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夜瘾”音乐酒馆的蓝色霓虹在琉璃幕墙上流淌，像梦幻的深海，进门便能看见散台区被绿植隔开，多人沙发卡座沿着灰蓝色墙面整齐排列。

　　舞台中央，驻唱歌手磁哑的嗓音混着爵士鼓点弥漫在整片空间，灯光虽璀璨，却没有酒吧那般喧闹。

　　吴家泽订的卡座位于角落，很宽敞，三面沙发围出半私密区域，桌面上摆着果盘和小吃，三瓶威士忌躺在冰桶里泛着朦胧的冷光，

　　寿星非常有绅士分度，给四位女生点了低度的果酒，透明玻璃桶里缀着新鲜水果和柠檬片，像是丢进粉色海洋的彩贝。

　　谢书衍坐在长沙发的最右边，脊背保持惯有的笔直，却少了平日的几分冷硬，难得透出点松弛感。

　　长桌前的一群人正在玩游戏，气氛吵得要死，陈嘉南和吴家泽的大嗓门混着骰子声突然炸开，时不时爆出一句笑骂或粗话。

　　酒馆的灯光诡异迷离，目光所及的世界都沉浸在海水般的暗蓝里。

　　谈尧兴致缺缺，在与众人碰过杯后就窝在另一边沙发玩手机。

　　他半倚着，整个后背都陷进沙发里，卫衣帽子堆叠在后颈，连脊背弓出的弧度带着懒洋洋的颓丧感。

　　谢书衍捏着玻璃杯，目光穿过摇曳的光影看过去。

　　少年曲起的长腿抵着桌沿，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冷白光从下方漫上来，勾勒出凌厉的下颌线。

　　谢书衍眼中的焦距不自觉散了些，直到对方突然偏头换姿势时才回神。

　　四周的骰子声，音乐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准备换个游戏玩儿，酒杯磕在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响。

　　陈嘉南忽然拔高声音喊了句，“尧哥！一起来玩啊。”

　　“不玩。”谈尧眼都没抬。

　　见不得他总这么不合群，周亦哲晃着酒杯起哄，“来都来了，别坐着发呆。”

　　“国王游戏要人多才好玩。”吴家泽把脑袋从人群里探出来，“学霸也一块？”

　　谈尧闻言抬了抬眼皮，目光在谢书衍身上短暂停留，讥诮道：“不会喝酒的废物，玩个屁。”

　　谢书衍没吭声。

　　“学霸居然不会喝酒？”同班的蒋驰不可思议道：“看他平时做什么都很厉害的样子。”

　　六班的王洋借着酒劲，故意挑衅：“不是吧！你们18班的人这么菜，一个缩着玩手机，一个喝开水，真没劲。”

　　旁边两个外班的男生跟着哄笑起来。

　　这招果然有用。

　　谈尧不耐烦地看过去，认出王洋是上次运动会六班的手下败将。

　　“玩。”

　　谈尧起身靠过去，冷酷的嗓音混着背景音乐的鼓点，冷冷地砸入耳膜。

　　“学霸喝水也算参与，”吴家泽转头问众人，“你们没意见吧？”

　　“寿星说的算～”周亦哲撇了眼角落的男生。

　　游戏共12位参与者，每人持有一张扑克牌：黑桃K为“国王”，其余牌面数字对应1至11号。

　　“k”可指定任意人进行真心话或大冒险，被指定人数不限，若有弃权，需罚十杯。

　　一群人围在桌前，吴家泽洗完牌后挨个滑进对方手里。

　　每个人把牌压在手心，偷偷看一眼，

　　第一轮抽到王的是吴家泽，他吹了声口哨，把牌甩在桌面上，“开局就温柔一点吧，1号，3号，7号，10号…”

　　他故意拖长声音，食指敲了敲牌面，“挑队友吻额头。”

　　参与者都把牌翻出来。

　　周亦哲吊儿郎当低晃了晃手中的红桃A，

　　蒋驰亮出梅花3，

　　陈嘉南双指夹着张方片7，

　　而程橙攥着黑桃10的手指微微发颤。

　　女生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周亦哲身上去看，

　　“靠，怎么刚拿牌就中招了，”陈嘉南转头拍了拍蒋驰的肩膀，“来，让哥亲一个。”

　　他嫌弃地咦了声，“陈嘉南！先把口水擦干净点。”

　　两人相互嫌弃的推搡着，陈嘉南双手捧着对方的脸，一鼓作气，撅起嘴在蒋驰额头上啵了一口。

　　周亦哲歪头睨着程橙，瞧她攥着牌的手指蜷成了拳，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样。

　　“橙子，”他勾了勾食指，“过来点。”

　　程橙愣了一愣，尽管身体僵硬得不受控制，但还是犹如提线木偶，很听话的凑过去点。

　　她愣愣地仰视眼前的男生，

　　周亦哲忽然就凑下去，口气有些故意，“这么紧张啊。”

　　程橙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蚊子般的一个嗯字。

　　“闭眼。”男生声音里噙着笑。

　　程橙大脑一片空白，视野骤然陷入黑暗，只剩耳膜鼓动着剧烈的心跳。

　　她攥紧手心，湿湿的，全是汗。

　　半晌，

　　程橙预想中的触感没有落下，却感觉额头忽然贴上了一只大手。

　　周亦哲抬手覆在女生的皮肤上，倾身亲吻自己的手背，动作很轻。

　　“这样——”周亦哲直起身，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不算犯规吧？”

　　程橙蓦然睁眼，正对上他眼底促狭的笑意，在灯光的流转下晃得人晕乎乎的。

　　夏奈在旁边“啧”了声，有些看不下去。

　　满桌的起哄声淹没在音乐热浪里，第二轮游戏的卡牌刚刚落定，抽到国王的陈嘉南贱兮兮地搓搓手，眼底酝酿着捉弄人的坏心思，

　　“到我了！！”

　　他得意洋洋，捏着手中的王牌抖了抖，咧出一抹坏笑：“1号，11号，手牵手深情对视一分钟。”

　　谈尧攥紧手里的红桃A，已经往酒桌上伸臂，准备给自己倒酒。

　　这一举动，莫名让周围的气氛寂静两秒，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桌面找牌。

　　“11号是谁，”吴家泽兴致勃勃。

　　谢书衍翻开手中的梅花J，冷白的指节在灯光下一晃而过。

　　谈尧余光擦过对方的手，霎时像被根针扎了一下，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妈的，冤家路窄！

　　“哇哦～要手牵手对视？”周亦哲看热闹不嫌事大。

　　谈尧的喉结滚动，重重咽下嘴里的威士忌，酒的苦味刚在喉间散开，就被谢书衍投来的目光激成呛口的辛辣。

　　一瞬间，心跳莫名其妙加速。

　　“喂喂喂！”王洋不知死活地拦住正在灌酒的男生，“游戏才刚开始就认怂，一点也不像校霸该有风格。”

　　吴家泽瞟了眼谈尧不高兴的脸色，生怕会王洋挨打，忙笑着打圆场：“也没规定不能弃权啊。”

　　谈尧眼皮半垂，完全没理会对方的嘲讽，仰着下巴又喝下一口酒。

　　其他人默默看着没再说话，

　　谢书衍俯视他，问：“你很怕我？”

　　…

　　谈尧额角狠狠一抽，被这句话刺得头皮发麻，他站起身，猛地拽住对方的手腕，不甘示弱地把人扯过来。

　　“怕你大爷。”

　　wow！！！周围一群人跟着起哄。

　　两人对视的刹那，原本嘈杂的空气突然凝固住，一分一秒，变得异常漫长。

　　谢书衍漫不经心地凝视着眼前的男生，那双眼睛明明浸着惯有的冷意，却在眼睫低垂时漫出一抹极淡的笑，犹如树梢忽然坠下的雪，重重砸在谈尧的心脏上。

　　谈尧呼吸一滞，感觉浑身血液在身体里在横冲直撞，本能想避开，却冷着张脸强撑镇定。

　　“履行游戏规则。”

　　谢书衍突然伸手扣住对方的手腕，掌心相触的瞬间，谈尧猛地蜷缩手指，下意识就甩开，可腕间的力道却让人挣脱不得。

　　手好像麻了…

　　周围的声音吵得厉害，谈尧却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的轰鸣，这种诡异得生理反应，让他沉浸在“我绝不可能这么废物”的漩涡里。

　　“不呼吸会死。”谢书衍说。

　　“少管闲事！”谈尧冷嗤，“老子就爱憋气。”

　　“没想到谈同学的承受力，”谢书衍心平气和道：“这么差。”

　　“你说什么？”

　　“不然，”谢书衍逼近了点，沉静的眼神仿佛有实质重量，“在抖什么。”

　　谈尧瞳孔颤了颤，呼吸莫名也急起来，“你他妈才抖！”

　　“再说话绝对揍你。”

　　他非常强烈地想反手把人抡地上，可众目睽睽之下，属于男生的自尊心偏偏张牙舞爪，半分不肯示弱。

　　谢书衍不动声色，用俯视的角度盯着谈尧别扭的摸样，仿佛在观赏困兽犹斗的戏码。

　　谈尧滚了滚喉结，感觉喉咙干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发了疯的乱撞。

　　他直视着谢书衍，无处可躲的目光不自觉地描绘起对方的五官轮廓，谢书衍的鼻梁很高，唇线淡淡抿着，下颌线冷硬的弧度一直延伸至喉结，

　　时间不过十几秒，

　　他的理智就被混乱的心跳推向悬崖，指节不受控地紧紧綣起来，好热，身体里像有一把失控的野火，所有感官都被烧乱了，

　　想推开这人——

　　“操！”

　　谈尧猛地把人推开，玻璃杯砸在桌面的脆响惊碎了凝固的空气，他干脆利落地往杯里加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摇晃出阵阵涟漪，带着某种暴躁，

　　谢书衍好整以暇的视线，从对方青筋暴起的额角移到有些发红的耳廓上。

　　“大学霸，我怎么感觉你看尧哥跟看数学题似的，”陈嘉南没头没脑点评。

　　夏奈探究的目光隐在黑暗中，搭在手臂上的指节下意识地攥起来，她似乎确定了，他们之间那股不一样的存在感。

　　吴家泽指着谢书衍嚷嚷：“学霸没完成，也得罚。”

　　“他喝的白开水，必须得倒满才说得过去。”王洋谁也不放过。

　　十杯两百毫升的水，也是撑得够呛。

　　谈尧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子。

　　他冷着脸，没半分拖泥带水，抓起酒瓶就往自己杯里满上，“我弃权，我喝。”

　　谢书衍没什么表情，目光跟着他的手动。

　　“不愧是校霸，好酒量！”蒋驰举起双手比赞。

　　“校霸对同桌真好。”周亦哲看满意了，拍着手煽风点火。

　　“你最好闭上嘴，”谈尧捏着杯，警告性地剜了对面的人一眼，

　　周亦哲挑了挑眉，唇边还挂着散漫的笑。

　　满杯洋酒一饮而尽，

　　谈尧沉着脸往旁边瞥了眼，发现谢书衍竟还盯着自己。

　　越看越烦。

　　他从口袋拽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用力点几下，毫不犹豫地把今晚刚添加的好友丢进黑名单。

　　瞬间爽快多了！

　　又过几轮。

　　谢书衍捏着手里的黑桃K，垂眸时，余光略略扫过谈尧压在指节下的红桃6。

　　少年坐姿闲散，弓着身，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前宽松的领口稍稍下坠，冷白的锁骨在霓虹的光影中晃了晃，像一块浸在水里的白玉。

　　谢书衍修长的指节转着黑桃K，将牌翻出来，“能加条件吗？”

　　“哎哟~轮到学霸搞事了呀。”陈嘉南咬着西瓜说话含糊不清。

　　吴家泽笑嘻嘻的：“王说了算。”

　　“不能弃权。”谢书衍平静道。

　　王洋抬抬手，“OK,OK，大神赶紧翻牌。”

　　谈尧身子往后靠，斜椅在沙发里，拇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捻着牌角，洋酒的后劲大，刚才喝的凶，这会儿脑袋似乎有点迟钝。

　　“6号。”谢书衍看向谈尧。

　　谈尧眼皮猛地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书衍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明明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偏那人开口时语气又冷得要命。

　　他犀利的眼风倏地扫过去，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劲儿，直直撞进那双游刃有余的眼睛里。

　　“你偷看我牌？”

　　“有证据吗？”谢书衍面不改色。

　　谈尧面无表情，“我要调监控。”

　　“不切实际。”

　　谢书衍问：“你玩不起？”

　　操！！！

　　“来！”谈尧额角直跳，攥着纸牌的手指气到发白，“别废话。”

　　同班的两位女生在窃窃私语，“我怎么就没这个运气被学霸点名呢”

　　“是啊，他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众人盯着谢书衍，等着国王下指令。

　　“我的微信，”谢书衍说：“不可以删除、拉黑。”

　　“哈？”吴家泽差点被橙子汁呛到，猛地咳嗽两声，“这算什么鬼惩罚？还不如让陈嘉南去隔壁桌表演肚皮舞，”

　　陈嘉南用手肘撞了下吴家泽，随后递给谢书衍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学霸不用太介意，我都给尧哥删过N+次了，再加回来就好了。”

　　谈尧沉着脸把牌扔桌面，“你真的有病！”

　　“愿赌服输。”谢书衍慢条斯理，将牌轻轻放在谈尧的那张红桃6上边。

　　谈尧视线下移，死死盯着盖在上面的那张黑桃K，仿佛在盯着什么脏东西。

　　“快点快点！”王洋说。

　　谈尧磨蹭了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用户X”从黑名单解除，最后恶狠狠地划到微信主界面。

　　回家就把人拉黑再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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