闷。

　　没晃几下，他就停了手，把骰盅往桌上一按：“我也开了。”

　　盅盖掀开的瞬间，全场静了静。四个六，一个一。

　　“哈哈哈！”狼三拍着轮椅扶手大笑起来，“差了点意思啊！第一局，我赢了！”他示意手下把桌上的黑卡收走，“一百万押金，先记下了。”

　　夏云培没动，只是把谢瑾瑜抱得更紧了些。

　　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咬着他的衬衫领口，呼吸又急又烫，湿透的裤腿蹭在他的西裤上，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低声在谢瑾瑜耳边说：“乖，别咬。”

　　谢瑾瑜猛地松口，红着眼圈看他，睫毛上沾着水汽：“对不起……”

　　“第二局。”夏云培打断他，抬眼看向狼三，“该你了。”

　　狼三脸上的笑淡了些，重新抓起骰盅。

　　这次他摇得格外用力，骰子在盅里几乎要撞碎似的。

　　掀开一看，三个六，两个五。“不算低了。”他舔了舔唇角，“看你的了。”

　　夏云培拿起骰盅，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哗啦”一声，骰子在盅里转了个圈。

　　他没多晃，直接扣在桌上，掀开时，五个骰子安安静静地躺着——五个六。

　　“卧槽！”有人忍不住低骂一声。

　　狼三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死死盯着那五个六，像是要看出个洞来。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出老千！”

　　“是不是老千，你可以检查骰盅和骰子。”夏云培把骰盅推过去，声音平淡，“或者，你要是不敢玩了，现在认输也来得及。”

　　狼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旁边的林舟突然挣扎着喊：“狼哥！他肯定换了骰子！这小子邪门得很！”话音刚落，就被花臂男狠狠踹了一脚，疼得蜷在地上哼哼。

　　“急什么？”狼三突然笑了，重新拿起骰盅，“还有第三局呢。这局押金加倍，两百万。赢了，你之前输的一百万也能拿回去，再带走一箱现金。输了……”他的目光又落在谢瑾瑜身上，“你们俩，今天谁也别想走。”

　　夏云培点头：“可以。”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谢瑾瑜已经快睁不开眼了，嘴唇红得像要滴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的皮带扣。

　　他心一紧，声音沉了些：“最后一局，快点。”

　　狼三这次摇了很久，手都在抖。掀开骰盅时，他自己先松了口气——四个六，一个四。“这把你要是还能摇出五个六，我……”

　　话没说完，夏云培已经掀开了自己的骰盅。

　　三个六，两个六。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夏云培站起身，抱着谢瑾瑜往门口走：“我赢了。现金，还有让你的人让开。”

　　狼三的脸憋成了猪肝色，猛地一拍桌子：“给！给他现金！”手下连忙扛来个沉甸甸的箱子，打开一看，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夏云培没看箱子，脚步没停：“还有一样东西。”

　　狼三抬眼：“什么？”

　　“解药。”夏云培的声音冷得像刀，“他被你们下了药。”

　　狼三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解药？我哪有什么解药？”他指着夏云培，眼神猥琐又恶毒，“我早就说过了，你才是他的解药啊！你把他办了，药效自然就过了，哈哈哈……”

　　“狼哥！不能放他们走啊！”地上的林舟突然嘶吼起来，“这小子肯定耍了手段！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狼三的眼神动了动，显然是被说动了，刚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警笛声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划破地下赌场的喧嚣。

　　狼三的脸色瞬间从犹豫变成惊恐，拍着轮椅扶手嘶吼：“快！把他们拦住！不能让警察抓着把柄！”

　　花臂男们刚要围上来，夏云培突然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小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狼三刚才那些猥琐的叫嚣、林舟承认下药的疯言疯语，瞬间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

　　“谁再动一步，这东西现在就发给警察。”夏云培的声音裹着寒意，怀里的谢瑾瑜突然闷哼一声，他不再废话，抱着人径直穿过慌乱的人群，花臂男们被录音笔的内容惊得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密道口。

　　谢祁念把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二十五，她皱着眉摸出手机——谢瑾瑜平时这个点早该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了，今天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

　　电话拨给孟桉玖时，对方那边正传来汽车鸣笛声。

　　“姐，我都快到巷口了，”孟桉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小瑾不是早回去了吗？他还跟我说了的，怎么了？”

　　谢祁念心里“咯噔”一下，挂了电话立刻拨谢瑾瑜的号码。

　　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遍，两遍，三遍……直到第五次被切断，谢祁念的指尖开始发颤。

　　她刚转身想出门找人，门就被钥匙拧开，孟桉玖拎着书包冲进来：“还没回来？”

　　“关机了。”谢祁念的声音发紧，“他平时从不关机的。”

　　孟桉玖也慌了，掏出手机一顿猛按：“怎么回事啊？”

　　话没说完，谢祁念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个陌生号码。

　　她几乎是手抖着接起：“喂？”

　　“请问是谢瑾瑜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护士温和的声音，“他现在在市一院急诊室，伴有药物反应和高热，送他来的少年在这儿守着，说联系不上你们……”

　　谢祁念脑子“嗡”的一声，抓着孟桉玖就往外冲：“市一院！快！”

　　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夏云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护士给谢瑾瑜打点滴，眉头拧成个疙瘩。

　　小家伙还在昏睡，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偶尔嘟囔几句模糊的话，全是“别碰我”“热”之类的字眼。

　　他刚想伸手帮谢瑾瑜理理汗湿的额发，病房门突然被撞开。

　　谢祁念冲进来看到病床上的人，腿一软差点摔倒，孟桉玖连忙扶住她。

　　“小瑾！”谢祁念扑到床边，看到弟弟手腕上的针管，眼泪瞬间涌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云培站起身，少年身形已经抽条得挺拔，只是眉眼间还带着点未脱的青涩。

　　“他被人下了药，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他语气平静，目光落在谢祁念脸上时顿了顿，“您是念姐吧？”

　　谢祁念这才注意到他，猛地一愣：“你认识我？”

　　“我是夏云培，我姐是夏依柔。小时候您总来我家找我姐玩，还夸我画的奥特曼好看。”

　　“阿柔的弟弟？！”谢祁念眼睛瞪得溜圆，难怪刚才听护士说“夏云培”这名字时觉得耳熟，当年那个总跟在谢瑾瑜的小不点，居然长这么大了？

　　孟桉玖也惊了。

　　夏云培没接话，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录音笔和一箱现金：“人是在城西仓库找到的，领头的叫狼三，这是证据。现金我没碰，警察已经来过笔录了。”他顿了顿，看向病床上的谢瑾瑜，“医生说他只是药物引起的高热，没伤到要害，醒了就没事了。”

　　谢祁念这才回过神，一把抓住夏云培的胳膊，眼眶通红：“云培，姐真得谢谢你……要是小瑾有个三长两短，我……”

　　“念姐您别这样。”夏云培有点手足无措，“我跟谢瑾瑜也算同学，应该的。”他看了眼手表，“我姐该催我回家了，等他醒了您跟我说声就行。”

　　谢祁念哪肯放他走，硬要留他吃晚饭。

　　正拉扯着，病床上的谢瑾瑜突然哼唧着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夏云培，哑着嗓子喊：“热……抱……”

　　夏云培：“……”

　　谢祁念：“？？？”

　　孟桉玖：“！！！”

　　病房里瞬间安静，只有点滴管里的药水在无声滴落。

　　夏云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谢祁念看看弟弟泛红的眼角，又看看少年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事儿好像不止“同学帮忙”这么简单。

　　谢瑾瑜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药效未退的迷蒙，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夏云培僵了两秒，余光瞥见谢祁念瞪得溜圆的眼睛，喉结动了动，还是迈开腿走到床边。

　　他没敢抱得太实，只是微微弯腰，手臂穿过谢瑾瑜膝弯和后背，小心翼翼地把人往床头扶了扶，顺带扯过薄被往上拉了拉：“这样会不会好点？”

　　谢瑾瑜却不依，脑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滚烫的呼吸扫过皮肤，声音带着哭腔：“要抱……像刚才那样……”

　　夏云培眉心蹙起，这才抬头看向谢祁念，语气坦然而平静：“念姐，刚才在赌场他烧得厉害，一直发抖，我只能抱着他才肯安静点。”

　　他顿了顿，把林舟如何设计下药、狼三如何设赌局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末了补充，“林舟已经被警察带走了，狼三那伙人也跑不了。”

　　“林舟这个畜生！”谢祁念听完瞬间炸了，抓起桌上的水杯差点砸出去，被孟桉玖一把按住。“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弟！老娘非要把他那脏手剁下来不可！”

　　孟桉玖在旁边连连点头，眼睛却在夏云培和谢瑾瑜之间来回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小声嘀咕：“原来在赌场抱了啊……怪不得小瑾醒了还惦记……”

　　谢祁念一眼瞥见他那副磕CP的表情，狠狠剜了她一下：“你瞎嘀咕什么？”转而看向夏云培，神色复杂——她是真没想到，当年那个跟在谢瑾瑜屁股后面跑的小不点，现在居然成了能护着弟弟的人。只是这护着的方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夏云培像是没察觉这诡异的气氛，拿出手机给夏依柔打了个电话，按下免提键。

　　“喂，云培？还没回来？”夏依柔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慵懒。

　　“姐，今晚不回去了。”夏云培言简意赅，“谢瑾瑜出事住院了，我在医院守着。”

　　“念念的弟弟？”夏依柔顿了顿，没多问，只淡淡道，“行，照顾好人家，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谢祁念看得一愣：“阿柔就这反应？”

　　“我姐一向这样。”夏云培收起手机，目光落回谢瑾瑜身上，小家伙已经又迷迷糊糊闭上眼，手却还攥着他的衣角没放。

　　“你……”谢祁念刚想说话，孟桉玖突然捅了捅她胳膊，挤眉弄眼地朝门口努嘴：“姐，都五点多了，要不咱去买点吃的？让夏云培在这儿看着小瑾？”

　　谢祁念看了她一眼，却还是点头：“行，我去买。你们俩在这儿盯着，有事给我打电话。”临走前又深深看了眼夏云培——这孩子看着安静沉稳，眉眼间却有种超出年龄的定力，倒真不像个普通高中生。

　　谢祁念一走，孟桉玖立刻凑到夏云培身边，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吱呀”一声。

　　她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夏云培，跟我说实话，你跟小瑾这进展……是不是比上次我问你时又近了一步？”

　　夏云培正帮谢瑾瑜调整输液管的流速，闻言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什么进展？”

　　“装什么装！”孟桉玖戳了戳他胳膊，“就你们俩那点事儿啊！上次我发你那本《如何优雅且高效地拿下心仪对象》手册，你看了没？实践得怎么样了？”

　　夏云培的目光落回谢瑾瑜脸上，对方睡得不安稳，睫毛轻轻颤着，像只受惊的蝶。

　　他沉默片刻，语气依旧平静：“看了几页。”

　　“就几页？”孟桉玖恨铁不成钢，“那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从相识到热恋的全流程攻略，连第一次牵手该用几分力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就看了几页？”

　　夏云培没接话，伸手帮谢瑾瑜掖了掖被角。

　　“那你至少表个态吧？”孟桉玖不死心，凑近了些，“总不能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小瑾那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表白了。”夏云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孟桉玖耳里。

　　孟桉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什么时候的事？！他答应了吗？你们是不是已经……”她搓着手，一脸“快让我吃口热乎的”表情。

　　“研学当天”夏云培回忆着，语气没什么起伏，“他没直接答应，说要想想。”

　　“然后呢？”孟桉玖追问，“你没再主动点？送花啊、制造点肢体接触啊……手册里第37页写得明明白白，表白后黄金72小时必须乘胜追击！”

　　夏云培摇了摇头：“他说要想想，我就等他想清楚。”

　　“等？！”孟桉玖差点跳起来，“夏云培你是木头吗？感情这东西能等吗？你不主动点，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她指着病床上的谢瑾瑜，“就他这长相，学校里多少人盯着呢！你以为光林舟那家伙惦记？”

　　夏云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视线落在谢瑾瑜泛红的脸颊上，声音沉了些：“不会。”

　　“怎么不会？”孟桉玖急了，“你是没看见，上次艺术节他现场作画，多少女生举着手机拍……”

　　“他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别人。”夏云培打断她，语气笃定，不像在说情话，更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孟桉玖被噎了一下，看着夏云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白操心了。

　　这家伙看着闷，心里门儿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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